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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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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云薇沉默了很久,从袖间掏出了那张王乾海开具的药方。
周锦轩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皱在了一起,“太医院开出的方子,你手中怎会有?看纸张痕迹,这方子有些年头了。”
许云薇抿了抿嘴唇,低声道,“这里可以说这些吗?”
周锦轩眯起了眼睛,“还打算故弄玄虚,把此事糊弄过去?”
“我是真想确认此地的安全,”许云薇说,“殿下,这真的是我最后一件隐瞒您的事了,若您不相信,大可以亲自去查,我如今算是明白了,我就是掉进如来手掌中的孙猴儿,怎么翻都翻不出佛祖的手掌心。”
周锦轩忍俊不禁,“知道就好,先离开这里把话说清楚吧。”
许云薇都走到这一步了,有些不舍得,“……以后,还有机会来吗?”
“那要看你的诚意了,若是诚意足够,明日便能再来。”周锦轩说罢,把药方揣进怀中,自顾自往外边走。
没想到两人这么快便出来了,值勤的小太医十分意外,周锦轩低声跟他交谈了几句,在往来人员的名簿上登记了自己的名字,拖着许云薇离开了。
回到东宫,来到书房,嘱咐玉景守好门,周锦轩从怀中掏出了那张药方,展开放在了许云薇面前,“现在,你可以说了。”
许云薇暗自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把发现这张药方的事,一五一十地合盘跟周锦轩托出,说完后,她补充道,“家父身为医者,自然知道私藏太医院药方的利害,但他已经亡故,前尘往事无可追,作为他的女儿……”
“我对一人犯罪,株连九族的刑罚不感兴趣,”周锦轩抬手打断了许云薇的话,“更何况,倘若你真的对药方的来历一清二楚,定不会冒险跟我撒这么多谎,跑去太医院。”
“难怪,”他拿起药方仔细端详着,“我就在想为何你突然愿意留在宫中了,当日那些理由,若你我换位,说服我的话,是完全不足够的,看到这张方子,我明白了。”
他扬了扬药方,笑道,“这确实是个留在宫中的充分且必要的条件啊。”
“王乾海,”周锦轩喃喃念出这三个字,“你觉得此人和你父亲有关?甚至极有可能,是与你父亲通信之人?”
“对,”许云薇点点头,“私藏太医院药方是死罪,哪怕只是这种无关紧要的进补方子,因此这方子一定是开药人或跟开药人有关的人泄露出去的,不过我个人倾向于,就是王乾海本人私藏的。”
周锦轩轻轻一挑眉,“何解?”
许云薇回答,“虽然这只是个普通进补药方,但用药却极精妙,王乾海的名字出现在太医院内部编纂的医书中,想必是个医术十分精湛的医痴,他开出了这样一副方子,心中得意,难免私藏下来,待到悬车之年,与人吹牛分享。”
“就为了这么个原因,便冒上了杀头的风险,至于吗?”周锦轩反驳。
许云薇说,“殿下不是医者,想必不能体会这份心情,这便如同您画了一幅很好看的画、做了一副很趁手的工具,想要给外人炫耀一样。”
“我当然理解这种心情,但于我来看,再迫切的心绪、再痴迷的热爱,都不如性命重要,”周锦轩说,“活着什么都有,死了什么都没有,他就算再想吹牛分享,都不可能做这种,生生从手札上把方子扯下一页的傻事吧?”
周锦轩说得好有道理,许云薇不知如何反驳。
“既然是自己开出的方子,默记在心中,回头誊写一遍不行吗?为何非要手札中的原页?”
许云薇被问得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片刻,周锦轩低声呢喃了一句,“小孩子心性,还是太单纯了。”
“殿下说什么?”许云薇反问。
周锦轩轻笑,抬头看着她,“王乾海的这张方子,你确定真的只是进补滋养,而不是杀人灭口?”
许云薇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变得一片空白。
她努力克制着情绪,思考了很久后,不太自信地说,“倘若、倘若是我医术浅薄、判断失误,这真的是一张害死人的药方,我父亲也是包庇杀人犯的帮凶,那、那……”
真要这般,如何是好?
父亲这要这般,到底要如何是好……
茫然了一瞬,她脑中突然找到了一条出路,“那也要先调查王乾海此人!若是他真的因为这张方子害死了人,以宫中手段,不可能平安无事离宫的。”
周锦轩微微颔首,“好,那就一起调查王乾海。”
事情总算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许云薇长舒一口气。
话虽这么说,许云薇心中却并不觉得这方子有什么问题,行动先于脑子,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差青雀,去太医院抓了这么一副药回来。
“可还顺利?”许云薇见青雀回来,忙问道。
青雀不知方子的来历,歪了歪头回答,“十分顺利,就按照侧妃您的吩咐,说是来请平安脉的太医开的滋补药方,不过药方遗失遍寻不着,他们确认了一下您誊写的那个方子,便照方抓药了。”
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因为,那真的是很普通的药方啊!何况她还是抓来给自己吃的,又不是喂给别人,许云薇安下心来。
她拿着一小包中药,去了小厨房,自己把药煎了,晚膳前喝了。
“哪儿来的药味?”周锦轩回到寝宫,闻着味皱起了眉。
许云薇躲在房间里,喝她的最后一口药,突然有人粗暴地推开了门,她吓得差点把苦药汤子一口气又吐回碗里。
“你在喝什么?”周锦轩看到她手中的药碗,语气严肃到近乎严厉。
“我、那个……”许云薇一个尴尬,赶紧藏碗,欲盖弥彰道,“补、补药,不是那个方子,是之前别人给我开的……”
不是吧,怎么被抓现行了!
他不是有事出宫了吗?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寝宫啊啊啊啊啊!
“补药?我怎的不知太医给你开了补药,需要你在这个时辰服用?”周锦轩反问。
许云薇感觉自己要碎掉了,“那个,是这样,殿下,您听我解释……”
“你不要命了!”周锦轩上前,气急败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我都说了,这个方子要找人验证一下,我也说了我明日便差人去请可信的太医过来,你为何还要以身试险!”
“它真的很安全,绝对安全!”许云薇指天发誓,“我保证,你看,我喝完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保证?你靠什么保证?!”周锦轩的声音更大了。
“我……我觉得,它很安全……”许云薇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心虚。
“你觉得?”周锦轩气极反笑,“一句刚愎自用的‘你觉得’,就可以了吗?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再世吗!你现在是没事,那是你不知在宫中,为了要害你性命,那些人的手段可以多隐蔽多歹毒!你为何非要一意孤行,为何不听我的告诫,为何!”
“抓药煎药服药的时候,你想过我吗?”
“侧妃,你想过我吗?”
许云薇被周锦轩骂傻了,整个人僵住动弹不了,她任由周锦轩一把夺走了手中的药碗,看着他怒气冲冲地疾步离开了房间。
离开许云薇的卧房,周锦轩才狠狠把药碗往地上一掼,瓷片四散飞溅,散落一地。
“请许太医!”
许太医是陈皇后身边的太医,是周锦轩在太医院最信赖的人。
“立刻、马上!——”
许云薇从不见周锦轩失态,这日她听见他亲手摔碎了药碗,瓷片破碎的声响刺耳尖锐,一如他在心底咆哮着的、无法开口的恐惧。
他到底为何而恐惧,许云薇并不清楚,但纵有千百种理由,那理由都源自许云薇。
除已经过世的母亲外,这世上,无一人这般在意过她的生死。
无一人。
今日有了,哪怕这种在意极短暂,并不会长久。
许云薇觉得可悲想哭,她怔怔盯着已经散掉汤药温度的指尖,最终却淡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