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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采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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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季节,辽阔的平原上,一片苍茫衰败之色。
扎根在西北土地上的劲草,被秋风吹的左摇右晃,只余干枯的茎还抓着脚下的泥沙牢牢不放。
一位身形削瘦的女子牵着匹骏马,走走停停,时而弯腰拨弄查看、时而往身后背篓里放些什么。
她神情专注,仔细辨认着手里状似普通枯草的草本植物。
麻黄草与节节草、木贼外形极为相似。
自己年幼时,因辨认错过两次,被训斥的极为狠厉。
现如今,自己在辨识麻黄草这件事上,已经不会再出错了。
江白芷将又一株寻到的麻黄丢进了背篓里,继续低着头缓缓前行。
回到家中,把自己分类放好的各类药材清点了一番,江白芷才发现:给沈怀风制药的配方里,麻黄草已所剩无几。
去年年底给邻居大娘的儿子治病,用掉了不少药材,许多都还没来来得及补充,特别是像麻黄草这样,十月底才可以开始采摘入药的特定季节药材,更是稀缺。
没有其它办法,只能立刻来这片最近的平原上寻觅。
太阳一点点升到了最高空,江白芷扶着腰直起身子,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
因为长时间保持俯身的动作,腰部已经酸痛不已,连带着早上被踹一脚的伤。
虽然到家时,已简单涂抹了些药膏,但显然不可能立马止住疼痛。
江白芷一边揉着腰,一边抬头看了眼天空。
不知不觉,已经快正午了啊。
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一刻没消停的江白芷,此时只觉又累又饿又渴。
想了想还有个随时都会烧糊涂的病人等着自己,她没有选择休息片刻,而是翻身上马,调转方向,往回赶。
不料,刚行至自己所在的小村庄,就听到了一阵吵闹杂乱的声响。
好像……正是自己家的方向!
江白芷连忙赶去,果不其然,那个喜怒无常的男子正负手站在院子中间,任由手下把自己家里的器具打砸的一片混乱。
木椅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自己平时晒药用的筛子、蒲盘,也是被劈的残破不堪,甚至屋内放置的一些矮桌、木架、盒奁此时也都正在被不断往外扔。
而这一片狼籍中,还跪着几个与自己平日关系尚可的邻里们。
此时,他们早已是一副吓坏了的模样,脸色青白。
见到这幅场景,江白芷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定是这位大人认为自己再次逃跑,抓来邻里询问自己的行踪,没得到有用信息后,就拿着自己的家泄愤呢!
江白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忍住心中那点怨气,想要上前解释,却见自己极爱的一把小弓弩正被屋内的士兵扔了出来,恰好摔在男子脚边。
男子连看都没看一眼,抬脚就要踩碎。
江白芷立刻出声制止:“停下!”
男子闻声,抬起脚的动作一顿。
院子里的士兵,眼见找了一个时辰的人正从院落外匆忙赶来时,停下了手中砸扔的动作。
跪在地上的邻里,看到江白芷来了,一个个面上显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互相安慰着。
“江姑娘回来了!”
“是啊!还好回来了!”
唯有那男子,循声望去,看到来人正是满脸慌乱之色的江白芷时,仍旧毫不迟疑地狠狠踩下,甚至用军靴碾了几碾。
江白芷瞳孔瞪大,奔到男子面前,用力撞开他,想要挽救他脚下踩着的弓弩。
男子似乎从没想过有人竟敢对自己做,竟也真的被江白芷撞到了一边。
“你这贱民!竟敢撞我?”
江白芷没理会他的怒斥,不可置信地看着地面上散落的小弓弩,陪伴了自己几年时光,修修补补,从未舍得丢弃,现在却几乎碎成木屑。
她蹲下身子,拾起几块碎木,试图拼凑起来,但,只是徒劳。
“你这贱民!听不到在对你说话吗?”
江白芷只觉得荒唐。
“大人总是用这样高人一等的语气俯视我,想来大人必定是无比尊贵的天潢贵胄。怎么您这样尊贵的身份,竟连最基本的礼仪廉耻都不懂吗?随便私闯民宅,肆意破坏他人财物,还能这般趾高气昂着。”
“你这贱民说什么?”男子气极,“若不是你当着我兄长的面,把话说的好听,转头就出尔反尔逃跑?我才不会稀罕踏足这这小破院子里!我还没追究你私盗战马逃跑的罪行,你反倒教训起我来了?”
“逃跑?”江白芷反问道:“我如果真的想要逃跑,现在骑着马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又怎会站在此处。”
“谁知你朝秦暮楚,存的什么心思!”男子眯眼道。
江白芷行至拴在门口的骏马前,取来挂在马鞍一侧的背篓,往地上一丢。
“我救人的心思光明磊落,架不住某些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旁人都会同一样恶劣呢!”
