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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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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窦氏扶老夫人出了谢凝绾的院落——香芜居。
看着桌上摆的琳琅满目、层层堆叠的珍稀补品,谢凝绾当真是难以适应这份来自亲人的疼爱。
春檀倒像是习以为常般,指挥着几个侍婢将东西一件件搬入库房,提笔记册入账。
坐着倒也无聊,谢凝绾索性走到春檀旁,看着那双握笔的巧手写的字。
这一看,倒是让谢凝绾内心有些许惊讶,没想到,这谢府的一个侍婢,字写的竟也有模有样,书香家的侍婢果然也带着点书香气。
想想前世的谭婉君,虽是谭家嫡女,却过着在后院做浆洗粗活,劈柴做饭,满身油烟味的粗使婢女生活罢了。读书识字于她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却又幸运的遇上了一个满腹才情的疯子。
谭家后院里关着一个被谭峥厌弃,后又因推了继室许氏,害她流产而被谭峥弃置在了后院的疯子。谭婉君每日为她送饭,送了几年下来,谭婉君可以断定那个女人绝对不是别人口中的疯子,虽然她看起来目光涣散、神情呆滞,还总是似笑非笑地唱着不知名的戏曲。那个女人告诉谭婉君,她叫芸娘,是淮扬人,可是对于从小到大连谭府大门都没出过的谭婉君来说,根本不知道那个叫淮扬的地方在哪。
芸娘说,淮扬是个极美的地方。那里山似屏风环绕、河如丝带铺陈,是个极美丽的地方。
思绪渐渐拉回,春谭转身看见站在自己身侧,盯着自己写账册的谢凝绾,惊的跪下道,
“奴将所有物品悉数不差的记下了,绝没有暗藏的私思,不信娘子可以查看账册。”说着,颤着双手将账册供于头前。
谢凝绾没想到自己只是稍稍出了会儿神,便引得春檀如此惊恐,想来原主待下人是极为严苛的。谢凝绾想到这,淡淡的开口道,
“我自是信你,才会将这样的事交由你来做,起来吧。”
听到谢凝绾这话,春檀才悻悻地起身,心中欢喜二娘子是信任自己的。
使唤人和让人伺候这件事,一直到谭婉君嫁入宁国府半年,才慢慢习惯,不过她待下人一向是既不亲和也不苛责的,所以近身侍候的人往往也就只有从谭府以来一直与她相伴长大的家生奴竹香。
如今谭婉君成了谢凝绾,那真正的谢凝绾又去了哪。正思索着,春檀又凑过来问,
“二娘子,关在后院耳房的那个贱婢在您昏迷的这几天,竟开始绝食了,现在是要寻个由头将她发卖出去,还是如何?”
“贱婢?”谢凝绾垂眸,她根本就不知道春檀说的是什么事。
春檀反应过来,谢凝绾这是也将这件事给忘了,便解释起来,
“就是那个在大郎君房里伺候的婢女白薇。那个贱婢不知尊卑,对大郎君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样的天还衣衫不屡,在大郎君书房里晃来晃去,被您撞见了,就叫小厮把她偷偷绑到后院耳房里关起来好生‘教育’了她一顿。”
春檀的话语里说到那个白微的行径时,显露出十分的鄙夷。
大郎君,那个仅仅用了两年便被特例升为侍郎的传奇人物——谢清辞。
谢凝绾皱眉,这原主管得也太宽了吧,如今的谢清辞都已经十九了,就是一般的男子到了这个年纪娶妻也是有的,有通房的丫头更是再正常不过。
揣着疑虑,谢凝绾又问道:“那我兄长可知晓这件事是我派人干的。”
春檀睁大了眼,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谢凝绾的情绪变化。
“大郎君当是不知晓的,这几日扶霄堂里也没什么动静,娘子放心吧,当日您不是已经让赵管家派人告诉扶霄堂,那白薇家乡受灾,父母不知所踪,白薇便匆匆告假请辞回乡了嘛。”
扶霄堂正是谢清辞住的院子。
听到这,谢凝绾才安下了心,春檀又道,“倒是娘子您别太忧心了,奴瞧着您与往常性情相差极大。”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的春檀赶紧将话圆了回来,“我的意思是,娘子的性情平和了些。”
到底是日夜贴身伺候的人,况且如今这身体里住着的灵魂可是有着与原先那个备受宠爱、肆无忌惮的灵魂截然不同的际遇。
谢凝绾还是问道:“何处不同?”
春檀想了想,虽有些疑虑地样子,但还是小心地说出口,“就比如,今日二夫人要打四小姐时,您竟然出口制止。还有,您以前对关于大郎君的事,总是一副很急切的样子,关心的紧,如今却如此平和。”
春檀顿了顿又道,“不过也好,二娘子这是想明白了,这大郎君样貌纵使是再好看,那也是在谢家族谱上入了名的,是您名副其实的兄长。”
后半句,春檀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了下去,特别是在说到,名副其实的兄长时,声音更是微乎其微。
但谢凝绾还是听到了,春檀这意思,难道是,原主谢凝绾对她的这位兄长生了别的心思!
