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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要刨坑,先开地(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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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槿感到身子下沉、无法站立的时候,害怕极了,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因为想着要扶方思无而伸出的两只手,尽数都紧紧抓住方思无的胳膊。
杨槿在那极其短暂的一刻,想:
‘不会又要去无尽之景了吧。’
下一瞬,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腰上好似被方思无环抱住,杨槿缓缓睁开眼睛,望向方思无,因惊吓而起的心跳在此刻尽数落入耳中。
眼眶渐红,眸中泪愈来愈多,看不清方思无的脸,杨槿想这个人要是......
杨槿突然想到了,站稳身子后,推开方思无,转过了身,擦了下眼睛,说:
“我有点困了,我回去了。”
说着,便向着自己醒来时睡的那间屋子,匆匆关上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自言自语道:
“杨槿,你是,你是留不住的,我总是要回家的。”
杨槿靠着门缓了好一阵,才收拾一番,上床休息。
躺在床上,杨槿想着从第一次见方思无到刚刚,所遇到的所有事情,想着月下初遇、和柳仰说方思无的八卦......
可是现在,我好像很害怕。
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场薄雪而已。
方思无站于门外,听到杨槿对自己说的话,便心中隐隐作痛,杨槿是否如他一般,经历过诸多不公之事,无处可去,寻此而来。
杨槿啊杨槿,无碍的,你不愿说,那便不说。
方思无转身欲回屋,还未走出门廊,天上便飘起了那些许雪花,方思无伸手接住,快速融化,消失不见,手上的雪水也不复存在。
方思无迈下台阶,缓缓走回自己的住处。
第二日,除了方思无,没人知道那场雪。
只是飘在空中看的真切些,那么薄的一场雪,落地上就消散了。
杨槿一大早就被林锦清吵醒,说什么桂花糕,真是自作自受啊。
杨槿猛地打开门,面色中满是被吵醒的愤懑,接过桂花糕,说下次可以不用这么早送来,爱吃凉的。
林锦清哦了一声,柳仰过来了,跟杨槿说:
“快吃些我做的粥,药正在熬着,吃完就好了,今日再去抓些药,我们就回家。”
杨槿坐在桌子上喝粥,柳仰和林缃照商量着怎么给杨槿梳一个好看的发髻。
方思无进来,端着杨槿的药,杨槿皱眉,说:
“不喝不行吗?”
众人齐声:
“不行!”
杨槿撇撇嘴,闭上眼,吸口气,不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
方思无拿过桂花糕递到杨槿的手里,杨槿叹了口气,终是躲不过。
“其实,头发还好啦,我并没有很在乎,慢慢长就是了。”
柳仰敲了敲杨槿的额头:
“什么头发,你以为这药是给你长头发的啊。”
杨槿一脸疑问?不是吗?
柳仰深吸一口气:
“看来确实砸得不轻,明天加大药量。”
杨槿怕了,惊得扑到柳仰身上,直说:
“不行不行,好柳仰,跟你说笑呢,你讨厌。”
柳仰怕杨槿不稳,手扶住她的后背:
“好了,快收拾吧,我娘在家可担心你呢,我们早点回去,她也好安心。”
杨槿站起来,快速收拾,第一个站在驴车前等待大家。
方思无拿出一个很大的帽子,不对,像是头套,把整个脑袋都罩上了,但是毛茸茸的,好可爱。
方思无说:
“这是好久之前猎的虎做成的帽子,昨日看到,想着如果你要戴些发饰,冠它会好些,不会乱了头发。”
杨槿好不容易把帽子角度调整好,脸露出来,看着方思无:
“还真的是哎,方思无你好厉害,这么大的一个虎帽,得是多大的一只老虎啊。”
方思无还未说话,林锦清先窜了出来,撅着嘴:
“那是自然,有你两个大呢。”
杨槿撇了一眼林锦清,说了一句,记得还有二十九日的桂花糕,就上车了。
好热啊,哪有秋天就戴毛茸茸的帽子的,街上都没人戴帽子,奇怪得很。
杨槿伸手想把帽子给摘了,方思无悄悄拉下杨槿的手,杨槿猛地转头看向方思无,似是再说:
不可这般白日、闹市,不可如此拉扯。
方思无小声说:
“既然头受了伤,就不要见风了。”
杨槿哦了一声,方思无放开手,此后一路无言。
到家后,王大娘也不知道去哪儿,院门紧闭。
一进家中,院子里那些鸡、鹅、牛、羊、猪疯了一般,全叫了起来,似是欢迎杨槿回家。
杨槿先去看看桂桂,摸摸肚子,长大了些,记得买的时候那人说怀了四个月了,现在八月底,下年三月。
三月好,三月天气暖和起来了。
“桂桂,辛苦啦。”
杨槿转身向摇椅走去,坐在摇椅上,吃着桂花糕,惬意得很。
林缃照说:
“今天日头足,我们把我院子里的桂花摘了吧。”
杨槿想起了桂花酒,赶紧站起来,跑到林缃照身旁,像是慢了一步,就喝不到桂花酒一般。
离林缃照家还有百米远的时候就看到了那颗很大的桂花树,高出院墙很多。
走到门口,还没进门,就闻到了好浓一股桂花香。
打开门,桂花树下叶落满地,树上仍是茂密,那落下的,不知是自己跑出来追自由,还是身不由己,无奈之举。
无人得知,因为那只是一堆落叶。
林缃照拿出三个筛子,又一人给了一个兜子去盛桂花,叮嘱了好几遍:
“一定别弄脏了,脏污的不要了便是。”
又招呼林锦清去搬梯子,梯子放好后,杨槿第一个往上爬,爬到一半的时候害怕了,脑子里全是:
‘摔下去怎么办?’
