《明月卿卿》壬子时

30、走水

　　归染站在一旁，看着那躺在榻上的太后昏迷不醒。

　　天色渐晚，宫门马上要关了。

　　她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立马推开太后身旁的张御医，自己上前去为太后诊治，或许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

　　归染上前一步，欲开口。

　　忽见太后慢悠悠睁开双眼来，转头朝她看来，薄唇微启：“王妃，你先下去吧。”

　　归染得了令，行了礼便跟随侍女南斗出了雍容宫。

　　皇宫内很大，到处都是红墙绿瓦青石板路。

　　南斗走在前，归染在她身后跟着，七拐八绕地半响不见那通往宫门的路。

　　她直觉这不是出宫的路径，却不出声继续走着。

　　归染跟着她来到一池塘边，那池塘很大，中央有一拱桥，走上那桥后对面便是成片的桃林。

　　此时已然到了花期，粉粉嫩嫩地随着风吹来，落得满地都是花瓣。

　　归染站在桥上，却突然皱起眉来，问道：“我们要穿过桃林吗？”

　　南斗顿住往前的步伐，转身看来，机械一般地回：“是的，王妃娘娘。”

　　“可我从小便对桃花过敏，万万挨不得的，不然换条路出宫吧。”

　　归染眼神里透露出对那桃林的一丝畏惧，语气怯懦道。

　　南斗却始终沉默着，看着她是眼神里透出一丝探究。

　　不知为何，归染预感到面前女子不似平常丫鬟，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好半响她才开口道：“天色已晚，王妃娘娘尽快随我来吧。”

　　南斗说着便转身折回去，走了来时的路，随即绕到另外一条路上。

　　眼看着那宫门到了时辰便要关了，可前方不像是出宫的路径。

　　方才她特意说自己对那桃林过敏，不知那桃林背后到底是何地？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只见归染步伐减缓，逐渐停了下来，稍微屈膝缓了缓，低眸用手轻敲了敲膝头，嘴里小声嘟囔：“这出宫路怎如此遥远，南斗，还有多远呀？”

　　她嗓音本就清甜，此时更是软糯无比，叫人听了都忍不住温和下来。

　　可唯独那侍女南斗面无表情，停在她身前冷冰冰地道：“王妃娘娘，您先忍耐一下，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太厚吩咐奴婢定要将您安全送到，您若真是走不动，奴婢可以背您。”
　　说着她便弯下腰来。

　　归染见状，不由得迅速直起身来，脸色悄无声息地变了变，同样冷漠地道：“不劳烦，快走吧。”
　　她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前走去。

　　南斗脚步比她快，迅速跟了上来。

　　因夜色漆黑，路边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南斗从袖中取出一折叠红灯笼，又点燃火折子，举着灯笼在前，地上隐隐照出两道影子。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忽然不远处传来几道太监的声音：“走水了！快！走水了！”

　　“来人呐！灭火呀......”
　　仔细一听，那声音此起彼伏，似乎离她们不远。

　　前方是一座假山石。

　　归染紧跟着南斗穿过那假山口快步朝前走去。

　　穿过假山石，便远远瞧见一处宫殿竟是火光漫天，宫女太监们都纷纷叫嚷着，乱作一团。

　　南斗此时也停了下来，随手抓了身旁一名乱窜的太监问道：“发生何事？”

　　那名太监手里提着半桶水，慌慌张张地抖着嗓子叫嚷着，转头见到南斗，这才掩下心中慌乱，镇定一瞬，道：“南斗姑姑，那宝佛殿走了水，所有人都在打水救火呢！”

　　他说的着急，来不及多解释，急忙往那火中跑去，又将那半桶水全都泼了出去。

　　眼瞧着那火势越发迅猛，又伴着一阵阵微风吹过，火苗足足蹿了三米多高。

　　南斗见状，面上这才有了些许波澜。

　　她独自思索着，正要带着归染绕过那宫殿往远处走时。

　　归染却站在原地不动。

　　她眼珠子转了转，呆呆地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似是被那火光所吸引，忘了离开。

　　随着那火焰的蔓延，她又一声声惊呼着。

　　南斗终是忍不住，微皱了皱眉，催促道：“娘娘，快些走吧。”

　　归染此时却转过头来，她的脸本就白皙无暇，此时被那火热气息炙烤了一小会儿，脸颊瞬间红润透亮。

　　她轻咳了咳，清透明亮嗓音传来：“宫中走水，南斗你亲眼瞧着就不知去帮忙么？”

　　南斗顿时哑口无言，眼睛又看了眼不远处那十几名太监宫女，显然这么大的火，人手根本就不够。

　　“宝佛殿是太后娘娘每日参拜礼佛的地方，今日走水若是救不下来，烧毁了殿内的佛祖圣人，追究下来，你担当得起么？”
　　归染继续说着，她眼里满是着急神色。

　　南斗听着，此时却抿着唇并不言语。

　　片刻后，这才道：“娘娘，您就在此刻等候，奴婢去去就回。”

