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月（探案）》伞巷

3、游廊

　　庾乐和李司砚到李宅时，办事效率奇高的沈绣阡已经说完要说的事情了，正在书房里和李牧苏茉一起喝茶。

　　屋外放着带来的礼品，足足有三大箱。

　　“砚儿回来啦，”李牧正在吃糕点，听到脚步声看了一眼后低头又咬了一口，突然觉得不太对，再次抬起头，“这位娘子是？”

　　“阿姐，这便是乐乐吧，快请坐！”苏茉看着自己儿子牵着的庾乐温柔笑道，而后吩咐身旁的丫头上茶。

　　庾乐先向三位长辈问好，之后才坐下来。

　　李牧吃完手中的糕点，颇为喜悦地说：“看来两个孩子也是愿意的，不如现在就定婚期吧，茉儿你意下如何？”

　　“我也赞同，阿姐你——”

　　苏茉还没说完，沈绣阡就拿出手帕哭道：“先前我还担心乐乐不愿意，这丫头一向孤僻，从前她常跟我说以后不想嫁人，没想到如今竟然愿与阿砚成婚，看来真是天作之合！”
　　继而又笑起来：“我已瞧过日子了，三日之后便是个大吉之日，茉儿小牧你们怎么看？”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点头：“就这么定了！”

　　庾乐心里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就这么定了？三日后？这也太着急了吧？！严重怀疑阿耶阿娘姨父姨母当年结婚都是如此草率……
　　不是，没有搞错吧，这真是古代？！

　　性情中人啊，果然他们家人都很可爱。
　　阿娘也很可爱，简直是个当演员的好苗子。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阿耶怎么没来？
　　“阿娘，不用问问阿耶的意思吗？”

　　沈绣阡拍拍庾乐的手背，笑眯眯道：“他不敢不同意。”

　　庾乐很懂地点了点头，转头见李司砚正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笑。

　　“在笑什么？”她用唇语问。

　　书房门前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摇曳的树影透过窗洒在屋内，落在临窗而坐的庾乐身上。

　　“你身上有阳光栖息。”李司砚靠近她轻声道。

　　庾乐低头笑，被他牵起手带着站起身。她偏头看他，听到他说：
　　“姨母，阿耶阿娘，我们——”

　　“去吧，记得宵禁啊，提前送乐乐回去，你也早些回来。”苏茉叮嘱道。
　　“是，阿娘，孩儿领命！走了啊，晚饭不用等我！”李司砚很浮夸地行了个叉手礼，牵着庾乐出了书房。

　　“砚儿你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你不能老这样，酒肆是你要开的，开了又不管，成天不是读书写诗就是练剑游街，以后你要继承家业的呀……诶这是乐乐吧，长得真是好看，来让阿姐仔细看看！”

　　中门外迎面进来一位红衣娘子，远远地就说起了话，李司砚哭笑不得：“阿姐你从哪冒出来的？”

　　李司楮抱起双臂道：“怎么，如此不愿见我？你别嫌我唠叨，你要是多用点心在生意上我也就不必说这么多了。”

　　“不敢不敢，小弟如何敢嫌阿姐唠叨，”李司砚向庾乐说，“这是阿姐，李司楮。”

　　庾乐叫了一声阿姐后李司砚迅速带着她跑向前院：“阿姐我们先走了，得空慢慢聊！”

　　“李司砚！你又不听我说话！晚上回家我要罚你帮我打扫屋子……”

　　身后的声音渐远，李司砚这才慢慢走起来，庾乐笑问他：“你好像很怕阿姐？”
　　“因为阿姐比阿娘更像阿娘，每回白天在家里见到我都必定得训我半个时辰，想起来都头疼，”李司砚摇了摇头，“不说她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有趣的地方。”李司砚神秘道。

　　两人牵着手悠悠走在街上，道路两旁时时飘来各种香味，饭菜的，脂粉的。
　　已是申时，一个时辰后东西两市便要击钲散市，此刻依旧人来人往。

　　李司砚带着庾乐穿过长长短短的街巷，来到一座很大的园子前。
　　“桃香苑，”庾乐念出檐下牌匾上所写的三个字，扯了扯嘴角说，“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有些像是青楼……”

　　李司砚笑着说：“非也，此处是上月刚建起的观景园。听闻近来满园桃花如云似锦，煞是好看。还听说园中有一条人力开凿的长河穿园而过，上立一座游廊，是个文人墨客题写诗赋、挥洒丹青的好去处。”
　　庾乐瞬间感兴趣了：“好像很有意思，那我们快进去看看吧！”

　　确如李司砚所说，园子里处处都是桃树，花开烂漫，粉若烟霞，香味沁人心脾。
　　树下碧草如茵，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通往各处亭台楼阁，满院充盈着春日独有的生机。

　　“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庾乐面对眼前美景不禁轻吟。
　　“此真佳句也！”李司砚赞叹道，眼中尽是惊喜，“可是乐儿所作？”

　　庾乐笑着摇头：“从前偶然在一本闲书里看到过。”说完在心里鞠了个躬：
　　“对不住了微之先生，您这会儿还没出生，我也不好说是您写的嘛。”

