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玉门》枫雨愁眠

9、新婚燕尔需节制

　　贺宴川正立在门边，剑眉微挑，冷哼一声调侃道：“怎么？如今做了新妇还半散发髻。南阳妇人都这般不懂礼数吗。”

　　早听说，京中礼节繁杂。却不知讲究到如此地步。林风染撇了撇嘴，随后眉眼间流露出求知若渴：“那凡请大公子，喔不～相公指教？”

　　眼前女子双目看似清澈愚蠢，但也算孺子可教。贺宴川见她态度诚恳，抬头示意她往梳妆台去：“嗯？”

　　林风染懵了一下，随后笑了笑，也朝他点了点头。

　　实在愚蠢，贺宴川拉起林风染的衣袖朝梳妆台走去，将人按坐下来。拿起梳篦就要往她未束起的发丝上梳。

　　一旁的春萤睁大眼睛，欲上伸手，随后又收了收动作，咽了咽口水试探道：“姑爷，这种细活还是让奴婢来吧。”

　　林风染端坐在梳妆台半信半疑道：“是啊，还是春萤来吧。”

　　贺宴川眉头一皱：“怎么，是觉得我这手活能比这丫头差了去。”随后侧过脸撇了一眼春萤冷声道：“你出去在门口候着。”

　　“是，姑爷。”春萤无奈的抿了唇。一步三回头的朝外头走去。

　　“春萤姑娘，你怎么也出来了。”门前的候着的松月竹影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春萤望向二人询问道：“你家公子可梳得发髻？”

　　二人似乎会意了春萤的话外之音，随后转头看向里屋内。松月迅速回过头来，东张西望一番后，摸了摸鼻子道：“好像…是会的吧。”

　　头上的发丝被身后的人一阵阵扯动，酥酥麻麻的。林风染被弄的有些困意，眯了眯眼。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冷声音：“待会，去敬茶时，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是否需要让为夫教你？”贺宴川一边盘弄着手中的发丝一边试探。

　　她又不是蠢货，自然懂得新妇过门独守空房意味着什么。林风染暗暗不屑。随后笑道：“妾身，自然知道。”

　　不过她马上便笑比哭难看，林风染看向铜镜中那人将她余下的发丝裹成了两大坨盘在后脑勺，看起来十分突兀。

　　方才见他梳头时神态笃定，以为他真会梳发髻，没想到却是捉弄人。林风染恨不得，撸起袖子伸手就要去拆散头上那两个“犄角鼓包。”

　　双手却被那人拉住悬在空中，贺宴川蹙了蹙眉质问道：“怎么，还挑上了。”

　　眼看午时将至。她有的挑吗？林风染起身剜了贺宴川一眼道：“贺宴川你！没这手艺偏要逞强。”

　　贺宴川看了看她头上的杰作，并不觉有何不妥：“古有张敞为妻描眉，今有我为妻盘发髻。可是旁人盼不得的福气。你且顶着这头发髻，我看这府中谁人敢编排你。”

　　林风染摸着头上两个突兀的大包朝人怨道：“这可是你说的，若旁人问起，我便供出你来。”

　　随后大步流星的走向门口，拉着春萤就气冲冲的朝着正厅方向去了。

　　松月竹影二人看着林风染离去的方向咽了咽口水，松月转头朝贺宴川复命：“公子，您不同少夫人去嘛？”

　　贺宴川顿了顿手中盥洗动作淡淡道：“怎么，你有异议。”

　　见松月埋头闭嘴，贺宴川将擦拭好的毛巾扔在一旁嘱咐道：“且传出去，我昨日席间醉酒偶感风寒，不便见人。再去开几副风寒药。”

　　他家公子这不是好好的嘛，干嘛平白无故吃药。松月摸了摸脑袋，不想了，听从安排便是：“是，公子。”

　　“此茶敬予婆母，以表儿媳敬意，望婆母笑纳。”　林风染将手中的盖碗与眉头齐平，交递给眼前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寻夫人。

　　未等到寻夫人接过茶碗，她身旁站着的秀儿便尖声讽道：“没见过哪家新妇，日上三竿了才来敬茶。这京中不比南阳，规矩多了些。少夫人可要好好学着。”

　　寻夫人这才将林风染手中茶碗接过，刮了刮茶沫子，抿了一口喜颜笑道：“无妨，风染初到京中，这府中规矩繁重，她慢慢学便是。

　　寻夫人把茶碗放在桌案上，伸手去拉前面的人关切道：“快快坐下，与婆母说道说道，昨日忆卿那小子可有欺负你。”

　　这主仆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拿捏着她，好的歹的都让她二人说了去。难怪贺宴川不同她来，这烫手山芋竟甩给了她。

　　林风染寻了一旁椅子坐下，面露羞色道：“风染知罚，昨夜我本劝相公早些歇息。谁料相公折腾整宿。以至臣妇身子抱恙，竟误了敬茶时辰。”

　　顺水推舟，把因果推倒给旁人。倒也不是个蠢货。寻夫人停下啜饮动作：“虽说新婚燕尔，但年轻人还需懂的节制，你瞧这忆卿昨夜就得了风寒。”

　　“婆母忠言逆耳，妾身回去就转告相公。再给他煮碗清淡吃食缓缓。”林风染恳切的低下头。

　　“咳咳…”

　　寻夫人被茶水呛了一口：“转告倒是不必了，你也知忆卿那孩子非我己出。说多了只会徒增误解。咱们做人妇的需随时谨记在心，伺候好夫君才是本分。”

