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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路途 ...

  •   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南柯拼尽全力飞翔,直到无法再维持在天空中,饮山泉,吃野果,坐在石头上,发着呆。

      休息好了就继续飞翔,顺着季风,掀起平原上的野草,翻过银汉山脉,琼州海峡。

      他发现世界原来这么大,会有高耸入云的连绵山脉,站在山脚时抬头只能看见云雾,而见不到山顶。

      会有一望无际的水域,比一千条,一万条家门口的溪流还宽,纵使目之穷尽,也依旧只是一片湛蓝。

      水里藏着偌大的鱼,偶尔会扑腾出水面,大嘴可以吞下一只耕地的牛。

      这几个月他飞跃了没人登顶过的凛然高山,飞跃了当地渔民世世代代都不敢驶入的海域,感慨苍天赐予羽人翅膀,便是赐予了这天下的通行证。

      放眼浅水有珊瑚,形状像用神仙的色盘倾注出的花儿,有的迥异,有的温婉。

      他收起羽翼坐在沙滩上,看着太阳徐徐落下,看着从很远的地方,海面上浮现出一条金路,对比起漫天沉重的昏黄,那条路就像是薄如蝉翼的丝绸,每一根金线都泛着灿烈的光。

      “如果那是回家的路就好了。”南柯一路追随这条路,像丝线追逐风筝,直到太阳坠进深海,世界又归于晦暗,他开始向高处飞,贴着月亮,贴着银河,闭着眼睛听风。

      很快入了秋,万株红枫随风摇曳的季节,朦胧的斜阳会注视着被卷动在空中的落叶,红叶周旋在空中,摇摇晃晃,切割着夕阳,树荫,辜负了良辰美景。

      他踮着脚踩着一地的落叶,清脆的“沙沙”声响彻,他摘了一片树的叶子来舀水喝,明明很坚韧,为何到了季节后便零落地上,变得如此脆弱呢?

      或许这就是生命的无奈吧。

      他坐在小河边暗自思索,一叶一叶的舀着水喝,两个太阳照耀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眸就直勾勾地盯着太阳,太阳在瞳孔中变得很小,上下各一,像是浑圆的小金珠,接着光芒从小小的金珠中猛然散开,如同莲花绽开。

      在他眼中的四面八方,席卷了一切视野,数不清的颜色在眼眶打转,道道颜色叠加在一起,蜿蜒在他的瞳孔中,只剩下那两朵用金线织出的彩虹花。

      他就这样看着,直到眼睛不自觉的闭上,人也一头栽到在草地中昏昏睡去,日日夜夜的赶路,早已消磨殆尽一个人浑身的气力了。

      感觉脸庞被轻轻拂过,他逐渐醒来,眼底依旧残存着金黄,朦胧中他以为是陈溪挑着灯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用粉白的手指悄悄抚摸他的侧脸,清醒发现早已非当年,不禁怅然若失,执笛默吹,月华下,森林呜咽了一夜。

      雪掩苍黄,南柯又一个人度过了漫长的冬日,终日翱翔,有时候天上飘着雪,寂静得可以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他讨厌这种感觉,像是世界毁灭了,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

      尽管他心里有那么一个俏皮的姑娘来思念,可他依旧逃不掉寂寞,它不死不休,不惧风雨,快过了他风中驰骋的羽翼,紧紧地跟着他,如同清洗不了的羽毛,附在了身上,摘不下来,也洗不干净。

      载着思恋的羽翼,终于飞到了那片属于羽人的森林,长着高高低低的树,树冠像浪花一样堆叠在空中,尽头依旧是片碧绿。

      但是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颗古木,参天入云树干犹如远古的虬龙般粗壮而有力,沧桑而坚韧,蜿蜒地盘踞在地上。

      有其他羽人在林间飞翔,南柯踩着满地厚厚的落叶,腿像是会陷下去,只能轻轻舞着翅膀,张望着那些建在树上的房子,风格古朴。

      有的孩子也在飞翔,光芒透过蓝天,云朵,高耸的树冠,经过层层折射的光线照的绿叶脉络清晰可见,光斑流离在深林之中,打在溪流中,倒映出另一片森林。

      他飞出那层碧绿,朝着那个擎天的古木飞去,他的羽翼告诉他那里就是家。

      作为森林的中心,古木被一圈大湖围绕着,湖水发绿,浩瀚广阔,像森林里的海。大湖的外圈是一片干净的草坪,没有被任何树木遮蔽,也没有五颜六色的花儿,只是青绿。

      大湖内是那棵大树,它的树根比一个城池还大,几千个成年男子拉着手都抱不住,他奋力向上飞,见到了读书的小羽人,它们的翅膀还未化出,但早已学会了爬树。

      见到了古朴的羽人教堂,里面供奉了一双巨大的木翅膀,从教堂正中央向两边延伸,墙壁上也刻着羽毛的纹路,像拥抱一般,怀抱着整个教堂。浓郁的古木沉香氤氲在空气中。

      他一直向上飞,渴了就喝叶子上的露水,累了就躺在树枝上,倚着树干看太阳,不知道飞得有多高了,往下看已然都是云雾,见到的木屋子越来越少,腾飞的羽翼越来越少,世界越来越安静了。

