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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诊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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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大人,您吩咐的米粥已熬好。”
“端进来。”
“是。”
榻上男子半躺半靠着。
榻侧坐着的,这位小士兵口中的都尉大人,那拿汤勺的姿势,显然是没伺候过人的。
江白芷盯着他又一次洒落在病人身上的米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男子慌忙替兄长擦干净,仿佛也知道自己做不好这样的活儿。
于是他把汤勺往小士兵端着的木碗里一放,起身站到一旁,对着江白芷吩咐。
“你来。”
他这种使唤人的态度,让江白芷并没有动身。
男子眯起眼,看着一脸倔强的江白芷。
看来被踹的地方,已经不疼了。
“不,不用劳烦江姑娘,我自己来。”榻上男子开口道。
江白芷看他艰难的转过上半身去拿汤勺的动作,终是不忍,上前一步,轻止他的动作,坐在榻前。
“我来吧!”
江白芷从小士兵手里,接过盛着米粥的木碗。
小士兵感受到她的指尖无意碰触到了自己的手指,悄悄红了脸庞。待她接过去、端稳后,快速的收回了手在身侧,紧紧撺着那被触碰到的位置。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江白芷当然没有注意到,只想趁着米粥放凉前,赶紧喂进病人嘴里。
“你,下去吧。”男子声音冷淡。
“是!都尉大人!”
江白芷拿起汤勺舀起一勺米粥,在木碗边刮去汤勺底部粘粘的粥,稳稳当当的送到榻上男子嘴边,等他张口吃下,再收回手,继续。
待男子再也吃不下了,江白芷瞧他恢复了些许气力,只有犹豫了一瞬,便选择对他说明目前的情况。
“大人,目前……”
“沈怀风。”
见江白芷有些反应不过来,榻上男子轻笑着解释道:“沈怀风,我的名字。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唤我怀风。”
或许是因为吃了些热气腾腾的粥,男子脸上明显带了些润红,嗓音也不似之前那般沙哑。
此时,他笑起来,显得更加春风和煦,声音也如松间清泉般悦耳。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好看的男子呢!
江白芷突然想起:以前表哥总是厚颜无耻地称他自己的容颜是绝世无双,经常在自己身边念叨“只看我这张脸嫁给我,也是不吃亏的”。
而自己呢,总是在打趣他不知羞。
可现在,他的容颜,似乎都要从自己记忆里淡去了……
表哥……
想到以前的人和事,江白芷不免有些失神。
然而这番景象被榻旁站着的男子看在眼里,就是一介乡野村妇盯着自己的兄长,俨然一幅看入神了的样子。
不知廉耻!
刚刚才勾引了自己手下的士兵!
这会儿又在对着自己地兄长垂涎美色!
“你做什么呢!”
江白芷被这暴怒的呵斥吓了一跳,回过了神,顺着吓到自己的声音看过去。
又在发什么神经?
江白芷把目光收了回来,重新看向榻上的男子,称呼道:“沈大人。”
她当然不会真的对着这等身份尊贵的人,直呼其名。
“目前您的病症,恕我医术浅薄,无法立即断定什么病。不过,我大致有了推测,应该是肺上的疾病。所以,我想试着先给您用几副药,您看如何?”
沈怀风毫无犹豫地点点头。
“可是……您也清楚,军中药材及其匮乏,无法直接配药。”
说到这里,江白芷捕捉到了沈怀风眼底飘过的一丝哀伤,试探地继续道:“我家中有些平时备着的药材,不过都不是什么上好药物,平时在山野里、河水边遇到了,随手采摘的,如果您觉得可以一试的话,我这就去家里取来。”
“那就多谢江姑娘了!”
“不行!”
感激的答谢和严厉的拒绝,两个完全不同的反应,在江白芷说完后,同时响起。
沈怀风不解地看向榻前站着的男子。
男子却只是眼神阴鸷地盯着江白芷。
“如果有药材,你一开始为什么不带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接连的质问,让江白芷都要怒极反笑了。
“为什么?”江白芷语气变得尖锐。
“大人是忘了怎么把我一脚踹倒在地,劈晕用绳子捆着绑来了的吗?”
江白芷的话,让沈怀风非常惊讶。
“那是你自找的!是你逃跑在先!”
男子显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自找的?是我自己找上门要求为你们医治的吗?逃跑?我是你们的奴隶买身给你们了?”
江白芷也变得咄咄逼人。
“我们在杀敌打仗,你们这些庶民出人出力不是理所应当?”
“杀敌?谁是敌?你们杀的,究竟是你们的敌?还是贫民百姓的敌?”江白芷露出毫不掩饰地讥讽。
“脚下这块地,前年姓陈,今年姓王,明年保不准姓什么了。不管姓什么,对于这地方的村民有什么区别了?太平一阵子,百姓就有一阵子的耕田养殖的安稳生活;打起来了,百姓只能到处窜逃,没有任何一方军队保护过我们。”
江白芷冷笑一声,“你们这些领兵打仗的,在为成功争夺来一块土地,耀武扬威举杯庆祝时,百姓只能面对着满目疮痍,重建他们的家园,那时候你们在哪?出过一分钱一分力吗?”
看着男子越来越暴怒的脸色,逐渐握紧的拳头,江白芷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
“开始新一轮的厮杀了,想为自己在史书上再添一笔了,你们倒是想到了百姓?穷兵黩武、搜刮民脂,我倒不知道谁才是我们平民百姓真正的敌人了。”
“你这贱民竟敢如此放肆!”
