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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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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记得从前有人这样称呼过她。
窦氏见自己的女儿一副困惑的样子,更加心急了,连带着又落下了几滴泪,心疼极了,缓缓道,
“对啊,阿绾,你不认得母亲了吗?”
谭婉君皱眉,她确实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但她能感觉到,眼前之人绝非她的母亲。一脸担忧与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妇人,大概三十多的年岁,梳着贵妇的发髻,配有白玉发簪,身着紫棠色对襟襦裙、外搭天青色长袍,尽显端庄贵雅却不俗气。
谭婉君根本没见过她,但见着妇人的眉眼却又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那双相似的眼睛。
谭婉君静默不语,见状,窦氏又是满眼心酸,别过脸擦拭着泪。
谭婉君看着周末陌生的环境。
光看这内室的装饰便知道这一定是位极娇贵女子的闺阁。
谭婉君现在躺着的床是极华丽的青酸枝木雕花纹架子床,垫着极为柔软的蚕丝褥,盖着海棠神丝绣被。地上还垫着黄地团凤杂宝纹栽绒毯,纹理细腻、色彩丰富和谐、高贵典雅,床的前后置有两扇绘有吟雪踏梦的紫檀木插屏。连那香几都是用珍贵的乌木所制并雕有祥云图样,香几上放置着定窑折枝花汝瓷香炉。
谭婉君正打量着四周的装饰,刚才出去的女使佩妈妈带着一个大夫走了进来。佩妈妈走到擦着泪的窦氏面前行礼,
“夫人,许大夫来了,先让他为二娘子看诊吧,您几夜未眠,别太忧心了,担心身子才是。”说罢,窦氏才宽慰地点了点头,起身让开。
许大夫上前,替谭婉君把了一下脉搏,若有所思。
起身对着窦氏作揖道:“回禀夫人,二娘子这是因吸到了那炸药中的硫磺所致,毒气侵入脑髓,现下神志未清,故二娘子神情看似有所迟钝。”
听到毒气侵入脑髓,那妇人刚舒展下的眉又拧曲了起来,
“那该如何是好?”
“夫人不必忧心,我写下一副清气明神的方子,照着这药方上的药喝上几副,大概就能清除二娘子体内的毒气了。”
听到大夫的话,窦氏才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床上神情还有些呆滞的谭婉君,抿了抿唇,开口对那女使佩妈妈道,
“佩妈妈,快去照许大夫的吩咐,快点抓好药熬好给二娘子服下。”说着,窦氏竟有晕倒的倾向,郑妈妈上前扶住,劝慰道,
“夫人还是快去歇息吧,这有老奴照看着,断不会让二娘子有事的。”边说边示意旁边的婢女将窦氏扶下去。
窦氏临走,还不忘回头看着床上那抹娇弱的身影说道:“阿绾好好休息,母亲晚点再过来看你。”
谭婉君知道那妇人是对自己说的,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心里有种复杂的滋味,对于母亲这个人物,谭婉君只有恨。
待一众婢女随着那婢女离开以后,唤佩妈妈的女使走过来对着跪在地上已久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婢女吩咐道,
“你先好生照看着二娘子,若有什么事速来找我。”
说完,便领着许大夫匆匆去前厅写药方了。
谭婉君这才注意到这个跪在地上的婢女,看那身影竟然有些眼熟。
那婢女梳着简单的双螺髻,着一袭碧色罗衫。没有起身,而是支起那瘦弱的身躯跪着向架子床靠近,抬起头来垂眸向床上的人哭泣道,
“奴有罪,未能在娘子遇到危险时,护住娘子,害得娘子惨遭此罪,娘子您罚奴吧。”
看着那虽然比记忆中那人要稚嫩一些的面孔,谭婉君还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请罪的少女,竟然是被她一剑杀死的春檀——谢凝绾的陪嫁女使。
这不可能,绝无可能,这,也太过荒谬了。
谭婉君冷声质问道:“你是春檀?”
俯首在地的少女太起头来,眼含热泪,哽咽道:“是奴,二娘子您有什么吩咐。”
听到这声回应,又从一开始便听她们唤自己为二娘子,虽然谭婉君前世对谢凝绾并不了解,但也知道谢凝绾在谢家便是二娘子。
也就是说,她谭婉君重生了,而且灵魂居然在谢凝绾这副躯体上。
猜测到这,谭婉君迅速掀开盖在身上的海棠神丝绣被,从架子床上下来,只不过可能是这副身体躺了几天的缘故,突然起身,大脑有些供血不足,未站稳便要倒在地上,幸好被春檀扶住。
春檀担忧急切地喊道:“二娘子!”另外两个守在屋内的婢女也迅速围了上来。
谭婉君哪还顾得了这些,推开扶着自己的春檀,便往镜台扑去。
居然!那脸居然是谢凝绾!
