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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长居此,建新屋(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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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总是让人期待,不用再忍受那无边的冷寂,花草也慢慢地活了回来,水流停止的心跳也缓缓地开始重新跳动,土地也由初见时因不熟悉而立下的冰山美人的设定变成了熟络后的热情主动好姐姐。
大年初三,立春,林村长带着村子的人打春牛,望今年也能有个好收成。
杨槿今日喂过桂桂和小白后,便去地里巡视一番,那三亩紫花苜蓿都长得很好,许是天气还没回暖,都还没往高长。日子还长,不急,再过三月才到了收割的时候。
到时候总得留一亩地,种些挣钱的花卉,或是药草,盖宅子该是要花很多钱的,还是要找些挣钱的法子。
只是这天还是有些冷,再过一月再来带着小白开荒,小白这个冬天可吃胖了不少,要多下地走动走动。
地里没什么活儿,回家了。
想着去看看桂桂,正好也看到了方思无在牛棚前,柳仰也在,是,出事了?
杨槿快步走去,只见桂桂虚弱不已,腿颤抖着,似是连站都站立不稳。
杨槿皱眉:
“早产了?”
柳仰盯着桂桂,小声说:
“是。”
杨槿一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方思无轻声说:
“安心些,刚喂了些草药,现在只看它能否自己生出来。”
杨槿问:
“若不能呢?”
方思无微微低头:
“你待它很好,要放宽心,桂桂没有那么弱。”
杨槿紧紧攥着方思无的手,紧张得很,过了半个时辰,只露出一点点头,柳仰说得帮帮它了。
洗净手后,拿出早就放在一旁的绳子,套在小牛的头处,让杨槿和方思无扶着桂桂的身子,轻轻牵拉,可仍是艰难,许是之前喂的过多,小牛太大了。
后来,杨槿也在协助牵拉小牛,花了半个时辰,终于产出,用布帛擦净口鼻,小牛也发出了轻微的叫声,许是呼气困难,胸口处颤动得厉害,但好在活下来了。
杨槿拿剪刀剪下脐带,打了些热水来擦了擦桂桂的身子,又和方思无一起抱了些干草,重新铺上,比之以往,更厚一层。
外面太冷了,杨槿便把桂桂先抱回屋子里养着,燃起炭火,关好门窗,莫让寒气进来。
又出去看了看桂桂,它仍是虚弱得很,但能喂些草料能吃得下去,又喝了些水,慢慢地恢复了些。
大年初三,晴,气温回暖,村内无积雪,棚内仍有生产时流下的血迹,虽已由干草覆住,已望不见,但痕迹永存。幸,桂桂和它的小牛,都得以存活。
就是,怎么挤牛奶啊?这,只看过没上过手啊。
杨槿慢慢走到桂桂身侧,小声说:
“没事,没事,不痛的桂桂,不害怕,不害怕,啊~~~,不害怕。”
没那么难嘛,就是半天挤不出来,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些,全弄在身上而已,桂桂没了耐心,开始烦躁,差点踢到杨槿,但没事,没事~~
今天小牛晚些再吃东西吧。
出了牛棚,杨槿放下桶,哭着回家找柳仰诉苦去了,没一会儿,柳仰和杨槿便又回来。
嗯?
柳仰好厉害,怎么什么都会。我来试试,嘶~又想踢我,桂桂,你忘了是谁每天起大早喂你!是谁给你扫棚子!是谁给你抱干草让你睡得舒舒服服!你居然想踢我!没良心。
折腾了半天,也算够小牛吃一顿了,够了。
杨槿和桂桂的磨合花了十日才勉强好些,小牛也变得健壮了些,于是便不再把它放在屋里养着,先拿了些桂桂棚里的干草放在院子里,把小牛放上面,沾染些桂桂的气味,让桂桂好认得它。
桂桂生了之后对杨槿的态度急转直下,但对柳仰倒是温顺得很,就连对方思无都要比杨槿好些,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它,莫不是没有最先发现它早产?生气了?心眼还挺细?看我用鲜草来诱惑你。
元宵节前两日,林缃照和林锦清回来了,还带回了三个人,陶璟、邹茈姜、林济。
林缃照说:
“这都是我和锦清自小认识的朋友,过年时我们说起中鱼村,这三个人都很好奇,想来这儿玩几日,向家里磨了很久才一起来。正好我也是一个人住,陶璟和邹茈姜就住我家,林济便住锦清家,也不用麻烦林村长帮忙寻住处了。”
杨槿心里想:再来多些人就更好了,大家一起开荒,马上就开完~~~
元宵当晚,大家去了镇子上看花灯,地上绚烂的火树银花、天上散漫的各色烟花、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自有着自己的目的地。
镇子上有一处高台,每逢过节时,会有人上那高台,或舞、或唱、或戏、或诗,今年一人身着白衣,站于高台之上,先吹奏萧乐,后扔下那萧,绕着高台舞动,她的衣裙不如她灵动,她的步子快过一旁伴奏的古琴音律,她开始拆头上簪、钗,褪身上首饰,耳环、金镯、玉镯,掷于高台之下,人们哄抢,她浅笑,后站于一处,高喊:
“今日,以我鲜血,求一解脱。”
说完,便向无人的一侧跃下,高台上的同伴来不及抓住她的衣角,仅有那一瞬她留下的血书搭在栏杆上,后眼睁睁看着她坠落,鲜血浸满周身。再是高台上的人口吐鲜血,不知生死。
那女子就躺在杨槿眼前。
乱了,人群因为这场祸事乱了。
杨槿因初次见人坠亡于眼前,缓不过神,方思无遮住她的眼睛,环住她,以防被慌乱的人群撞倒,终于走出了那片慌乱之地。
杨槿拉着方思无的手:
“她,她定是......”
