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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遇 ...

  •   从洛阳长夏门出,一路往西南方向,是一条沙土路。这条路的前半段是官道,沿途有馆驿,再往南分岔后,就是荒凉的小径了。
      这条小径九皋山山下村庄的人走的多,寻常商贩走的少,进京赶考的举子也少有走这条路的。
      在离洛阳约莫半天车程的路边,有一座简陋的茶棚。茶棚是木头支撑的,上盖茅草,下头零散地放着两张桌子,四条长凳。
      胡车儿是这家茶棚主人的孙子,这天他照旧来爷爷的茶棚帮忙。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烧烧水,晒晒茶叶,很是清闲。毕竟这里少有人来。
      他今年十四岁,还没读过书,也没开过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但是铜钱数得贼溜。他家在洛阳城中经营一点小本生意,父母忙不过来时,就会叫他负责记账,久而久之,竟然培养出一点经商的天赋来了。
      可惜这点小小的天赋在此处无甚用处。这座茶棚过于荒凉,人烟稀少。往往一天下来也招揽不到几个客人,进不了几个账。
      胡车儿百无聊赖,干脆跑到茶棚后面的草地上晒太阳。
      春天的太阳不烈,晒得土地发软,晒得人暖洋洋的。
      不知睡了多久。
      昏昏沉沉之间,他恍惚听到了马蹄声,一声,两声,三声。
      身下的地面在马蹄声中震动,泥土块弹起来又落下,蟋蟀惊慌失措地逃开。胡车儿清醒了不少,他侧过身,耳朵贴近地面,仔细听。
      的确有马蹄声,来自两个方向。一个是从九皋山方向来的,一个是从洛阳方向来的。胡车儿抖抖耳朵尖,翻身爬起来。这条道走的人少,骑马经过的人更少,这年头有马骑的人非富即贵,得仔细招揽生意才行。
      扯扯皱巴巴的衣服,理理头发。他小跑回了茶棚。锅里的水还是热的,桶子里还有半桶清水,他一甩抹布,打湿后勤劳地擦拭起桌子凳子来。
      凳子擦到第三条时,马蹄声停在了茶棚外。胡车儿连忙抬头,只见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男孩正在栓马。
      男孩一身漆黑的圆领袍,还未加冠,头发端正地束在脑后。他栓好马后,就拍拍衣袍,走进了茶棚。
      “一壶西湖龙井。”男孩放下一小块碎银,自顾自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胡车儿赶紧陪笑,他只有十来岁,就已经深谙此道:“这位爷,小地方,没有龙井这么好的茶叶。都是些粗茶,三枚铜板一碗,您看行吗?”
      男孩很大度:“无事,能解渴就行。多余的银子你先留着,回头我要打听一些九皋山上的消息。”
      “好嘞,好嘞,您等着。”胡车儿笑得咧开嘴,“小的祖祖辈辈都是九皋山山下村子里的人,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胡车儿包回答的。”
      “胡车儿?有趣的名字。”男孩道了一句,并没有深究,“那我问你,这个季节进山,应该走哪条路比较好?”
      “您要进山?”胡车儿一愣。
      “你这孩子要进山?”另一个声音问。

      那是一个魁梧的男人,立在那里像一座山岳。他的身边立着一个红衣服的小姑娘,她的手里牵着一根白色的缰绳,连在她身后的小马上。
      男人大踏步走进茶棚,叮叮当当撒下六枚铜钱。女孩栓好马后紧跟着进来,在男人对面坐下。
      胡车儿往外偷偷看了一眼,外面又栓了两匹马,一匹高大的,一匹小马。大马上驮着一张虎皮,一只鹿,旁边挂着箭囊,里面的羽箭已经不剩几支了。
      这个人,莫非是从九皋山山里出来的?
      胡车儿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
      来不及想更多,胡车儿立刻堆起笑容,一只手一个碗迎了上去:“贵客,您的两碗茶。”
      男人抬手示意他放下,眼睛却注视着邻桌的男孩:“孩子,你要进山?”
      男孩警惕却不失礼貌地回答:“是的。”
      男人思索了片刻,还是开口:“这个季节,会有毒蛇。”
      男孩点头:“我知道,而且老虎饿了一个冬天,正是大肆捕猎的时候。”
      “不错。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男孩忽然笑了笑,他身上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持重,这一笑反而显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有句话不是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夕恒之暗道一声,这小子。
      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他:这个孩子起初非常警惕,但是几句对话后,他忽然转变成了欣喜。
      是哪句话,哪个信息促使了这个孩子的态度转变呢?
      夕恒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邻桌的孩子,孩子个子在同龄人中不算高,皮肤白皙,一副养尊处优的少爷派头。他略略回忆了一遍京城里年龄相仿的孩子,才意识到常年的军旅生涯,他对洛阳城中的这些权贵世家已了解不多。
      “夕将军不必猜了。”男孩抿了口茶水,眉间微蹙,又很快舒展开。他冲夕恒之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不是京城的孩子,我来自豫章。”
      豫章?豫章…
      一个老友的名字呼之欲出:“你是李贤的儿子?”
      男孩放下茶碗,眉眼眉梢尽是矜骄之色:“正是家父。”

      “哈哈哈。哈哈哈!”夕恒之大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中气十足,洪亮。
      夕温奇怪地望了一眼对面的小哥哥:“是父亲认识的人吗?”
      夕恒之明显心情大好,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另一只手摸了摸女儿小小的脑袋:“父亲年轻的时候,在朝中为官。当时资历不足,又不喜结交权贵,所以多受人排挤。”
      “那时候力排众议,唯一一个支持我的就是李贤弟。后来他被贬去了豫章,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夕恒之叹息。
      夕温认真听完父亲难得说起的过去,然后认真打量起对面的小哥哥。巧了,对面的小哥哥也在看自己,他嘴角噙着一丝愉快的微笑,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露出清俊的面容。
      “你叫什么名字啊?”夕温抛出疑问,“我叫夕温,哥哥叫我阿温便好。”
      男孩起身离席,双手作揖,拜了一拜:“晚辈李郁明。夕将军,阿温妹妹,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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