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眼泪成诗 ...

  •   荒山中的某个山洞此时火光幽幽,南柯靠着石壁睡去。

      梦中有一名看不清脸的女子,长着一双真正的“遮天”的翅膀,像话本中的鲲鹏一般,遮蔽了日月,可它圣洁的光芒却使地面更加明亮了,女子发出温柔的声音。

      “你愿意成为羽人的王吗?”

      南柯疑惑不已,好奇地问道:“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我梦里,羽人明明生来自由,身轻无拘,为什么需要王来领导呢。”

      女子只是轻轻叹了气,“可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人类的君主拿起了火把,点燃了这个世界,想要焚烧羽人的翅膀,我们的森林,在洪流下,羽人需要自保,可若是无领头的王,我们连守护住家园都困难。”

      南柯暗自思索着女子说的话,没再开口。
      “天空赋予了你这双翅膀,你便要守护这片森林,这是使命。”

      南柯紧锁着眉头,感觉一切又变得陌生,也不知为何选择了他,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虽女子的脸上像蒙上了奶白的轻纱,可依旧感觉她的神情柔和了些,话语中也附了些古怪的情绪。“作为代价,我可以为你取来九色的花儿。”

      “可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呢?”南柯问道,可女子未再说话,伫立在空中,化作几缕烟尘消散在风中。

      恍然惊起,方觉是梦,南柯生出了寒汗,大口大口呼吸,朝山洞外离去,准备继续赶路,却发现洞口的地上有个碧玉的盒子,手感冰冰凉凉,色泽纯正。

      纵是乡野的莽夫,市庭的乞丐也一眼辨得出这是绝世的玉,这么大一块美玉,通体碧绿没有一丝杂质,裂痕,不雕成玉佩,镯子,却暴殄天物做成了这般大的盒子,他滑开了玉盒,九色光彩瞬间点亮了幽洞,花儿有着天成的美感,将南柯的眼神吸了进去。

      “一切都是真的,可为何呢?”

      想不明白的南柯带着玉盒继续赶路,期待着陈溪雀跃的脸颊,一颦一笑间的光彩。

      又是一个圆月夜,和离去时一样,在两人曾共舞的旷野上回味了几轮,南柯诧异地发现周围的灯火似乎更加稀少了,想着或许是夜深了,他赶忙向狸山村。

      无半点的声音,不安悄悄爬上了他的心间,他沿着溪流而飞,昔日种柳,依依溪流,今看摇落,枝折凄怆。这时的天空同当时一般灰蒙黯淡,但他没看见婆娑的柳絮。

      一个时辰后,天边的晨光终于到来,将村中的景色点得微微亮,可一切都变得破旧不堪,他走回家,发现门旁常挂着的腊肉,鱼干,草药,怎都失了踪迹,门窗生了灰,蜘蛛结起了密密麻麻的网。

      村中依旧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如约的鸡鸣,也没有早起进山的采药人,只有一间间空荡的房子,带着大火焚烧的痕迹。

      南柯如坠冰窟,身上发冷,他克制着自己不往坏处想,捧着玉盒子的手微微颤抖,他木然地推开一间一间屋子,神色麻木,可身上变得越来越冷,羽翼不自觉化了出来。

      很快,就只剩下陈溪家的房子未曾推开了,他站在那座屋子前,回忆起过去自己曾无数次偷偷推开这扇门,如今却不敢光明正大的推开,他犹豫了,他不敢。

      可屋内突然传出了吱呀的声音,他猛的一把推开,愣住了,里面的孩子也愣住了。

      “你是谁?”孩子疑惑地问,而他的左手藏着一把短刀。

      “你为什么在这里?南柯语气急躁,无息间心底又生出了希望。

      “这是我妈妈的家”。这时南柯看到了孩子脖子上的项链,冥冥中的感应告诉他这就是离别时他给陈溪的,宝石依旧瑰丽。

      南柯心重重落下,想来也符合常理,哪有女子会等一个男的那么久,但手中的玉盒几近脱落。

      “你妈妈呢?孩子。”南柯的语气听不出心情,就像是一个经过村子的陌路人。
      “我妈妈走了一个月啦,你来晚啦,叔叔。自从那群人劫掠过后,村中的人都搬去了他处,可娘固执的就要待在这,所有人都劝不动,爷爷又早些年出门教书时遇强盗死了,我无牵无挂,也只想跟着她,就也没走。”
      可今年寒流滚滚,刺骨袭人,娘带我出门拾柴染上了风寒,大雪封路,到不了城里,村里又没药,就死了。

