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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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
鹿岛中央大道的街口。
漫天的雪花无声飘落，十岁的时鹿匍匐在地上，单薄的身影被冻得微微发抖。一把黑色的骨伞突兀地撑在他头顶，遮蔽了上方的寒意。
他抬起头，少年李照昱静静站在雪地中，洁白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清隽的眉眼低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好干净啊。
初见李照昱的第一眼，时鹿止不住地想。
质感高级的羊绒围巾，干净整洁的衬衫和袖口，衣衫齐整，手背干净，那是时鹿第一次见到手上没有针眼的人。
雪越下越大。
他浑圆亮晶晶的眼睛在脏污小脸上很是突兀，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干净的人看。
毫不掩饰的视线得到了回应。
十二岁的李照昱把伞递给他，又像过去路过的行人一样，买来一大袋的粮食，和干净保暖的衣物鞋子。
时鹿抱着他塞过来的一堆东西，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又转，他没去拿对方递过来的伞，也没带走那一袋吃食衣物。
好奇打量的视线停在李照昱手上的药袋上。
脏兮兮的小孩不假思索地一股脑冲过去，拽住那个药袋就快速拔腿往外跑。
多日流浪里，时鹿终于明白，汉堡、饼干……这些奇形怪状的吃食没办法让他活下去，只有这些针管药剂一样的东西才是能让他继续生存的食物。
幼小的身躯跑了没几步，他重重摔了一跤，扑倒在冰凉的雪地里。
几个黑色制服的高大男人追上来，接连不断的殴打拳头砸过来的时候，时鹿仿佛又回到在福利院的日子，也是这样漫无边际的大雪天，同样拳脚交加铺天盖地地砸过来，他缩在角落里，无声地忍耐。
痛感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四周一滞，身上踢打的动作骤然停住了。
时鹿懵然地抬头，黑色的伞撑在他上方。
年少的李照昱气喘吁吁地赶过来，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团子，年纪跟时鹿差不多大，圆溜好奇的眼珠子正一眨不眨地往这边看。
干净衣物和吃食被收拾好放在一旁，李照昱把伞递给他，时鹿不敢接，头上的血水顺着化雪流进眼睛里，在巴掌大的脸上蔓延出一片半干的血迹，狼狈不堪。
他被李照昱带回了鹿岛的极地研究所。
同为极地岛屿，鹿岛和鲸岛一样，非法实验猖獗横行，人命在这里如同草芥。
唯一不同的只有最北边的极地研究所。尽管鹿岛大部分地区乌烟瘴气，但极地研究所所在的片区仍然牢牢握在首都政府的手里。
大概是因为有首都的供应，研究所里暖气充足。这大概是时鹿有记忆以来到过的最温暖的地方，暖和得甚至允许他脱下满是脏污血迹的外套。
一番梳洗之后，他穿着李照昱的衣服出来，过长的袖子耷拉在他手臂上，看上去很像某种长臂猿，有点滑稽。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的房间，也第一次见到手里没有拿着针剂的机器人。
长着两个手的机器人向他举起手的时候，时鹿吓得往桌子下面躲，李照昱一把把他拉上来，他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才发现机器人手上拿的不是针剂，是和针管一样细长的体温计。
洗干净的小脸被屋内的暖气浸润着，透着淡淡的粉红色，时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清澈透亮，看向机器人的时候终于带上了这个年龄小孩该有的天真和好奇。
李照昱不太熟练地在机器人信息库里输入他的信息，少年略带稚气的声音礼貌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时鹿抱着过长的袖子有些警惕性地看着眼前人，李照昱拍了拍圆脑袋的机器人，解释道：“他叫4396，是我的管家也是我的朋友，以后也会是你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时鹿当然有自己的名字，但是在极地，小孩们都不该有自己的名字，每个实验体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时鹿的编号纹在耳垂的背面，他记得那串数字。
浑圆的眼转了又转，稚气的声音说道：“5332.”
