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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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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乐心下一惊,迅速镇定下来,笑着说:“我有些饿,想去买个胡饼。你既前来,我便不用锁门了,来,钥匙你拿着。”
红雨从她手中接过钥匙,略显疑惑地看着她走远,但应该还是没起疑心。
“红雨居然有个妹妹?”庾乐边走边想,“难怪我们被袭击时我听到她的声音与先前有些不同。
“不过她这个妹妹怎么看起来有些呆,居然没听出来我是冒牌的。而且两人似乎并没有住在一起,否则刚才在她看见我的那一刻我就露馅了。”
走出红雨妹妹的视线后庾乐这才松了一口气,换回自己的行走方式,抬手捏着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肩。
此时距离辰时应当还有半个多时辰,不过有些饮食铺已经开门了,游廊里飘着食物的香味。
庾乐正专心看着沿路的店铺,突然被谁拉了一把,拽到一个小桌前坐下。
凝神看时被气笑了:“欢儿?你怎么神神秘秘的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庾欢嘻嘻笑着说:“阿姐,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吧——诶等等,阿砚和小白呢,该不会是被真正的红雨掳去了吧?!”庾乐担心道,眼中尽是慌张。
“没有没有,阿姐你别乱猜啊,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是,”庾欢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握住庾乐的手开心地晃,“我们找到阿耶了!”
庾乐闻言也很激动:“什么?在哪找到的,快带我过去!”
庾欢领着庾乐往前走了一段,在一家酒铺门口停下来。
看到酒铺的名字后,庾乐的嘴角顿时抽抽了一下:
千杯少。
这家酒铺她在前往脂粉铺时经过了,还听到什么声音,她只当是小猫小狗,并没有在意。
现在想想,那是人的呼噜声……
“欢儿,你不要告诉我阿耶是在这家酒铺里饮酒醉了所以才一夜未归的。”
庾欢笑意吟吟:“然也。”
庾乐突然想打人。
忙活了一夜啊……
您真是我爹……
“不过今天去脂粉铺子也有所收获,不算白来。”她扬起一个笑容,对自己点了点头。
接着问道:“欢儿,你们是怎么发现阿耶在这家酒铺里的?”
“当时我们正向游廊外走,突然听到一声大喊,声音是从这家酒铺传来的,就赶紧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掌柜站在门前抚着胸口顺气,额上满是细汗。泰白哥哥就问他可是身体不适,他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门里。
“我们便一同进入查看,一人披头散发横躺在桌椅间。我立时认出那是阿耶,上前唤他不动,泰白哥哥就说让我先在胭脂铺周围等你,他和小白哥哥带阿耶去醒酒洗浴。”
庾乐忍俊不禁:“阿耶到底是吃了多少酒啊。”
庾欢竖起一根手指,庾乐猜道:“一杯?”
庾欢摇头,庾乐再猜:“一坛?”
“一缸。”
庾乐没绷住,惊得咳了两声:“多大的缸?”
“家里前院养小鱼那么大的缸。”
“……”庾乐默默竖了个大拇指,又问,“阿耶平日也爱饮酒么?”
庾欢摇摇头:“阿娘不让阿耶饮酒,他平日滴酒不沾。阿姐,你忘了吗,怎么会这么问?”
“呃阿姐这不是昨日跳河嘛,把脑子泡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庾乐干笑两声。
眼看庾欢嘴角一撇眼睛红红的又要哭了,她赶紧拦住:“欢儿,忍住,阿姐没事,不必担心!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阿耶吧,他们在哪呢?”
“小白哥哥说他们带阿耶去桃香苑邻近的暮江客栈。”
暮江客栈就在桃香苑隔壁,面积并不比桃香苑小太多。
说是客栈,其实更像是一座富贵人家的私人宅院。
院中亭台水榭,假山怪石,颇有苏州园林的韵味。
想必主人到过江南,或者也有可能就是江南人。
此刻晨光熹微,朝阳自东方缓缓升起,清晨的薄雾被镀上一层浅金色。
街上早有人声,依稀混着鸟鸣。
殷简等在进园之后迎面可见的小亭中,见庾乐和庾欢进来,起身迎上去。
“两位随我走吧,庾伯伯已经醒了,泰白兄正在为他洗浴。”他说。
暮江客栈每一间客房都有专门的人负责管理,来来往往的小二哥腰上皆挂着腰牌,上面写有其姓氏以及所负责的房间名称。
“夜雨。”庾乐念出门前所悬随风轻晃的木牌上的字。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虽是宋时黄庭坚所写,看着这两个字她却不由想到了这句诗。
三人推门而入,房中氤氲着温暖的水汽。
李司砚在隔间内道:“诸位稍候,即刻便好。”
三人便在画屏前坐下了,庾乐注意到屏风上面的画。
还是王摩诘的《辋川图》仿作,不过仅是竹里馆一景。
“这位画师的技术一般啊,”庾乐心道,“没有游廊里那副壁画惊艳,但也还可以。”
只是为什么这里也有《辋川图》?还有别的摩诘迷弟穿来了?似乎也说得通。
不过这两座园子相邻,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主人?
她开始怀疑这座园子中的每一间屋里都有一道这样的画屏了。
于是她问殷简:“小白,你以前可曾住过这家客栈?”