      “杀千刀的死强盗,是他们害死了我妈!”孩子说着说着气血冲脸,怒目圆瞪,死死得握住拳头,指甲锉进掌心印出血痕。

      南柯沉默了片刻,询问起了孩子的名字
      孩子很有礼貌的转过身去给南柯打了杯水,一边轻声说着。

      “我叫南守诺,妈妈说这是为了纪念我那离家而去的爸爸起的,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爸爸。

      可妈妈却念叨了他一辈子,说他的好,说他的坏,盼他回来,还说爸爸不是一般人,是书中才有的羽人,对了,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孩子转过身来,抬头却发现男人已然泪如雨下,咧嘴悲笑,背后有着一双低垂的羽翼。

      孩子还不懂,这个世界上的悲伤有很多,有离别的悲伤,有重逢的悲伤,有一年的悲伤,有数十年的悲伤,有可以笑出来的悲伤。

      他恍然明白了一切,语调戛然而止,不再说话,走回了房间中,南柯跟着进屋看着这一切熟悉的陈设,也说不出话了。

      他用指腹划过那些岁月的痕迹,一手尘灰,男孩没再出来房间,他很清楚男孩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一个突然回家的父亲的——特别是在他母亲死去一个月后。

      孩子不在乎富贵或是贫穷,安逸或辛劳,家里有爸爸妈妈,道上几句家长里短,过年杀猪杀鸡,围着小桌吃饭,就是贫瘠童年的心愿了。

      南柯在这间屋子走来走去,又出门绕着屋子继续走,看着他曾翻修过的窗又坏掉了,他发现了个小土包,上面插着块木牌“南氏陈溪之墓”。
      南柯呆住了,在目光凝聚于木板字上的瞬间,时间好像停止流动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某个黄昏,陈曦赤裸着白嫩嫩的脚丫子朝他踢水,嚷嚷着“我生气啦南柯!”,清扬的笑声卷起水花。为何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呢?

      他突然想起来陈溪吟的那首词了,“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

      土包前,南柯紧紧捂住头蹲在地上,突然拍打起土堆,痴痴的对着土堆自言自语,“我给你道歉!

      “我给你道歉啊陈溪!你理理我!”

      他的面孔扭曲,用尽全身力气将玉盒护在怀中,像天真的孩子保护玩具,像是很多年前陈溪从背后拥抱他,那时,他们肌肤紧靠。

      “这木牌是妈妈生前亲手刻的,当时她已经说不出话了,躺在床上,什么吃不下,用瘦骨嶙峋的手,留了封信,刻完木牌便离去了。”小男孩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窗的玻璃早被碎了,镜面反射出他冷冷的脸,他就这么看着南柯,板着脸。

      南柯一动不动,像一只卑微的蠕虫,瘫靠这木牌,翅膀塌了下来,披着黄土上,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圆月夜,抱着陈溪。
      到了黄昏,终于抬起了头,长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喜怒哀乐,只看他将木盒打开,小心翼翼拿出那朵九色花,插在木牌前,又低下身去说着悄悄话,夜深之后用羽翼环绕着木牌,独自靠着睡去。

      南柯做了一个很安详的梦,足够忘记一切烦恼,梦见他和陈溪大喜,鞭炮声响彻了四面八方,村里人拍着手站在路的两旁喝彩,陈叔和南力握手言笑,陈溪云髻中别着金灿灿的簪子,金翠头饰华美,坐在红红的轿子上,红盖头半掩着,风轻轻地吹起薄纱。

      淡雅轻妆,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梨涡盛开在绯红的脸颊上,一颦一笑间尽是柔情,依旧柔情绰态,不染风俗。

      南柯记得有一本很老的书上说过“你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想一直待在她身边,无论代价。”

      可,为什么他当时选择了离开呢,又为何轻轻许下承诺,然后重重扇动翅膀远走,他不知道,他不想去想了,只是倚着木牌,看着那间屋子发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