久未开口，小孩口齿有些含糊。
李照昱仔细又礼貌地辨认着，最终在屏幕上缓慢地写下两个字。
——闪闪。
圆脑袋的4396接受到主人的指令，欢天喜地地从脑袋里冒出来一串礼花，爆炸一样的声音在脑袋上炸开。
时鹿害怕得想躲，被略高些的李照昱拢在怀里，他闭着眼窝在对方的肩窝里，只听见后方4396谈不上热情的机械声音——
“录入成功，欢迎闪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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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照昱上楼的时候，时鹿并不在自己房间里。
4396听到主人回来，热情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客厅桌子上零散摆着几袋颜色不一的药片，注射完的针管散落在地上，一看就是有人负气故意扔的。
李照昱仔细把那些药片收拾好，袋子上没有任何标注，显然主人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药片的具体用途。
“他人呢？”
圆滚滚的机器人扭着身子，一扭一扭地引着他往一层的阳台走。
首都的秋日阳光正好，刚吃完药的时鹿瘫倒在阳台的吊篮沙发上，脸上还盖着一份晖光的内部材料。
用机密材料挡光，也是真不见外。
暖阳柔和地照在omega裸露的肩膀上，嫩红的腺体在一片白皙中格外突出，李照昱轻易就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
黝黑深沉的眼暗了暗，他低声道：“今晚有个实验，我不回来，想吃什么跟4396说，不要只喝营养剂。”
吊篮上的人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李照昱知道他醒着，只是闹脾气。
“你的身份在首都太危险，塔的人在找你。除了贺忱，不要轻易联系其他人。”
迟迟得不到回应，李照昱沉默着站了一会，挪动脚步准备离开。
才刚迈开步子，又被阳台上装睡的人喊住。
“我的药被你们扣下了，你得帮我拿回来。”时鹿突然开口，语气理所当然得不讲道理。
李照昱似乎猜到他会问这个，淡淡道：“克里斯已经拦下来了。”
“谁？”
李照昱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克里斯·伯克，你认识。”
陌生的人名，时鹿一脸迷茫：“我连晖光都没去过，我怎么认识你们……”
话音未完，他突然顿住，眉心微蹙，记忆库里似乎真的模模糊糊出现过这个名字。
“三年前，我视频开会的时候，你见过，很多次。”
“有吗？”他不确定地问，脸上迷惑的模样不像作假。
李照昱静静地盯着他，眸色渐暗。
克里斯作为李照昱的副手，在李照昱流落鲸岛的时候跟他联系不断，虽然都是工作上的必要沟通，但不知内情的人看着确实挺不清不白的。
为此时鹿发了好大的脾气，戳心窝子的话一句一句地从口里蹦出来，一边说着狠话，一边用通红的眼倔强地瞪他，眼眶里不断上涌的水汽不争气地往外掉。
那时的李照昱心里烦躁，中央塔和晖光的任务黑压压地落在他肩上，家族和首都的责难和催促命令一道道传来，他夹在中间进退两难，明明时鹿就是问题的源头，只要把眼前的omega顺利带回首都，一切困难迎刃而解。可看着时鹿哭得通红的眼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他最终也只是无奈地把人拢进怀里，好声好气地哄着，仔细帮omega擦去脸上未干的泪水。
而如今，时鹿脸上的困惑真真切切，他是真的记不起来克里斯是谁。
重逢以来，时鹿言行举止挑不出错漏，却总隐隐约约像隔了一层雾。不仅咋咋唬唬的性子变得沉重冷静了不少，就连说起柯林的时候也能轻轻拿起又放下，现在连具体的人名都记不清，李照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想起桌面上用途不明的药片，他沉声问：“周庭都给你吃了什么药？”
时鹿闻言脸色也变了，语气很冲：“周庭虽然不着调，但总不会害我，你别总是阴阳怪气他。”
李照昱定定看着他，平静的话里带着些冷意：“你倒是护着他。”
时鹿别过眼：“至少他是真的救过我，不止一次。”
傍晚的光在阳台上落下一道金黄的线，隔着昏黄的光束，阳台上的两个人沉默着对峙，最终是李照昱先一步败下阵来。
“我会帮你把平衡剂带回来，这段时间，你不要乱跑。”
对方答应帮忙，时鹿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见好就收。
“我需要一份柯林的身体检测数据。”他说。
他刚刚仔细盘了离岛后发生的诸多事情，大概也理清了。维克多拐弯抹角地把他安排进李照昱家里，无非是担心他一个人在首都孤立无援。他身份特殊，血液里的特殊元素又是中央塔一直找的东西，轻易被盯上就是死路一条。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以他在首都的处境，李照昱确实是少数能为他提供庇护的人。
可维克多信任李照昱，时鹿不敢信。
吃一堑长一智，他已经在李照昱身上栽过两个跟头，再怎么样也不敢轻易下注。
抛开一切不谈，作为晖光的继承人，李照昱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交易对象。对方愿意看在维克多的面子上帮忙，时鹿也不会让他白忙活。
如今两个人泾渭分明，时鹿手上的筹码不算多，却也刚好能让李照昱心动。
四年前，李照昱为了柯林的病情忍辱负重到鲸岛来求平衡剂的稀释配方。四年后，作为交易，时鹿不介意亲手为柯林调理最符合他腺体状态的平衡剂。
虽然为前标记对象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治病听上去很离谱，但如果就此跟李照昱扯平，也不失为一种好方式。
无论如何，如今的时鹿确实不想再欠李照昱人情。
他从吊篮上利落起身，圆溜的杏眼里满是狡黠的光，他步伐从容，不急不缓地摆开自己的筹码：
“我要平衡剂，还要一间独立的实验室。”
“作为交换，我会帮你的柯林治病，治到他腺体完好为止，保证你们百年好合，三年抱俩。怎么样？这笔买卖，你做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交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