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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 松风蟹眼 ...

  •   茶水漫过书案,将字迹洇晕成一团,刘梨看了一眼,依稀认出“澄清”、“筛酒”几字。
      碎掉的杯子挖个深坑埋了,刘梨回到自己屋里,把身子紧紧缩成一团。窗外竹影映在帐上,像一扇流动的水墨屏风。
      杜淮琤的话,她隐隐猜到一点意思。不管是什么原因,好奇也好,戏弄也罢,他一定是将她当成个新鲜的玩件想扣在身边,高兴了给个笑脸,不高兴了……她抚上自己的脖子,那种窒息森冷的感觉还能想起。她仿佛是一尾鱼,搁浅在岸,奋力张合嘴却呼吸不到一丁点空气。
      此刻她无比想念伍子骥,想念那个安心的怀抱,想他带她出府,想回到刘家,想欢欢喜喜地成为他的妻。
      “不,我不能把所有的期盼都推给子骥。”她要和他分担压力,她要寻求他们的出路,即使要掩藏内心与虎谋皮,她也要挣一挣!
      鸡鸣唱晓,烛泪慢消。刘梨取了件大氅轻轻披在杜淮琤身上,盖上砚盒,撤去烛台。
      程锏刚要进屋,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二人退到茶房,刘梨才小声道:“怕是一夜未眠,让他多睡会。”
      “老这么熬着也不是个办法。什么劳什子的新酒,也值当二爷这么费心费力。”程锏抱怨道。
      刘梨熟练地拿小茶炉烧水,“杜家白猿酿不是素有盛名,二爷何故再研制什么新酒?”
      “白猿酿虽好,近些年外头却出现不少仿品。味道比咱们的差一些,胜在价钱低廉,撬了杜家酒坊不少生意。”
      松风蟹眼新汤,刘梨给程锏泡了一盏茶,“那咱们能不能也降些价格出售,把那些仿酒先淘汰掉,再慢慢恢复原价?”
      “二爷起先也这么做的,可咱们降,那些仿酒也降。杜家酒用料实诚,断不肯下调品质来降低价格,所以价格总低不过仿酒去。何况,官府逐年提高青苗税,粮食价涨,制酒的成本是一年比一年高,降价售卖终不是长久之计。”这茶真香,程锏忍不住多坐了一会,话也较往常多了些。
      刘梨点点头,难怪杜淮琤要推陈出新。又是仿酒又是官府,前有狼后有虎,纵是酿酒世家,杜家也不能安于现状固步自封。
      “杜家以往的荣光是前人挣下的,二爷这么拼,是想做他自己的酒,能延续杜家赫赫声誉的酒。”程锏一脸神往,满腔都是对杜淮琤的赞赏。
      刘梨还待问下去,程锏耳力好,听到正房有动静,立刻进去回事。许久工夫,听到他离开,刘梨才捧着餐盘进来。
      “二爷这几日总熬夜,我熬了三黑三红粥给您补补。”说着盛出一碗。
      “三黑三红?”杜淮琤看着浓黑的粥发问。
      刘梨轻轻嗯了一声,解释道:“黑豆、黑米、黑芝麻,红豆、红枣、红衣花生,卖相是差了点,但都是补气安神、心肾同调的好东西,请二爷尝尝。”
      杜淮琤搅了搅粥碗,入口细腻绵绸,尝得出是花了一番工夫的。
      “方才你和程锏聊什么?”
      “没什么,感慨二爷熬得辛苦,属下们却不能为您分忧。”
      “你这冷冰冰的犟种,什么时候竟也学了溜须拍马的本事,说出这等酸话来?”杜淮琤捏着汤匙,含笑睨了刘梨一眼。不得不承认杜淮琤是好看的,不单是五官生的好,累世豪富教养出的贵气,是一般的商贾人家教化不出来的。
      “二爷想酿什么样的新酒?”
      “这个程锏,嘴巴松得跟棉裤腰似的。”
      杜淮琤这话讲的糙,刘梨忍不住掩嘴而笑,“程锏也是担心您,忍不住和我多聊了两句,二爷千万别责怪他。”
      杜淮琤看她清丽生动的一张脸,觉得程锏这声骂挨的挺值。“我想酿更醇香的酒。从酒曲开始,我就调整了配料、比例,再到原料的配比、发酵,全做了改进。我有信心,这酒的味道定能胜过往常。”
      “那为何没有成功?”
      “不算没有成功……”他迟疑了一下,“确实如我料想的增加了风味和层次感,但是,也多了些杂味,酒体也不够干净。即使用漉酒巾多次筛滤,还是不成。”
      刘梨听不太懂,只答道:“东家睿智灵慧,一定能想到解决的法子,得偿所愿。”
      杜淮琤苦笑,这妮子的刻意讨好明显地很,也不拆穿,“承你吉言。”
      刘梨将茶具一一清洗收好,发现多了个白瓷瓶子。凑到鼻尖闻了闻,淡淡的酒味——应当是程锏遗忘在此处的。刚想收好,心念一动。
      找出一只甜白瓷盏,缓缓注入酒液。浓稠的液体泛着青褐色,顶层飘着微微的浮沫,果真是绿蚁新醅。她用手指点了一点蘸在舌上,浓郁的酒香带着淡淡的酸弥漫开来,尚在回味中,口腔又被明显的粮食味道占据,嘴里像开了场堂会,嘈杂一片。
      “这哪算没有成功?”明明就是失败了,杜淮琤这个嘴硬好面子的家伙!
      刘梨漱过口,嘴里的酒味还没散去,这会杂味没了,留下的味道倒更显绵长。“回味甘醇,余味倒是挺好。”如果能帮杜淮琤改进酿酒技艺,他会不会恩赏允我脱籍?这样就不必伍子骥那么辛苦地去筹谋,她也能早日脱离杜府,恢复自由身。
      心里的念头一旦升腾起来,再也抑制不住地激动。刘梨在小茶房里踱来踱去,思忖怎么向杜淮琤讲述才不至于太惊世骇俗。决心已下,不再迟疑,往酒坊里寻杜淮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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