      可他还没到达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藏在了云朵到不了的地方,在天空的尽头,孤僻得像另一个世界。南柯却听到她在轻声呼唤,像妈妈唤着孩子回家。

      可无数次飞翔到了力竭,抬头依旧是深绿,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觉得头很痛,却睡不着,在树枝上辗转反侧,晚上用羽翼包裹着自己,失眠时睁开眼世界是一片昏暗,只有月亮和星星,可它们都不说话,只是沉默。

      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倚着树干,又吹起了笛子,声音清越悠长,道道音丝碎,气尽后幽幽睡去。

      昏沉中下了场大雨,呼啸的风,银竹淋潦,倾斜的雨丝滴在了他身上,眼皮微泛,一些都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些泡影,模糊中有佳人。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了,树上花儿的颜色愈发艳丽,三色,四色,五六七八色,看到这些南柯又有信心了,他想起了陈溪,想起了月光下的承诺和九色的鲜花。

      他有时好运可以找到其他羽人的屋子落脚,好好的睡上一觉,也有些屋中只剩下一摊白骨,桌子上还有没寄出去的信,木床躺下会有“咯吱”的声音,随风和雨一同潜入梦乡。

      后来他终于到了,巨木的顶端是一朵妖艳的花,就像他送给陈溪项链上的那朵宝石,颜色斑斓,好似女娲染铺里的染缸浇在了上面,诺大的花蕊里藏着很多屋子,但人很少。

      有些羽人已经垂老得羽翼沉落,再也无法挺拔了,像农夫暮年的腰杆。

      黄昏时他们会坐在屋子的门口,又或是去中心的广场打起人类的桥牌,不厌其烦地说着他们年轻时的故事,也曾少年意气,翱翔九州。

      现在也只能在陈酿中的醇香中回忆了,还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抿,酒越来越少了,因为他们永远下不去了,也没多少羽人能飞到此处。

      有时这朵巨花会盛开,花瓣如大地般厚实,无坚不摧。

      高血统的羽人们会找个地方在花瓣上结茧,花瓣会吸收日月星全部的精华,羽人们便可趁机凝结他们的茧,只有破了茧,他们才能算是真正的羽人,才算拥有了真正自由的生命。

      而那么流离在外的羽人,他们的翅膀会悄无声息地撕裂,脱落,扯着肩胛骨,脊柱,然后痛苦地死去。

      只有这片森林可以结茧,而越高的血统则需要越多的日月星精华,皇族则必须用薄弱的羽翼登上这朵高悬天空的巨花。

      大多羽人前半生都活在人类社会中,而血脉中的记忆会在某一天突然告诉他们这一切。

      结茧是为了哺育羽人的羽翼,也是在哺育这羽人世世代代的森林。

      当这朵大花盛开时,下面一点阳光都看不到,甚至会下起阴沉的雨,这多花瓣像是羽人皇族的天幕,短暂地形成了两个世界。

      南柯的羽翼很不同,像夜幕下低垂的明月,从未有那样一个羽人有那般灿若银汉的羽翼,皎洁,神圣,所有人看到那双羽翼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虔诚,对天空的信仰。

      仿佛他是天空的孩子,从某片寻不到的天穹坠落,带着天神的羽翼来到世界。

      他也曾好奇地追问老人,“自己究竟从何处来。”可就连那些年迈到手臂上青筋血管出露的老人也不知道,甚至很多人至死都抱着和他一样的疑问。

      “羽人无问来处,天空与森林恒为故乡。”
      他要结茧的时间也格外的久,在茧中待久了,便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老人们也从不眷恋时间,无人在意,只知日子在一天天过去,羽翼在一天天蜕化。

      空闲时,他便抚摸着那对小木雕,神色认真,日久,棱角被磨成了平的,光泽也随之黯淡。

      还在打探着九色花的消息,可那是一种传说中的花,即使在羽人漫长的历史中也依旧是漫谈。

      有人说在世间最高的山“天涯山”的绝壁上,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绝石,九色花长在它们的夹缝之中。

      有人说要穿过云州雨林,再飞跃大海,到达从未有人到达过的海角,也叫归墟。全天下的水都会自西向东流到那里,作为神创天地时在大地上留下的缺口。

      它可以吞噬掉一切,水,光,声音,这一切的一切,汇聚成了水面上那朵九色的花,承载着这世界的一切,万事万物,喜怒哀乐。

      听到的传闻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谱,南柯努力的让结茧的速度更快一点,他想回家了,他的头发可以散落到腰了,他很久没拥抱了,很久没和人并肩看夕阳,望春山。

      木刻多的零落到屋里到处都是,可茧还没结完。

      树上的老人走了一批又一批,他们剩下的酒都进了南柯的嘴里,酒气随着长笛散落漫天。

      这里没有惹人烦的小虫,吵闹的蝉鸣,他有时一整天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证明自己仍活着,仅此。

      初冬阵雨,寒日清晨,南柯破茧而出,羽翼闪烁,他拍打着向低空腾飞,迫不及待见到陈溪,感受着那条项链的位置,又经过那片江海,那段山岭,心想一切都没变样,人间依旧是人间,盘算着婚礼的细节,思考如何满足陈溪喜欢的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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