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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遇到你是天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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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全点头回道:
“嗯,当然是二公子写的。二公子方才还在恼火,嫌写的不好,看着心烦,让小的赶紧送厨房烧了去。”
曲芙蓉想起,昨晚梁振玉笑苏莫寒字写得不好,便问苏全:
“那是不是夫人对二公子的要求太高了?慢慢来嘛,这已经很好了,再练一练,会更上一层楼。”
苏全出人意料地叹了一口气。
“唉,曲姑娘,你不清楚,我们二公子不喜欢临那些楷帖、隶帖,尤其不喜欢那方方正正、笔划拘谨、非得写成一般大小的那甚么阁……体……”
苏全一时忘记了那是什么字体,急得直拍脑袋。
“台阁体,要参加文举就得学这台阁体,”曲芙蓉忙替他说出来。
苏全赶紧接上话道:
“啊对,台阁体,夫人非叫写这个,可二公子不喜欢,也不喜欢背那八股文。二公子就想跟着老爷去营中,骑马打仗,可老爷和夫人一直不让。”
曲芙蓉听苏全如此说,便问他:
“那你们二公子,是故意写成这样的?”
苏全回答道:
“也不是,二公子说,写字要像舞剑、骑马,任意挥洒、不拘形式,写来才觉得酣畅。那要非得按着台阁体帖子,写成那样,写得憋屈。”
曲芙蓉听了直点头,“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那个曲姑娘,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去,跟二公子说去。”
苏全抱着那一卷竹纸,一溜烟地走了。
苏莫寒正在自己屋中写字,写不了一会儿,就不耐烦地将眼前的纸张一扯,扔到地上。
他面前的地上已经扔着许多纸张,乱糟糟地铺了一地。
后来,他干脆不写了,将手中的笔往案上一拍,气鼓鼓地嘟囔道:
“真是,说我写得不好就算了,非得在小七面前说,人家不要面子的?”
苏莫寒正嘟囔着,看见苏全喜滋滋地抱着那卷纸进来。
苏莫寒没好气地冲着苏全嚷嚷:
“不是让你烧了去嘛?怎么又拿回来了?”
苏全笑嘻嘻地说道:
“二公子,方才小的在半路上,碰到曲姑娘,她说这字极好,一个劲地夸赞呢。”
“真的?她真的如此说?”苏莫寒喜出望外,“快,你快学学她是怎样说的?”
苏全清清嗓子,学着曲芙蓉的语气:
“曲姑娘说,瞧这字的笔划气势,肆意洒脱、飘逸豪放,尽显率真天然。又说这字形大小排布,拙朴有趣。她还说这字颇有点米南宫的神韵。”
苏全这次一字不漏地学话,学完了话,又问:
“二公子,米南宫是谁?”
苏莫寒听了,已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不知如何是好。
他自己动手抢过苏全手中的纸张,一张张铺到面前的案桌上,低头翻看着。
“没功夫理你,自己查去,快快,将那些都拿过来。她有没有说哪张最好?”
“这个,曲姑娘倒没说。”
苏全凑过来,指着其中一张,“不过,这一张,曲姑娘盯着瞧了半天。对,就是这张。二公子抄写的《苏幕遮》”
苏莫寒瞧着那首词: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郞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苏莫寒默默地瞧了一会儿,幽幽叹息一声,说道:“这是宋人清真居士周邦彦的词。这首词是写思乡的,小七她这是想家,想她的亲人了。”
这个时辰,澄州城的城门口。
恰好走过一位推着豆腐车的老汉。
城门口立着一位守城门的门吏。
这守门吏瞧见这卖豆腐的老汉出城,便对着老汉喊。
“老吴头,今儿的豆腐都卖完了?”
卖豆腐的老吴头停下车,冲着那城门吏恭恭敬敬地回答:
“刘大人,托您老的福,都卖完了。今儿的豆腐吃着如何?明日再给您捎些千张来。”
那刘门吏走近老吴头,说道:
“我说老吴头,你前些日子说的,将你侄女说给我儿子的事儿,有没有影儿了?我这还等着信儿哩。”
老吴头回道:“刘大人,我问了,我那兄弟还没给回信,快了,我再催催,催催。”
老吴头边说,边推着车出了城门。
老吴头的家,坐落在护城河外的山坡下,离城不到二里路。
低矮的檐头,土坯砌的泥墙,矮小简陋的一幢房子。
院子也不大,没立院墙,只围着半人高的篱笆。
老吴头回到家的时候,他的老伴吴大娘正在院子里推磨。
石磨顶上堆着泡好的一堆豆子,豆子随着石磨的转动,不断地落入磨眼中。那雪白的豆浆,便沿着转动的石磨,流到磨盘上,再流到地上的木桶里。
“回来啦?”吴大娘脚步没停,抬头问了一句。
老吴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他将车上的豆腐筐子、豆腐包等东西拿进厢房。出来后,问道:“何姑娘咋样?”