　　随着人流，庾乐和李司砚很快就找到了那座水上长廊。正欲抬脚进去时，一个看似六七岁的小男孩哭喊着跑了出来，眼看就要跌倒，庾乐连忙伸手扶了一把。
　　“小弟弟，你怎么了，为何哭得如此伤心？”李司砚蹲下来替他擦眼泪。

　　小男孩抽抽搭搭地哭着，说：“我找不到阿耶了，方才他还在的，一眨眼就不见了。”
　　庾乐飞快地皱了皱眉，立刻又舒展开，微笑着蹲下来：“小弟弟，这是小白哥哥，我是乐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哥哥也叫小白吗？我也叫小白。”小男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李司砚。
　　眼睛比他还大的李司砚：“你也叫小白呀，那哥哥就改名叫大白！”

　　小男孩一下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庾乐摸摸他的小脑袋对他说：“小白，你阿耶是在哪里不见的，带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好。”小白吸吸鼻涕点头道，领着庾乐和李司砚向长廊深处走去。

　　游廊中两旁分布有许多商铺，大多是些卖笔墨纸砚的，还有些铺子售卖胭脂水粉，也有卖棋盘棋子的，卖乐器的，当然也少不了食肆茶馆，倒像个袖珍版的东西两市。

　　与东西市不同的便是此处更为自由休闲。一些铺子门前支着小桌，几人围在一处饮茶下棋或是作画对诗，一旁放着展示用的木架。
　　画作诗赋等完成之后便会被张挂上去供行人欣赏，运气好的话会被人买走，运气不好也能得到过路人一声赞美。

　　长廊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用以照明的花灯，瞧着让人觉得像是在过上元灯节，四处张灯结彩，颇为温馨热闹，几乎不知昼夜。
　　不过宵禁前半个时辰会有人在园内各处高声提醒，待人群散尽便会关闭院门，次日坊门开时再开园。

　　小白一手牵着庾乐，一手牵着李司砚，引着他们走了很远，直到距离长廊尽头不远的脂粉铺子处才停下。

　　“到了哥哥姐姐，我阿耶就是在这家店里突然不见的。”小白仰起头看他们。
　　庾乐和李司砚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三人一同走进去。

　　马上就有位年轻貌美的娘子迎上来，她身着桃红色衣裙，裙脚绣着一圈桃花花瓣，身材窈窕，粉面桃腮，眉心还有朵桃花。

　　“这位郎君，您是来为夫人挑选胭脂的吧？二位当真是般配呀，郎君玉树临风，娘子闭月羞花，简直一对璧人也！”那娘子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手里慢摇着一把团扇，上面绣着桃树。
　　“不知娘子喜欢什么颜色的胭脂，请容红雨为您挑选最能衬出娘子气质的款式。”

　　庾乐微微笑着，并未开口说话。
　　李司砚向那红雨娘子打了个揖，说：“娘子不必麻烦了，我们自己看看便好。”

　　红雨挑了挑眉，目光在小白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几位请便。”说罢摇着扇子去了一旁。

　　这时，小白拽了拽庾乐的衣袖，示意她附耳过去。庾乐会意，不着痕迹地将手帕丢在地上，蹲下去捡时，手指却碰到了另一只手。
　　抬眼看去，是李司砚微弯的双眸。

　　三人就这样围成了一个小圈，庾乐不禁想笑。
　　这样应该很难不让人认为他们是来行盗窃之事的吧？！
　　算了，他们开心就好……

　　“怎么了小白？”庾乐悄声问。
　　“乐乐姐姐，千万不要买这里的胭脂，“小白神色凝重，“我阿耶就是买了一盒桃色胭脂准备带回家送给阿娘，结果买下来后他就突然消失了。”

　　李司砚说：“小白，你能仔细描述一下你阿耶消失的具体情景吗？”

　　小白点点头，回忆道：“当时，阿耶付了钱之后，方才那位红雨娘子便将胭脂交给了他，转身离去了。阿耶很是高兴，双手捧着胭脂盒在看，我伸手去牵他，却只握住了一瓣桃花。
　　“我抬头去看时阿耶已经不见了，原本他站立的地方只留下散落一地的桃花花瓣。我害怕极了，赶紧跑了出来，就在门口遇到了你们。”

　　庾乐安抚地拍了拍眼泪汪汪的小白，看向李司砚：“方才我见那位红雨娘子甚是奇怪，似乎一直在打量小白，应是记得他不久前来过。小白的阿耶在此无由消失，想必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只怕稍后会有所动作，我们千万要当心。”

　　她顿了顿，接着说：“早晨我在河边醒来后见不远处有两位娘子正在打水，她们邀请我去她们家沐浴更衣，因而得知孙娘子的夫君上月进城买东西时也无故失踪。
　　“我猜测，或许他同近来城中其他失踪的众人，都如小白阿耶这般在这家胭脂铺里买过胭脂。总之，一定要当心，如今我们可能是唯一知道线索的人了。”

　　“很快，就没有人会知道这条线索了！”

　　庾乐和李司砚迅速转身：“谁，谁在说话？！”
　　一道银光转瞬之间向他们劈头掠下，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桃花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