‘小刨子说在这儿受的重伤,即使回去了,也会留有痕迹,那,那我摔出一身疤来,回去了也还在?’
‘可都到这儿了,下去?’
‘不行,不行,来都来了,爬,小心些,慢些就是。’
杨槿明显慢了很多,方思无看着杨槿说:
“如果感到不太舒服,就下来吧。”
杨槿向下看着方思无,挤出一抹笑:
“怎么可能,你没看过我在柳仰家经常爬树的,我熟悉得很。”
心里想着:
‘柳仰家的树可没有这么高啊。’
终于到了一处可以爬上去的粗壮枝干,杨槿找好位置,一手扶着树,一手摘桂花。
这儿的桂花摘完了,慢慢往前挪着走一点,继续摘。
好不容易摘好一兜,下去也有些害怕。
算了,能来就能下,杨槿抱着树,脚往下探梯子的位置,方思无出声:
“左些。”
杨槿向左探。
“再左些。”
“对,往下些。”
终于,找到了梯子,不上了,真的不上了,这树太高了,要不是这儿这么多的人,我直接就哭。
杨槿下了梯子,强装镇定,脚步略微浮软,踉跄着走向竹筛。
气人,摘得一兜,就连薄薄的一层都铺不满,算了,不管了,我要在这儿等着。
不行,找个阴凉地儿,今天太阳好毒,晃得眼睛睁不开。
杨槿四处寻觅好去处,看见柳仰在东配屋前坐着,很是惬意。
杨槿也过去了,也没找个椅子,就坐在了地上。
和柳仰一样,坐在地上。
柳仰看见杨槿来了,也没说话。
杨槿也不说话。
后来,杨槿实在忍不住问: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害怕上去呢?”
柳仰轻哼一声:
“那,那当然是了。”声音随着底气的不足,愈来愈小。
杨槿把头靠在柳仰肩上:
“柳仰,你真好。”
柳仰不懂杨槿为什么这样说,但接下来杨槿说的话,知道了:
“你看啊,你和我都害怕呢。”
原来是这样的好,柳仰想戳戳杨槿的额头,但一想万一方思无说的是真的呢?还是算了,人有时候聪明些不会吃亏。
杨槿看着另外三个在树上的人,和柳仰说:
“我觉得大家一起干活比一个人要好。
我之前总是觉得人一多起来,大家的想法肯定会不一样,很难去解决各种事情。
可像今天,我害怕去摘桂花,但有人不那么害怕,这件事情我不用费很大力气去说服自己去完成它,我喜欢和你们在一起。”
杨槿把头抬起来,眼睛弯弯看着柳仰,柳仰忍不住点了点杨槿的额头,也笑了起来。
说话间,竹筛里铺满了,林缃照说就放在树下,既通风,又挡住了阳光,盖上一层薄薄的、几近透明细纺布,那些落叶、灰尘也便进不去了。
林缃照说再过三日就可以酿酒了,这三日过得可真漫长。
杨槿回地里挖地下水的时候在想着它,在砍杂草的时候在想着它,拉着小白犁地的时候也在想着它,日日夜夜盼着,终于三天了。
杨槿一早就敲林缃照的门,问:
“今天可以酿酒了吗?”
林缃照轻笑出声,微微点头:
“可以。”
杨槿一把抱住林缃照,林缃照身子僵住,虽同是女子,但可做这般亲昵之事的朋友也不多有。
林锦清早就到了,看着杨槿抱住林缃照,眼睛里恨不得浸上毒药,看一眼,杨槿便能中毒。
杨槿也还之以凶巴巴的目光。
林缃照把杨槿带到院子的桌前,上面放着一堆东西,林缃照一一向杨槿介绍:
“这是我们晒好的桂花、酒曲,锦清正在烧火蒸糯米,方思无去买糖了,应该快回来了。”
刚说完,方思无和柳仰一起回来了。
柳仰抱着一篮子葡萄,说:
“反正都是酿酒,今年多些葡萄酒吧。”
杨槿已经开始幻想往后一手桂花酒、一手葡萄酒的舒坦日子了。
林锦清说糯米熟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出来,等凉了后,开始做酒。
林缃照把酒曲放到糯米里,放桂花和糖,盖上盖子,加水密封。
林缃照说过一个月就可以喝了。
葡萄酒倒是简单,就捏碎放入就好,林缃照说葡萄酒不用放酒曲,可是捏碎的葡萄就这样放着,不就坏掉了吗?
对,林缃照说要先发酵几天,再拿细网过滤,就只剩下酒液,再进行陈酿,也是一个月就可以喝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桂花酒需要酒引子,葡萄酒就不需要,但这不重要,我只盼着喝桂花酒、葡萄酒的那一天快点来。
柳仰喊了杨槿一声:
“别自己在哪儿笑了,把酒搬地窖去啦。”
杨槿回: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