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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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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檀伺候谢凝绾喝下一碗刚熬好的汤药,随即喂谢凝绾吃下一颗蜜饯果子,擦了擦渐渐回转血色的檀唇。
佩妈妈欣慰地端详着谢凝绾,上前屈身行礼柔声道,
“二娘子好生歇着,先不要到处走动,等夫人醒了,再来看您。”
谢凝绾点了点头,但其实她并没有觉得身体上又什么不适之处,反而想先将这谢府的情况先摸清楚。
佩妈妈刚出了内室,谢凝绾便利索地从架子床上走下来,春檀见状想制止,却被谢凝绾示意禁声的动作给呵住。
春檀只好作罢,对着另外的两个婢女说道,
“快些将窗户关好,仔细娘子被风给吹着。”
两个婢女前去关窗子,谢凝绾也随着她们的动作看向窗外。
一棵四季桂上挂满了乳白色的细小花枝,细碎的花朵随着一阵微风在空中短暂旋转之后缓缓飘落。
走出内室,坐在正厅的美人榻上,谢凝绾拿起茶几上的青瓷罗纹杯,春檀立刻上前跪下往杯里倒水。
喝下一杯水才将咽喉中那股蜜饯果子的甜腻味给清淡了些,口味倒是没变,谭婉君是不爱吃甜食的。
这屋里倒是不冷,只是里衣外还得穿着裘衣,该是三四月的时节了。
很快就有一行侍婢端着食盒走了进来,春檀熟练的开始布菜。
只因这副身体已几日未进食,谢凝绾只觉得腹中空空再加上她本就对口腹之欲无甚挑剔,一碟碟精致的菜肴和糕点,吃了好些。
春檀看着自家娘子这样胃口大开,心中也甚是欢喜,略带谨慎地说道,
“娘子就该是多吃些,如今正是您长身体的时候。”
谢凝绾用食箸夹起茭白鲊的手一顿,想起,前世的谢凝绾长的要比一般女子要高些,可是身量却异常纤细,不然也不会有那‘弱柳扶风’的称谓了。
可见这谢凝绾同汴京城内的一众娘子一般,为保持身材的纤细而严谨控制着饮食。
毕竟京中对女子的审美风尚向来以身量纤细、走起路时,有纤细袅娜的腰肢,以清雅消瘦最为惹人怜爱。
看着细心为自己布菜的春檀,谢凝绾内心蓦的苦涩起来,想起前世春檀那般忠心护主、以命相护的模样,如今自己却有些许愧意,毕竟当时自己可是毫不留情,一剑便让春檀殒命了。
她可是至死都紧紧抱着谭婉君的腿,不让谭婉君往室内走去。
这般,只是为了护住那个佯装镇定,实则早已害怕到不住颤抖的一抹娇影。
想到这,谢凝绾的眸沉了沉,却没让身旁服侍着的人有半分察觉她神色的异常。
待将面前放置着的一碗蹄子清羹喝完,谢凝绾才放下手中的玉勺,正擦拭着嘴角,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快走进正厅时,一个妇人压低着嗓音带着轻微的怒气,
“待会儿好好向你堂姐请罪,要是再闹半点脾性,回去继续接着跪祠堂。”
谢凝绾皱眉,怎么这谢家的人,都这般......聒噪。
先是自己的母亲窦氏在她院中责打下人,动静这般大,谢凝绾都要怀疑自己是被窦氏训斥下人的声音给吵醒了的。如今,又不知是什么人,来她这闹腾了。
见自家娘子皱眉,春檀像是想到了什么,上前附耳低语,
“娘子,大概是二夫人带着四娘子过来给您请罪了。”
谢凝绾循着先前春檀细细介绍的人物中,对上二夫人这个称谓,便是谢凝绾的二叔父谢从文发妻林氏。林氏孕有二女,谢府三娘子谢玉蓉,年十三,月份小了谢凝绾一些;四娘子谢玉湘,年十二。这二叔父在仕途上倒是淡泊,只不过是个虚职上的秘书少监,林氏出身于一般官宦家庭,与这谢从文倒也和睦,除了对谢从文近年来在外养了个外室这件事颇有怨言。