男子看清她掂来的背篓里所装药草那一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看着她走近时,男子脸色已缓下来很多。
不料,下一秒女子把背篓丢在他面前的动作,和随之讥讽回来的言语,让他重新燃起怒火,正要发作一番。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众人皆循声望去。
战马飞奔而来,在院外一尺处被骑在战马上的人紧急勒停。
一名士兵翻身下马,神情凝重的小跑至男子面前,快速的行了个军礼。
“都尉大人!紧急军情!”
“快讲!”
“是!”士兵语速极快的传达,“我们的哨兵,在距我们营地北边五十余里处,发现敌军正在集结!”
男子听闻眉头一皱,“大概多少人?”
“报告都尉,因为北方地势所属平原,几乎没有掩体,我们的哨兵很难到近处探察,得到确切数字。但据他们预估的,一万余人是肯定有的。”
男子听闻眉宇间的沟壑,更深了些。
周围听到这消息的百姓,此时顾不得先前男子带给他们的威压,纷纷唉声叹气了起来。
才免于一场祸患,更大的浩劫接踵而至。
这样的小村庄,平日里无人在意,一旦开了战,那就是成为了军队注意的香饽饽,免不了被烧杀劫抢一番。
男子顾不上一群平民百姓的长吁短叹,即刻抬步离开。
“回营地!”
院子里的士兵看着眼前突然转变的形势,又看看手里抬着的家具,高声问到就要走出院落的都尉:“都尉,那这些还砸吗?”
“砸你个头啊!”男子简直被这群没一点眼色的手下蠢笑了,“赶紧滚回营地!”
说完,他瞥了眼站着没动的江白芷,“你,和我们一道走!”
江白芷一一扶起院里杂乱扔着的木具,“我把我的家复原好了,自然就回去了。”
听了这明显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男子只停了一瞬,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江白芷默默松了口气,继续整理杂物。
随即,却又听到一阵军靴走近的声音,江白芷不耐烦的抬头,却发现不是那都尉大人,是刚刚扔砸自己家木具的一员——那位都尉大人手下的兵。
还没等江白芷问什么,他已开口解释道:“都尉大人命令我来帮你收拾妥当,早点返程。“
江白芷不置可否,转身对着已经站起身,却因为院内还站着一位穿军装的士兵男子而恐惧,所以犹豫着不敢离开的邻里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大家快各自归家吧,今天是我连累大家,让大家受惊了。”
一位被江白芷救过家里小牛的老妇人,忙道:“不不不,江姑娘,这不能怪你。”
“怎么不怪她!一个寡妇!就是会带来晦气!”一个中年男子忿忿地说道。
“就是!当初就不该同意她住在我们村!”
中年男子一旁,一位年纪比江白芷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子,跟着嚷嚷。
被他们这样一通怪罪,一开始给江白芷搭话的老妇人,沉默了起来,不敢再说什么。
眼见江白芷不说话,于是众人由窃窃私语变为更猖獗的大声指责。
“难道大家忘了,她来我们这里的那一年,咱这里立马就遇上了百年一遇的大干旱!怎么就那么巧!”
“对啊”
“还真是这样啊!”
江白芷当然也没忘,那年旱灾,范围极广,若不是自己采草药时,发现了一处泉眼,带领村民去取水,恐怕这处村庄要因为粮食颗粒无收饿死一小半人。
他们对这,倒是闭口不言,全然没发生过一样。
江白芷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控诉”,闭了闭眼,正要张嘴请他们出去,有一道声音先于自己发出了。
“嚷嚷什么呢!再吵把你们脖子全抹了!”
是那位帮忙的士兵,这一会儿功夫,他几乎收拾的差不多了。
听这些村民们越来越离谱的指责,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配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果然很有效,上一刻还无比猖獗的那几人,看见士兵手按在剑上那一刻,双眼瞪大,跑的比谁都快。
他轻哧一声,“无知刁民,什么话都好意思说。”
江白芷听他说出这话,倒是意外:“你不信这些?”
“啊!会信的都是蠢蛋!”士兵理所当然的说,“寡妇真有这本事,也都别派兵打仗了,直接派几个寡妇到敌军地盘上,等着天降大旱、天降洪水、天降大冰雹把敌人全都砸死就好了。”
江白芷忍不住笑出声,“你这话虽粗,但比很多人眼界都高了。”
士兵眼见这位容貌姣好的女子,看着自己,轻声笑了起来,双眼盈盈的,似乎还是在夸赞自己,不好意思地把目光别向它处,“我都整理好了,咱们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