谢凝绾猜测着,眼眸愈加暗沉下来,也难怪前世的那次家宴上,谢清辞会对谢凝绾如此疏离冷淡,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这书香世家养出来的贵娘子竟然会生出这等有悖伦理的心思来,当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可如今的谢凝绾对那位谢清辞可无半分念头,便是亲人之间的喜欢都谈不上,更别说那样的情感了。
想到春檀方才说的那个绝食的婢女白薇,谢凝绾来回走了两步,转身对春檀道,“你赶紧派人偷偷请了大夫来。”
春檀一副秒懂的样子,郑重道,“娘子是想让大夫来制造白薇服药自尽身亡的假象,然后编出白薇因双亲尽丧而悲痛欲绝之下,服毒自尽?!”
谢凝绾扶额,这丫头果真是随了原主的性子,都喜欢用毒物来杀人。前世,谭婉君的死明显就是中毒了,而且很可能就跟那香有关。
想到这,谢凝绾果决开口:“是让大夫来为她医治!另外派两个人好生照顾着,若她还是不肯进食,便灌进去,总之,绝不能让她死了。”
春檀不解,但随即便恍然大悟,二娘子这是真的放下大郎君了。
这春檀虽然年纪小,但是看她行事作风还是很有一套的,才过了半个时辰,便办好了事。
谢凝绾正伤神,也不知道原主谢凝绾先前的举动,有没有让谢清辞察觉出他的这个妹妹对他有别的心思。
信任不过自己房里其他的侍婢,只好等春檀回来,又拉着她旁敲侧击地打听。
大概可以知道,原来原主已经开始因爱生恨,对待谢清辞非但极为不尊重,还妒视所有靠近谢清辞的女娘,那个侍婢白薇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不过听春檀的描述,原主谢凝绾这时候也还算收敛,家中长辈皆以为是谢清辞突然的冷淡,才使这个受众星捧月的妹妹故意去引起兄长的注意,来博取关怀。
谢凝绾可是知道,前世谢清辞可是靠着自己苦读考取功名,又到战场前沿出谋划策才博得的功名。进士及第之后便官至侍郎。
而大多数像有谢家这样权势做靠山的富家子弟,大多都是潦草考得个功名之后,依靠家族势力一步步晋升,而完全靠自己爬上高位的,着实不多。
凭直觉,谢凝绾便觉得,她这个兄长,绝不简单。
到了晚膳时间,谢凝绾在春檀的引路下,出了香芜居,绕过长廊,便见到了一池的睡莲,只是还未到莲花开放的时节,只一片碧绿浮于池面。这池内当是引入了活水,水流缓缓带动着水上面的漂浮物。
正朝正厅前去,远远便看见一个男侍身后带着几个小厮提着食盒往另一处东厢房走去。
谢凝绾侧身小声问道:“那些人提着食盒是要去何处?”
春檀顺着谢凝绾的视线看过去,低语答道,“那为首的侍从是大郎君身边的茂声,大郎君自进族学读书以来便一直都是在扶霄堂用膳的,除了必要的场合,平日里几乎都不在正厅用膳。”
谢凝绾心里顿时畅快了不少,既然谢清辞自己都对谢家人避之不及,只要谢凝绾不主动去找他,那两人碰面的机会是极少的。
只要察觉到谢凝绾对他的冷淡,那谢清辞也许就不会将原主对他的那点心思放在心上了。
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些,春檀快步才跟上,忙道:“娘子慢些,老太爷和老爷这个时辰该是已经下衙回府了。您这般不持重是要被老太爷说教的。”
这就不持重了?书香世家就是规矩多,嫁给赵禛的半年里,在宁国府里待着也没那么多规矩礼仪要守。
刚踏进正厅,窦氏便先走过来了,担忧得责怪道,
“不是让人传话叫你不要走过来,好生在房里待着吗。这一路走来,风这么大,你身体又还未好,怎的这般不听话。”
虽是责备,却也是出于心疼谢凝绾,谢凝绾有些僵硬的回应着,“在屋里闷久了反而不自在,而且我并不觉得身体有不适的地方,母亲不必忧心。”
“罢了罢了,阿绾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用膳,我还能多吃下些。”
说着,谢老夫人还亲昵地朝谢凝绾朝朝手,“快过来坐祖母身旁。”
窦氏哪里舍得责骂自家女孩儿,也只是笑笑,“去吧。”
刚坐下,老太爷谢伯庭和两个儿子谢从章和谢从文便一同走了进来,身上已经换了常服。
谢从章和谢从文先是对着老夫人行礼:“母亲。”
谢老夫人颔首,对谢从章道:“阿绾今日醒过来,身体已经大好了,你也不必忧心了。”
谢凝绾看了一眼不过四十左右的谢从章,那人面相透着刚正不阿的气派,使人见了心中起敬。谢凝绾温顺地朝三人行礼:“祖父、父亲、二叔父。”
谢从章早已到了身前,双手握住谢凝绾瘦弱的双臂扶起,关切的问道:“阿绾感觉如何,为父担心了好久,这几日公事繁忙告不了假,不能在你病中守着你,父亲心中实在有愧。”
谢凝绾顿了顿唇,心口传来隐隐疼痛,前世谭峥别说关切谭婉君了,便是温声细语的语气都不曾施舍给这个从小便被丢弃在后院下贱婢女堆子里的女孩儿。
可笑,都被遗弃了,又怎么可能会把谭婉君当做他谭峥的女儿呢。
但如今这一切,这些人的关怀疼惜也不过全是对原主谢凝绾的,只是如今她在这副身体里,那便当偷了这份疼爱吧。
“女儿一切安好,让父亲忧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