那林氏一踏进门槛,见到正端坐于美人榻上的谢凝绾,立即换上一副笑靥如花的面孔,伸出两只白净的手快速上前握住谢凝绾置于膝上的手。随即扑面而来的便是一缕礼佛时常熏的檀香散发出的香味,那略显厚实莹润的手因那十指上殷红的指甲色而显得十分贵气。
林氏梳着高而丰盈的发髻,配有金属发簪,身着桔浅色百迭裙,外搭酡颜色直领对襟长衫。
这样简雅的穿搭,配一支金属的发簪看起来很是不搭,但也尽显华贵感。
想来这林氏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岁,一头乌发养的极好,只是品味差了点,不及那位窦氏,谢凝绾的母亲,毕竟两人的出身还是大有出入的。
林氏牵住谢凝绾稚嫩娇小的手,将谢凝绾从头到脚看了一番,才一副满是欣慰的姿态,心怀歉意般,
“幸好阿绾如今无事,不然叔母这心里如何过得去,你现下身体可有什么不适之处,快说与叔母听。”
谢凝绾不太自在被对于自己来说陌生的人这样亲近的举动,从那厚润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淡然道,
“已无大碍,叔母不必忧心。”
而正是这抽离的手和淡然的语气,反倒让林氏以为谢凝绾这是故意在疏离自己,到底还是记恨上自己女儿害她被硫磺毒气所伤这件事了。
看着抽离的纤纤玉手,林氏怔了怔,随即恢复方才的面色,讪讪道:“无碍就好,无碍就好。”
说着,确是脸色一变,仿佛压抑着怒气,沉声看着站立在一众侍婢前,梳着燕尾型低髻,配以细粉嫩色发带装饰的女孩儿,那女孩儿脸上的几分圆润更显得那张小脸极其俏皮可爱。
谢凝绾平静地对视上那双有些许倔强与不愿却又无奈的眼神,那俏皮的小人儿目光触碰到那双平静的秋波时,眼底的不服又加深了几分,甚至微微嘟起了小嘴。
那倔强的模样,倒是让谢凝绾觉得有些好笑,这样可爱的女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倒是林氏看到自家女儿还一副不认错的模样,压着心中的怒气,声音凶厉了些,
“你竟还这副姿态!还不赶紧向你二姐姐请罪原谅。”说完,林氏又侧身愧疚地向谢凝绾说道:“都怪叔母平日里太过骄纵了你四妹妹,如今竟闹出了这样的事来,白白让你受了这份罪。”
话毕,林氏又瞪了一眼迟迟不语的谢玉湘,示意她赶紧向谢凝绾赔罪。
谢玉湘嘟囔着唇,走上前来一些,敷衍地行了个平辈礼,谢凝绾也微微颔首回礼,那张小肉脸憋屈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望二姐姐恕罪,我实不该将如此危险的东西带回府里,偏害的二姐姐运气不好,平白受了罪过。”
任谁也听得出谢玉湘的话带着几分讽刺意味,这哪里是在道歉,分明就是说,你谢凝绾就是活该,谁让你运气不好撞上了。
林氏的脸暗沉了几分,方才带着谢玉湘来的路上,分明是让她把语气放软些,道个诚心的歉,这样大房那位也不会太不给面子,毕竟谢玉湘因为这件事,已经挨了十手板,又在那阴冷昏暗的祠堂里跪了几天。
林氏早让人留意谢凝绾这边的动静,一听她醒了,林氏就去祠堂教导了一番谢玉湘,紧接着便带着过来给谢凝绾赔罪了。
没想到这丫头竟如此不知她的苦心,林氏气的直接起身指着谢玉湘声音颤着厉色道,
“你......你还敢如此顽劣,今天便是任谁拦着,我也得打烂你一层皮!”
说着,林氏竟真的想要将随手放在美人榻上的一柄玉如意拿来往谢玉湘身上打去。
“叔母切勿如此动怒,四妹妹还小,我并未与她计较。”眼看那玉如意便要落到谢玉湘身上,谢凝绾急忙开口。
林氏听到这话突然顿住,连原本一脸惊愕想着躲闪开的谢玉湘也顿住了。
那两人眼中似乎都闪现出一丝迷茫,谢凝绾却没懂她们眼神中的意味,难道她说错话了?