殷简点头:“这家客栈看上去很贵实则收价极为便宜,因此开业两月以来生意一直很好,坊间常有称赞,我和小花也慕名住过。”
“小花?可是杨画?”
“正是。”殷简笑道。
庾乐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自己的关注点好奇怪,接着问:“你们住过的屋子里可也有这样的画屏么?”
“然也,由笔法看来,应与这幅出于同一人之手。”
“你可知晓这客栈的主人是谁?”
“不知,从未有人见过主人,”殷简说,“可有什么疑点?”
庾乐示意庾欢开门看看外面是否有人,确认后这才开口道:
“欢儿去寻你和阿砚的时候我在脂粉铺子旁的墙上看到一副壁画,上面所绘便是这幅画的全貌。为方便称呼,我们就叫它《辋川图》吧。
“另外,红雨有个妹妹,便是昨日持刀袭击我们的那位,她的衣裳颜色较桃红略深,说话时声调要稍高一些,但性格却更安静内敛。”
画屏后正为庾叶声梳头的李司砚闻言眉头深锁,道:“想必便是她与红雨两人联手牵动暗阁中的机关,将人掳去。”
庾乐说:“这两姐妹长相身高一模一样,若不是我锁门时她喊我一声阿姐,恐怕我们全然想不到她们是两个人。”
李司砚扶着看上去仍有些微醺的庾叶声从画屏后走出来,庾欢上前挽住他坐下,担忧道:
“阿耶,您怎的吃了那样多的酒,阿娘知道要罚您扫院擦桌浇花锄草的。”
庾叶声长叹一口气:“阿耶也不想如此啊,只是那‘千杯少’的酒铺掌柜非要我尝一杯,你也知道阿耶一沾酒就醉,这不就一不留神吃了一大缸醉倒在角落中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想到庾乐,顿时清醒了不少:“乐儿可还好,阿耶昨日听你阿娘说已寻到你便放心了,可终归没能亲眼瞧见。来,快让阿耶看看!”
庾乐还没起身,庾欢便哭道:“阿耶,阿姐跳河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啊?哎呀!老天爷呀你可不能这么对我的女儿啊,她才二十岁,你怎么如此狠心——”庾叶声拍着大腿旁若无人地哭着。
庾乐赶紧打断抱作一团号啕大哭的父女二人,说:“阿耶小妹,收收吧,回去慢慢哭,阿砚和小白还在呢。”
听见这话两人瞬间止住哭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诶诶诶!你们继续,方才说到哪了?”
旁边的三人对视一眼,一齐笑弯了腰。
李司砚道:“方才我已吩咐这间屋的博士安排了吃食,想必也将备好了。诸位稍待片刻,吃些东西,之后想办法在这园子里探查一番。”
话音刚落,便有人敲门。
咚,咚,咚。
很有节奏的三声。
“请进来吧。”庾乐扬声应道。
来人默然将手中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放在桌上,过程中一言未发。
即将转身离开时,李司砚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了他,问:“问博士安,请问您贵姓?”
他也不答,表情呆滞,眼神空洞,只是呆呆地站着,活像一个表演故事中的傀儡。
庾乐轻轻拿过他的腰牌来看,上面从右至左写着三行字:
周夜雨,贰拾柒,暮江客栈。
“夜雨是这间客房的名字,二十七许是年龄,这位博士应当姓周,”她说,“周——”
庾乐瞬间瞪大双眼,噌地一下站起身,拉着周博士让他坐下,凑到他面前仔细端详起来。
须臾,她肯定道:“这位周博士定是昨日清晨我在沣河边遇到的周娘子的阿兄,孙娘子的夫君。”
殷简立马不淡定了,急忙问:“何以如此肯定?”
庾乐将腰牌重新系回周博士腰间,说:“我记得那位周娘子的眼睛甚是好看,右眼眼尾处有一颗朱色的小痣。而这位周博士的眼尾同有一颗,且他们的眼型也极为相似。”
说罢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后者毫无反应。
殷简举起桌上的灯,拿掉灯罩凑到周博士眼前,见他瞳孔仍会正常骤缩,便道:“许是有人封住了他的某些穴位,使他虽能听见看见却无法进行思考,也不能开口讲话,只会服从明确的行为类指示。”
又道:“也可能是下了某种迷药,或者毒药。小花懂医术,早年为给我治病拜师学过,后来也一直自行研习,如今在西市一家医馆里坐堂看诊。午时开市前小花都在家里,稍后我便回去叫她来瞧瞧。”
“好,多谢小白和小花!周娘子说她阿兄是上月进城买东西时失踪了,我想城中其他失踪的百姓或许也被带来了这家客栈,做成了一样的傀儡。”庾乐说,接着提出疑问:
“但是假设这些傀儡的制造者是这客栈的主人,那主人就不怕他们被来住店的人认出来从而上告官府吗?”
李司砚摇摇头,道:“无论这是何人所为,那人都一定会在这些傀儡被认出时将所见之人全部做成傀儡。”
殷简赞同道:“因此此事切不可声张,绝不能叫人知晓我们认识周博士。保险起见,也不宜上报官府。”
庾欢一直在一旁声情并茂地向庾叶声讲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父女俩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精彩,此刻刚刚讲完,一同坐到了桌前来。
“呀!这不是周上吗?何时来客栈里做博士了?”庾叶声看见周博士后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