　　她说着便脚尖轻点，侧身借着一旁树干的力道攀上那枝条，朝着不远处更多宫人的地方而去。

　　归染见着她很快消失在眼前，心中早已猜测到今日这里走水定是不寻常，便想着趁早支开那南斗。

　　她又转身朝着那起火大殿往前走了几步。

　　身前来来往往打水的宫人混乱至极。

　　忽的，一道人影闪过。

　　归染随手死死抓住一名小太监。

　　那人感受到阻碍的力道，停了脚步朝她看来。

　　“王妃娘娘？”那名太监惊讶认出她来。

　　“南斗去找人来救火了，本王妃着急出宫，你可知晓出宫之路？”
　　归染来不及多说，只得示意他随着自己远离了些，焦急万分道。

　　那小太监身高只及她肩头，看着尚小。

　　他还算识趣，恭敬地说道：“娘娘若是不嫌弃，奴才，”说着他抬头望了望天，这才道：“宫门关闭的时辰很快便到了，奴才可以带您出宫去。”

　　归染来不及多想，便点了点头，跟着他迅速转身，折回到那假山石。

　　走了没多久，便见周围不再是高高的围墙，道路变宽敞了些许。

　　没一会儿，归染远远便瞧见那东边一道红色宫门出现在视线中。

　　她跟着这小太监穿过最后一道走廊。

　　突然，他却双手捂着肚子弯下腰来，嘴里小声哼唧一声。

　　归染反应过来，连忙走近微微蹲下身来查看。
　　却见他袖中倏地掉下一黑色巴掌大的匣子。

　　归染顺着视线看去，那黑色匣子正巧滚落在自己脚边。

　　她将那匣子捡起，递到那太监跟前。

　　那小太监颤抖着手接过，“谢娘娘。”
　　说着他便快速打开来，从中取出一颗猛地塞进嘴里咽下。

　　他又缓了片刻，情况貌似好转了些，这才起身道：“娘娘久等了。”

　　因隔得远，宫门守着的侍卫并没发现他们两人。

　　归染不禁好奇起来。

　　他方才脸色表现得很是痛苦，吃了那东西后很快便恢复了？

　　“可否问一问，你方才吃的是什么？”她直言问道。

　　小太监却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半晌不说话。

　　归染并不为难，正要迈步往前走去。

　　“是宫中的一种秘药。”那小太监突然开口。

　　归染顿时疑惑转头看他。

　　他见归染眼神里透出好奇，便又凑近了些，压低嗓子小声说来：“这药是宝佛殿内所有太监宫女每月都需要服用的，不然便会腹痛难忍，肝肠寸断而死。”

　　归染一惊，柳叶眉微微上挑，双手轻捂着红唇，惊讶一声：“怎会如此？”

　　那小太监瞧着是个机灵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似是察觉归染并无恶意，便又继续说道：“奴才从出生便一直在这宫里，从未出去过，对那宫外之地很是向往，若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出宫瞧上一瞧，那也算此生无憾了！”

　　他说着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眼角又不经意撇向那不远处的宫门。

　　归染见状，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怜惜，那王府内的下人们似乎比这宫中的太监侍女们更自由些。
　　这样一想，那楚王府在她心中猛地上升了一个档次。

　　“能否给我看看你吃的药？”她不禁说道。

　　那小太监一听，便连连点头，从袖中抽出黑匣子来打开递到归染眼前，道：“娘娘，您瞧。”
　　归染从中取出一颗来，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地势空荡，所在之处被一根柱子挡着，她这才放松了些许。

　　她仔细放在鼻下闻了闻，并没什么奇特味道。

　　“这药丸可还有多的？”

　　那小太监倒也实诚，见她神色紧张，便连连点头，“有的，我这儿上月的还有余下几颗。”

　　归染一听，放松了些，道：“可否将这颗药丸送我？”

　　小太监自知这药丸在宫中值许多银两，出了宫不一定如此抢手，现下似有些犹豫，盯着药丸没回应。

　　归染见状，从兜里掏出一锭金元宝来放到他手中，道：“可值这价？”

　　那小太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中金元宝，又用牙咬了咬，竟真是货真价实。

　　他挠头笑了笑，腼腆道：“多谢娘娘！”说着便将那金元宝紧紧揣进怀。

　　“时辰不早了，你回吧，我自己过去。”
　　归染说着起身，将那药丸别在腰间。

　　在她走之前，小太监胆小怯懦般，抖着嗓子轻声道：“娘娘，奴才只是这宫中一名小太监，今日奴才所说还请您万万不要说出去。”

　　归染自是知晓，答应他绝不说出去，便朝着宫门走去。

　　那小太监却没及时回去，依然躲在那柱子后，看着归染走至宫门口，与那侍卫交谈了几句。

　　而后他远远瞧着那侍卫迅速打开宫门，看着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