　　“婆母一番苦口婆心，妾身时刻铭记。”林风染郑重其重点头。她说时刻铭记，又没说要身体力行。

　　“罢了，咱们做妇人倒也不必时刻拘谨，太木讷了也不行。忆卿秉性桀骜倔强，你可要摸着他性子慢慢来。千万别和他硬碰硬。”

　　言下之意是既要又要咯？林风染面露疑惑：“昨夜，妾身与相公相处下来，倒觉得他风趣打紧呢。”

　　“喔？没想到忆卿还有这一面，不过你们相处的来便是好的～”

　　寻夫人顿了顿，侧脸过去才注意到林风染脑后的发髻。面色随即凝重起来：

　　“风染，你这身旁伺候的丫头如此手笨。今日见我便罢了，若是被旁人瞧了去，只怕惹人笑话我们贺府。改明我给你配几个手巧的丫头，过去你院里伺候。”

　　见缝插针，别人背地嚼舌根，你是当面拿乔。林风染摸了摸发髻，恍然大悟叹气道：“大夫人，您是说这发髻啊。这是相公给臣妇梳的。虽是丑了些，但也是一片心意。臣妇也不忍心辜负此番厚爱。”

　　寻夫人拿着盖碗的手滞了一下，随后嘴角勾笑：“喔，原来是忆卿的手艺啊，倒是他有心了。”

　　林风染面露难色：“谁说不是呢，我也执拗不过他。”

　　先前倒是小瞧了她，这夫妻二人也是唱双簧的好手。寻夫人掩下眼中一丝讥诮。将林风染右手拉过来，顺手将手腕上的龙凤缠枝金镯渡了过去：

　　“这镯子是当年大将军所赠，如今我送给你，亦是婆母一片心意 。你可要好生带着，切莫丢了。”

　　林风染摸着手上的金镯抬头笑道：“这镯子可真好看，谢谢婆母厚爱。”

　　金镯有龙凤环绕盘踞，镶嵌砗磲珍珠。确实好看，无故赠爱，非奸即盗。

　　贺府书房。

　　“竖子，你给老夫出来。”一道沉厚的呵斥声穿透院内，贺庆鸿一把将书房的那扇檀木雕花门推开，朝榻上那人吼道。

　　那人似乎没料到此番情节，闻声抬头面色怏怏道：“父亲下了早朝便来面见儿臣，真让儿臣侍宠而惊。”

　　一旁松月停下手中喂药动作她，咽了咽口水。他家公子的演技日益渐长。

　　贺庆鸿面色铁青，似乎早已勘破他的伎俩，径直走过去试图将人拉下床来愠怒道：

　　“昨日，你大婚我便不与你计较。你可知今日朝中旁人，对你昨日行径如何议论，今日你倒是装起病来。”

　　贺宴咳了两声，病恹恹道：“无非就是说儿臣狂妄顽劣罢。日子终归是自己过，父亲又何必看得那般重要。堵了心口，划算不来。”

　　贺庆鸿眼底尽是无奈的怒色，指了指榻上那人训诫起来：

　　“那秦太师岂是你能招惹！再过几日便是你册封功勋之时。若在此刻被参了一本，且看谁能保你。”

　　贺宴川眼底归于平淡，讥笑道：“儿臣请缨玉门三年，平定多年来沙陀对大盛边境的侵扰。若是他人三言两语便可以诽谤的。可见朝纲腐朽之至。”

　　“逆子，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贺庆鸿指着榻上那人，怒目圆睁险些背过气。

　　千百年来，君臣父子不可逾矩。

　　贺庆鸿摇了摇头，只觉他已然无可救药。转身负手而立，发号施令：

　　“你，去跪祠堂。当着你母亲的灵位自行悔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便什么时候免了责罚。”

　　又是这招，他早已习惯。

　　这些年来他不知跪了多少次祠堂。也好，总比给那续弦至歉，伏低做小来的舒心。贺宴川眼角蔓延出一丝讥笑。

　　时值晌午，秦府。

　　阳光穿透繁茂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光影。

　　那人身着锦鹤紫衣，华贵的气韵中夹杂着一丝阴戾。手中的金箸夹着一块鲜肉，那肉新鲜得仿佛刚从牲畜身上割下，血水于表面凝聚，欲滴未滴，透着活气。

　　随后，他扬手一挥，那块肉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一声高亢的鹰唳声刺破静谧，一道黑色羽翅，犹如遮天蔽日的巨幕略过空中将那块肉叼走。

　　“苍鹰生于沙漠之地。野性桀骜，秦太师却能将之呼唤来去。可谓训鹰高手。”

　　一旁的男子约莫弱冠之年，身着白衣长袍。深邃的眉宇略带异域，悠悠然的摇着手中的折扇。望向那只远去的苍鹰笑道。

　　秦江政擦拭手中沾染的血痕，随后笑道：“乌柔先生，又何尝不是训人高手，于沙陀与大盛之间周旋，却也独善其身。”

　　那白衣长袍却道：“世道茫茫，不过求一屈身之地。眼看贺家长子班师归京。沙陀那边再没动作，不仅是我的在京中的货物受其影响，恐怕您的异草云中香也要～”

　　“如何？乌柔先生这是威胁本官。”太师眼中阴戾之气一览无余。

　　“鄙人不敢，只是提醒太师。落子无悔，棋局纵难，也要走完。”

　　秦江政负手而立：“那是自然。不日便是那贺家长子册封之日，我定让他贺家这位少将军之位坐不安稳。

　　“非也，非也～贺家如何，那是秦太师的私事。我本不爱趟浑水。”

　　“乌柔先生，想如何？

　　白衣长袍低头一笑，随后又立于秦江政耳边低语呢喃。秦江政瞳孔微张，与他对视一番。随后闭眼默了默。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