谢凝绾诧异地看向一旁的春檀,没想到春檀眼中也是同那两人的一样,一样带着茫然。
可也只是迟疑了这一霎,林氏还是将那玉如意往谢玉湘身上打去,谢玉湘似是还未从方才的茫然中回过神来,竟没躲开,生生挨了这一记打。
谢凝绾伸手想要阻止,却依旧晚了。
“成何体统!”一道苍老却显得极为有震慑力的声音响起。
循着声音看去,一个梳着大盘髻,戴着一支镶玉木簪,穿着锱色宽松长袍,年近花甲的老妇在窦氏的搀扶下缓步走来,说话之人正是她。想来应该是个信佛之人,手中还缠着一串紫檀木做成的佛珠。虽穿着素雅,却难掩声色俱厉、古朴肃颜的气魄,这便是那谢家老夫人了。
一齐过来的还有几个府里年长的管事妈妈和一众侍仆。
林氏面色一变,连忙软下姿态来,行礼喊道:“母亲。”
窦氏在看到林氏的第一眼,便怒气难掩。毕竟自己如此疼爱的女儿就是被她林氏的女儿所害,如今还来扰她女儿休息,实在可恶。
“二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竟来小辈房中训斥人,不知是想故作姿态给谁看。”
平日里,窦氏也是叫林氏一声弟妹,如今却脱口而出一句二夫人,显然是发怒了。
老夫人知道大儿媳这是恼了,不说这大儿媳,便是她自己见到方才那一幕,也是怒气不止。这可是谢府,身为谢家二房夫人,在小辈面前竟露出此等丑态,简直有辱门风。
可见到那站在美人榻前,一脸置身事外,仿佛一切与她毫不相关的谢凝绾时,心下却是一酸。
老夫人不顾窦氏的搀扶,脚步快了些,走近谢凝绾身前,眼中湿润着,
“阿绾呀,祖母来看你了,你你这是,你可还认得祖母?”在来之前,窦氏便与她说了,谢凝绾刚醒来的时候,竟然不认得自己的母亲窦氏,现在又见谢凝绾这副淡然的模样,心中不由的担忧。
谢凝绾看着眼前已有些苍老的面容露出满是慈爱的目光,关切地看着她,实在是不习惯这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谢凝绾垂眸,屈身行礼,
“祖母安好。”
听着谢凝绾这声回应,老夫人感慰的点点头,“祖母安好,只要我们阿绾安好,祖母便哪都好。”听着这样直白的关于长辈对小辈的爱护,谢凝绾鼻头一酸,原来被家中长辈这样爱护着,是这样一种感觉。
真羡慕,羡慕原主身边有这样关爱、疼惜她的人。而她,谭婉君,本身却是什么都没有的,有的不过是被亲人抛弃、陷害、冷视、迫害......
林氏自然也听出大房这是真的怒了,连忙拉着还在揉着自己被打伤的痛处的谢玉湘,在老夫人面前跪下道:“老夫人恕罪,都怪儿媳教女无方,原是想带着她过来给阿绾赔罪的,竟不想她还不知悔改,顽劣骄纵。一时气急,才在这动手打了她。”
谢凝绾扶着谢老夫人坐下,老夫人看了眼因疼痛而眼角泛着泪光的谢玉湘,唉声叹了口气,沉着道,“尽管是阿湘娇纵成性、顽劣了些,那也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做个好榜样,在小辈面前德行有失,这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谢家家规松怠、德薄才疏。”
窦氏本还想讽刺上几句,但又见老夫人已是一副失望至极、心力交瘁的模样,到口的话便咽了下去,只是单单心疼自己的女儿,看谢凝绾那神色,似是还有些呆滞,不然像往常,定是要伏在自己怀里,好生哭诉一番。
林氏知道自己今天是既惹怒了窦氏又让老夫人失了望,便欠身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媳知错,这便回去思过。”继而侧身对着窦氏又行了个礼,愧色道:“是弟媳今日鲁莽,德行有失,扰了阿绾休养,望长嫂切莫生了你我妯娌直接的嫌隙,待有空,弟媳好生向你赔罪。”说完,林氏便拉起谢玉湘退了出去。
看着林氏离去的背影,窦氏才缓和了面色,心里暗自道,到底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一副矫揉造作的姿态甚是惹人厌烦。
等对上谢凝绾看向自己的眼神,窦氏又恢复了往日在女儿面前一副慈爱的模样,伸手抚上谢凝绾细小的脸,怜声道,
“阿绾真是受委屈了,如今身上可还有不适的地方。”
谢凝绾垂眸,光是醒来到现在,几乎每个人都要问她一遍身体是否有哪处不适,身边对自己关怀备至的人多了,反而实在是难以习惯。
老夫人和窦氏在屋内讲了许多关切谢凝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