谭婉君看着镜子里不过十三岁模样的谢凝绾,手足无措的摸了摸这张虽还略带孩童稚嫩却依旧能看出美人天成的娇美的脸。一切都太意外了,谭婉君双眼空洞、喃喃低语,
“怎么会。”
看着自家小姐又呆滞了的神态,春檀连忙对身边的其她婢女说道:“快去叫佩妈妈过来!”
见那婢女马上便要走出内室,谭婉君当下便呵斥住了她:“不许去!回来,我没事,不必去禀报谁。”
那婢女只好折返了回来,轻声垂眸应了声:“是。”
谭婉君要起来,春檀马上搭手搀扶,直到站起身,谭婉君重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最后目光停留在那梨花镜中,脑海中闪过那抹坐在架子床上,颤颤发抖的梅染色衣裙的身影。
既然这个地方是谢凝绾的闺房,那她现在一定是待在谢府了,在汴京城里权势滔天、既是书香门第又是官宦之家的谢家。
而她谭婉君竟然成为了众星捧月、娇生惯养的谢家二娘子谢凝绾。
春檀将谢凝绾扶到床边坐下,仍有疑虑地开口道:“要不,二娘子,我们还是让佩妈妈来一趟吧,好让她知道您的状况。”
谭婉君低眸,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遭人迫害却无丝毫还手之力的少女谭婉君了。
她是谢凝绾。
抓住春檀的手,谢凝绾开口道:“我为何会躺了这么些天,又为何会吸入毒气。”
起初,听着从自己嗓子眼里发成的声音,谢凝绾还是很不适应的。
毕竟这嗓音要较她前世的嗓音娇软多了,明明自己是正常的说话,说出口的话语竟显得轻飘飘、软绵绵的,好似那嗓音本身就带着娇气。
春檀那双眸中似又蒙上了一层雾气,春檀是府里的家生奴,自小便跟在谢凝绾身边服侍,在春檀眼里,谢凝绾便是她的全部。春檀抿嘴道,
“都怪那二房的四娘子,背着二夫人偷摸着弄些火药到府里捣鼓,不巧您刚好进了那间屋子,那火药配制不当,燃了起来,那硫磺的毒气便将您给毒晕了过去。您这一晕,便躺了好些天,夫人也连带着衣不解带地在您房里守着,老夫人便也是急匆匆赶了过来,您躺了多久,老夫人就在佛堂里念了多久的经,现下该是被扶回房歇息去了。”
这么意外,谢凝绾沉思了一会儿继续问道,
“我为何会去那间屋子,没有人跟着我?”
按照谢凝绾的做派还有在家中的地位,平日里跟着的贴身婢女最少也有十几个,怎么会留她一人独处。
春檀当即便面露愧疚,
“您被大郎君抱回来之后,夫人便严查了事情的经过,那些跟着您的婢女说,您原本在后院花园里逛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便勒令不让那些侍婢跟着您,然后您就一人去了后院里用来放置柴垛的屋子,过了好久都不见您回来,便开始找您,最后还是大郎君在那间屋子里找到了晕倒在地的您。”
将事情的经过讲完,春檀还忿忿不平的说着,
“奴当时被您派去给大朗君送......送东西,一时不在您身边,不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奴在您身边,怎么可能会让您独自一人前去。”
春檀只说是送东西给大郎君,语气还迟钝了些,只是谢凝绾眼下无心顾暇,只想着弄清自己的现状。
清了清嗓子,谢凝绾还是很不适应这原主的嗓音,尽量平铺直叙地将话说出口,
“春檀,我的脑子有点混乱,家里的人和事似乎都不太记得了。”
听到这,春檀又开始着急地说道:“奴还是叫佩妈妈再把许大夫叫过来吧!”
说着,这丫头又想去叫人,谢凝绾急忙抓紧她的手,
“等等!你听我说完,别让母......别让家里人担心了,我只是忘了一些事而已,身体上没有什么不适的。”
春檀只好作罢,低头看到谢凝绾抓着自己的手,立马将自己的手抽回,连忙跪下:“奴僭越了。”
看着春檀一脸紧张的样子,见那两个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婢女也一副不安的神态,谢凝绾突然想起,原主似乎对待身边的婢女确实挺苛刻的。
前世在宁国府时,谢凝绾还因一婢女将她的一支白玉簪子给摔了,那簪子虽是没有丝毫损坏,但那婢女却落得个被发卖的下场。
“你刚才说的四娘子是?”
“自然是您的堂妹谢玉湘呀,不过依奴看,这四娘子也实在是太过顽劣了,一个闺阁女子竟然倒弄火药这等腌臜玩意。”
从春檀的语气不难看出,平日里,谢凝绾肯定与这位堂妹关系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