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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陛下 ...

  •   一国之君秦天极端坐在麟德殿高高的位置上,十二旒的冠冕沉重压在他的头顶。束腰的带子勒的紧了些,他想,今儿早晨当值的宫女需要教育一番了。
      大允国祚绵延四百载,秦天极是第二十二位君王。自他登基以来,因为各种琐碎小事受刑的宫人数不胜数。他又大兴土木,广开后宫,征用民夫秀女无数,致使民不聊生。各州各郡隐隐有叛意,尤其是江南一带。
      大允九州三十六郡,郡郡有郡守。
      豫章郡守李贤垂首立在殿阶下,毕恭毕敬。
      麟德殿原本是宴饮群臣,接待来使的地方。此时大殿内空荡荡的,只余君臣二人。君在龙椅上敲打着手指,眯起眼睛扫视着许久未见的臣子。这个臣子他记得,不,应该说印象极深。
      当年他才刚刚登基,夕恒之还是个愣头青,朝堂之上指责夕恒之的言辞激烈,只有这个臣子跳出来屡屡维护。后来纵使证明了夕恒之修筑防御的观念是对的,他也不喜这个臣子的忤逆,于是找了个借口把他贬出了京城。
      十多年了。
      敲打龙椅的手指顿住了。
      “李爱卿。”他转成以手支颔的动作,装模作样喊了一句。
      “臣在。”李贤恭恭敬敬答道。
      看看,贬出去十年就老实了。秦天极自鸣得意。
      “李爱卿可知朕为何召你进京啊?”他故意拖长了尾音。
      “臣不知。”李贤的头更低了。
      高高的殿阶上,陛下心情大好。“谅你也不知。”他扔了一本密封的奏章下来。奏章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白纸朱批散落一地。李贤抬眼看了一眼,慌忙跪下:“臣不敢。”
      “不敢是吧。”秦天极笑笑,“朕念给你听。”
      “豫章郡内,有妖言惑众者,信徒数百。污言秽语,不敢细述,恐浼圣听。实乃国之大患,躯之毒瘤…”读至此,陛下冷笑,“爱卿,你作何解释啊?”
      “臣…实不知啊!”李贤的冷汗流了下来。
      吾命休矣。李贤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这一刹那,他想起的是在宅邸的儿子。他不该带儿子来京城的,他不该的。连累了郁明,父亲对不住你。

      “陛下。”一抹清新的翠色飘进了宫殿。
      秦天极止住了话头,诧异道:“忆雪,你怎么来了。”
      当今天子自皇后逝世后,宠爱贵妃叶忆雪,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宫内的人都知道,叶贵妃荣宠极盛,风头无两。但是鲜少有人知道,秦天极这些年治国理政,靠的多是叶忆雪的指点。因此,他对这位爱妃很是言听计从。
      “臣妾听闻陛下在会见豫章郡守,想来是为了前阵子密探来报,豫章郡内有贼人妖言惑众的事。”叶忆雪款款施礼,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爱妃当真冰雪聪明。”陛下的眼底闪过一抹阴郁之色,稍纵即逝,“那爱妃以为应当如何。”
      他深爱着这位妃子,却也嫉妒着她的才华。深爱与嫉妒,本就是不冲突的两件事。
      叶忆雪没有错过那一闪而过的阴影,但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臣妾以为,处决李大人并不能有效解决贼人的问题,反倒是李大人在位十年爱民如子,对陛下忠心耿耿。不若命其戴罪立功,暂撤其郡守一职,让其领兵剿匪,匪患除后再官复原职。这么一来,贼人可除,天下可定。”
      “臣妾…说完了。”
      秦天极搓搓手指,这个动作缩在龙袍宽大的衣袖里,旁人是看不见的。
      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又来了。
      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先帝请了鸿学大儒来做他的太傅。每当太傅讲学的时候,他都有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那是一种明知道对方讲的是正确的,但内心依然极度抗拒的心态。
      天知道他收到密报时多么欣喜,以为终于有由头可以除掉这个令他厌恶的李贤了。可现在有个人来给他分析不能杀,分析的还都是对的,这怎能教他不心生不快。
      但秦天极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他很听叶忆雪的话。这不是因为叶家是多么庞大的家族,也不是因为叶忆雪掌握了多少权力,纯粹是因为每次叶忆雪劝诫他时,他都会想起太傅讲课时的认真与耐心。那是这个帝王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感受到真挚的时刻。
      “就听…爱妃的吧。”最后,他缓缓道。

      李贤脚步虚浮地回了宅邸。
      他的腿一直在打抖,上不了轿子,是一路走回来的。进门后丫鬟看见自家老爷惨白的脸色,吓的魂不守舍,连少爷离家的消息都忘了说。
      李贤连喝了三杯热茶才缓过气来。
      “郁明呢?还没有从夕府回来吗?”他左顾右盼,问。
      没有儿子的时候,他一腔孤勇,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有了妻儿,这才晓得害怕。回来的一路上,儿子下狱,妻子被发卖的下场萦绕在脑海中久久不散。他可以死,但是不能连累妻子和孩子,她还年轻,他们还小。
      “回老爷的话,少爷一大早就从夕府回来了,听说夕将军不在家。”玉儿端上来第四杯茶,李贤摆摆手示意她放在一边,玉儿照做。
      “不在家?”李贤隐隐预感到了大事不妙的前兆,“那郁明呢?”
      “少爷回来后心情不太好,后来就骑马出去了,想来是散心去了。”
      “胡闹!”李贤低低斥了一句,“他一定是去找恒之了。立刻派人去夕府,问清楚夕将军去了哪里。”
      玉儿连连应着出去了。李贤端起第四杯茶,喝了一口,才发觉茶水有些烫。这么烫的茶水,他一口气喝了三杯都恍若未觉。
      搁下茶杯,李贤深感头痛。
      久坐也不是办法,他踌躇了一会,站起来在正厅里慢慢踱步。这座宅子不是他在洛阳为官时住的,而是他被贬出京后购置的。先前的宅子更大,更华丽,现在的宅子充其量也就是个落脚点罢了。他对这间宅子的熟悉程度不比儿子好多少,现在为了平复心情,他选择数地面的青砖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
      数到第三遍的时候,玉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不好了,老爷。”她着急地说,“夕将军去九皋山打猎去了。”
      犹如晴天霹雳,李贤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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