吴大娘正往磨顶上添豆子,边忙活边回了一句:
“何姑娘起来了,好多了,在屋里绣花。”
“绣花?”
老吴头皱皱眉头,走进正屋。
正屋炕上。
有位姑娘正坐在那里绣花,见到老吴头进来,她赶紧停下手里的针线,要起来见礼。
老吴头忙止住她。
“何姑娘,快坐着,莫起来了,你还没好利索,这怎的又绣花?屋里太暗,也累眼睛。”
这何姑娘说道:
“吴大爷,我已经好多了,瞧您和大娘都忙着,我哪能老躺着?这才绣了一会儿,也没那么累。”
老吴头拿出几枚铜钱,放到她面前的绣花撑子上。
“何姑娘,你绣的那幅扇面,我拿到城里问了,人家看上了,说要是再有,人家还收,只是我怕你累着。”
何姑娘将那些铜钱推到老吴头面前。
“没事,吴大爷,我不累,我还怕绣的这些东西没人收,有人收就好,我接着绣。这些钱您留下贴补家用。”
“这哪成?你自己留着。”
“吴大爷,您别拿我当外人。那日,我晕倒在山路上,要是没有您和吴大娘,还不知我会怎么样了?说不定,早让野狼吃了。我都不知道怎样感谢你们。给我请医吃药怕是花了不少钱,真是拖累你们了。”
何姑娘激动得眼中泛起了泪花,忙拿衣袖去擦。
老吴头安慰道:
“何姑娘,能遇到你,也是天意,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养着,莫要再说拖累的话。那行,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这些钱我给你收着,赶明儿再去买些布料丝线来。”
何姑娘轻叹一声:
“绣这些个小件也挣不了多少钱,还老得麻烦您买布料买丝线。要是能接个大件的活计就好了。”
老吴头拍拍自个脑袋,说道:“
对了,我今儿去一户府上送豆腐,听说他府上要招几位绣娘,说是急着赶个甚么活儿。”
何姑娘听了,急忙说道:
“吴大爷,您快帮我说说,让我去。”
老吴头想了一下:
“说倒是能说,我同他家厨房的管事还说得上话,就是怕何姑娘这身子骨受不住,你这还没有好利索,再累病了,你先养养,等下一回招人再说吧。”
何姑娘忙央求他: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下一回招人还指不定甚么时候,错过了这回,只怕就没有机会了。吴大爷您就帮我问问吧。”
原来这何姑娘,名叫何柳儿。
就是方序章对苏莫寒提到的,在采石场见过的,那个乞丐小子。
那日,她怕人追来,不敢走官道,沿着荒野小路走到了一片山林里。
不想,她却迷了路,在山林里转悠半天,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滑落,滚到了采石场里,脸上胳膊腿上都被擦伤。
她还没来得及检视伤口,又险些被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砸中。
幸好有位年轻公子,冲过来,及时将她拉开。
采石场的管事,怒气冲天地过来教训她,扬起鞭子抽她。
还是那位年轻公子,过来劝住了那管事的。
她心里十分感激这位陌生的公子。
不料想,这公子却盯着她左看右看,口中念叨着:
“这位小兄弟,看你眉眼生得如此俊俏,为何独自在这荒郊野岭?”
“看你穿的像个乞丐,也不像有家的样子,不如跟我回家吧。”
她又气又怕,慌忙逃出采石场,逃到了山林中。
她又累又饿又惊惧,新伤加上旧伤,一时身体支撑不住,便晕倒在山路上。
刚好,吴大爷和吴大娘到山中人家采买豆子,回来的路上,瞧见了她。
他们将她带回家中,帮她请大夫,喂药,细心地照料她。
过了两日,她才缓了过来。
这吴大爷家中两个女儿已经出嫁,老两口守着个小豆腐作坊,夜里做豆腐,白天出去卖,起早带晚的,也就勉强够得上温饱。
凭空再添了她这一张嘴,想来日子只会更艰难。
她暂寄此处,无亲无故的,受人如此恩惠,便不能安心地白吃白住。
如今有这个机会去人家府中当绣娘,她不能放过。
她自己清楚,自己身子还十分虚弱,那她也得强撑着去干。
老吴头见她如此坚持,便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老吴头便拿着她的绣品去问,很快就回来了。
“何姑娘,人家见了你这绣品,立马答应了,并说今日就可去上工,越早越好。”
“那就今日去,这会儿就过去。”
何柳儿十分高兴,立刻从炕上下来,往外走去。
老吴头说道:“行,我这就带你进城去。”
“进城?要进城去?”
何柳儿一听,停住脚,十分为难。
“我,我的路凭,路上让我弄丢了,是不是进不了城?”
老吴头想了一会儿,说道:
“只能碰碰运气,兴许有个人能帮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