男子怒不可遏地拔出腰间佩戴的长剑,架到江白芷的脖颈处。
“是不是对你太放纵了,才让你胆敢在我面前这样嚣张?”男子剑锋朝着江白芷的脖颈处毫不留情的用力,“在你逃跑时,我就该直接把你杀了的。”
“尽管动手啊!滥杀无辜不是你们最擅长的事吗?”江白芷双眼赤红。
“好!我成全你!”
“住手!”
被江白芷的一番言语惊到的沈怀风,看着眼前紧张局势,立马反应过来急声制止男子。
男子的剑在江白芷的脖颈处划出血痕,鲜血已经开始涌出。
营帐内的两人却都陷在愤怒的漩涡中,谁也不肯退步。
“鸣渊!我叫你住手!”
沈怀风顾不得自己病弱的身躯,翻身下床就要来阻止,却因为身躯绵软,摔在了地上。
“兄长!”
男子看到沈怀风从床上摔落,顾不得教训江白芷,连忙把剑丢在一旁,伸手去扶。
江白芷看着“咣啷”一声摔在地上的剑,上面沾着点点鲜红。
是自己的血吗?
江白芷后知后觉地抬手捂住左侧的脖颈,又把手摆到眼前,低头一看。
原来真的流血了。
刚刚……自己是怎么了?
全然忘了舅母的嘱咐了吗?
沈怀风来不及训斥扶着自己重新坐回床边的男子,看到江白芷正失神的盯着她手上的血迹,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轻声道:“江姑娘,鸣渊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带过来,是我们的不对,我向你道歉,我……咳咳咳咳咳……”
话还未说完,沈怀风忽的剧烈咳嗽起来。
那咳嗽牵连起的胸膛震动,旁人看了简直疑心他要把肺咳出来。
“先……咳咳咳……先给江姑娘止血……咳咳咳……我无碍……”
沈怀风见男子仍扶着自己一脸担忧,坚持催促道:“快去啊,咳咳咳……”
男子见沈怀风一急躁,咳嗽更厉害了些,只得不情愿的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拇指大小的药瓶,朝着江白芷递过去。
“这是极好的金创药,不但能快速止血,还能不留任何疤痕。”
江白芷没搭理他一副好心施舍的模样,更是直接无视了那瓶递过来的“上好”金创药,上前走到沈怀风身边。
“往后仰,对。”江白芷将沈怀风轻轻放倒,半靠在榻上,又用手指依次去轻按他的肺俞、列缺、曲池、合谷等穴位。
一番操作下来,沈怀风竟真的渐渐平息了咳嗽。
男子本因为江白芷的不识好歹,又要发作,见到此番情景,也只能暂压怒火。
“江姑娘,真是多谢你。”沈怀风止住咳嗽后,重新躺回了榻上,“只是,莫要拿自己的身体置气,你脖颈处的伤,还是上药比较好。”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江白芷无所谓的笑笑,“你瞧,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凝住了。我们这些乡野贱民的身躯,用不得什么名贵珍稀的‘上好’药材的。”
沈怀风见劝她不动,又接着刚才得知的事情表示歉意。
“江姑娘,我们并非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如果不想待在这里,我向你保证,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没有人阻拦你。”
“兄长!”
榻边男子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怀风。
虽说这村妇医术不高,但从刚刚看来,她起码能解燃眉之急,支撑到自己派去的轻兵把医师寻来。
昨日在方圆几十里搜索了一天,才搜来这么一个略懂医术的人!
这时竟然要放她走?
江白芷望着沈怀风的眼睛,似乎在思索他的话语有几分可信度。
“江姑娘,请放心,我从无虚言,向来言出必行。”
沈怀风一脸真诚,江白芷从他脸上寻不到一丝破绽。
“兄长!她走了你怎么办!?”男子完全不理解沈怀风的做法。
“鸣渊,我……”
“我会等你的病治好,然后再离开。”
江白芷的话语,让两个男子均是一愣。
过了半晌,沈怀风才犹豫道:“江姑娘,你不必委屈自己,我既然说出了口,就一定会做到。如果是因为鸣渊……你放心,我会让他同意。”
“和他没关系。”江白芷淡然的解释道:“见其生,不忍见其死罢了。”
江白芷低头瞧了瞧手上还残留的血迹,“我回家整理下东西,把您需要的药材找齐了,再回来。”
说完,江白芷转身就要出营帐。
“江姑娘!”沈怀风叫住了她,“江姑娘会骑马的话,挑一匹马骑着回吧。”
江白芷转身,朝他微微倾首,“多谢沈大人。”掀开营幔离去。
男子出了营帐,看到不远处的小士兵,正牵着一匹马,递给江白芷缰绳。
面对着微笑向他道谢的江白芷,小士兵脸红的不好意思抬头,只是摆摆手,称按吩咐办事。
待江白芷上马走远了,小士兵才收回视线,准备重新回到岗位上。
自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还算合身。
幸好自己洗的很干净,不然……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小士兵脸上带着傻笑,往回走。
“一个嫁过人的乡野村妇,你也看得上?”
小士兵被这声音惊到,抬头一看,正是满脸不屑的都尉大人。
一瞬间,脸上的血色褪尽。
“不……没有……都尉大人。”
小士兵低下头,吞吞吐吐的回答。
“哼!”
男子冷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