“这世上有苦衷的人多得很,你我也有,还是别...”
“方思无,我想去那高台上,似乎,留了什么东西。”
方思无不肯,说府衙之人定已过去,不要趟这浑水,可她前一刻还在那高台上起舞,下一瞬便躺在血泊中,就算是素未谋面,也会心揪痛。
过了几日,再来镇子上,采买些东西,才知那血书是何,才知她受了多少苦才受不住,用如此惨痛的方式去揭发不公。
血书被誊抄,贴在府衙外墙:
嫁为人妇十年,遭受辱打十年。囚我自由,禁于暗室,顺他心意,灭我生欲。可我本不应嫁他,我本不在此。逃脱不出,状告无门,蛰伏数年,终得以一丝自由,便是那高台上的一刻。为此日,筹谋数年,只求一死。我应讲清,他与我皆种蛊虫,互通触感、同生共死。故,我死他亦死,此为我所愿。望诸见此书,告知世人,平我怨气。
杨槿看后,眉头紧锁,心口发闷,这无解的事似乎只能如此做才能换来解脱。
下了一场雪,那处的血迹也已然覆住不见,消散后,更不见踪迹,仿佛这件事情从未发生。
这个世间苦衷过多,一个接一个,人们无法为一个苦衷停留太久,匆匆看过,便奔赴着下一场苦衷的观看。只要不落在自己头上,就永远可以做一个旁观者,慌乱、兴奋都只是一瞬而已。
我也无法为别人的苦衷停留过久,我也要去解决我的苦恼了。
一月下旬,天气回暖,宜修动土、修造,上年冬日那未建完、仅挖了地基的羊圈,可以继续修建了。
由于时间过久,挖出的两处地基已然多了很多松土,但修整要比现挖轻松得多,于是便让新朋友去清理挖好的地基,杨槿和方思无去挖划好但未挖的地基,林锦清和林缃照去磨木材,柳仰去镇子上采买。
方思无挑衅人:
“还赌吗,杨槿?”
“来。”
杨槿和方思无划好线,便开挖,昨日才跟柳仰炫耀过我胳膊上练出来的二头肌,教会她这个词,今天便让方思无知道我的厉害。
杨槿一刻不敢松懈,连看一眼方思无挖了多少都顾不上,直到挖完最后一处,望向方思无。可恶,他与我同时挖完,还是大鹅拿的时候短了,往后每日再加半个时辰。
杨槿不是很服气,但事实既定,虽是平手,还是窝气。
“等到下次,我定然超过你。”
“恭候。”
杨槿手拿耒耜,仰着脖子,微歪着头,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明明都如此努力拿大鹅练了,可还是没能赢过方思无。
方思无笑出声,把杨槿生气的头摆正,也不说话,就这样盯着她,杨槿被盯得久了,觉得不自在,刚好午饭做好,杨槿跑回院子,柳仰和邹茈姜做了满满一桌子,说今日过后,便要开始新一年的开荒种地了,应是庆贺一番,开个好头。
林缃照还拿出上年酿的桂花酒,甚好。
吃完后,杨槿坐在屋中的摇椅上,方思无坐在她身旁,林锦清和林缃照在角落里抓蜘蛛玩,柳仰抓一只鹅来练针灸,邹茈姜、陶璟和林济挨着炭火,还没适应这里的冷。
“方思无,这样的日子可真好。”
杨槿顿了顿又说:“可我总觉得我往后不会再有这样舒服的日子,我害怕你走了,我也害怕大家都走了,只剩我自己。”
方思无转头看向杨槿:
“杨槿,人的日子像海,偶有石子掉入,溅起波澜,但仅仅只是波澜。往后的日子,你也会如现下一般快乐。”未说出的半句是,即使你我不在日日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