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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后悔结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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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来得毫无预兆,又或许,所有的争吵都早有伏笔,只是被刻意忽略了。
起因是一份剧本,和随之而来的、长达三个月的封闭式集训与拍摄计划。
剧本是顶级的,导演是国际知名的大导,机会千载难逢,是盛颜事业上毫无疑问的一次飞跃。
但她犹豫了。不是不想去,而是时间点太尴尬——季岘刚刚推掉了一部大制作,空出下半年档期,隐约提过想好好休息,或许两人可以安排一次长旅行,或者只是在家“浪费”时间。
他没有明说,但她懂他的期待。
晚餐时,她试探着提起这个剧本。
季岘放下筷子,沉默了片刻。
餐厅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也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怎么想?”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很想接。”盛颜老实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餐巾边缘,“但时间太长了,而且地点在西南山区,信号可能也不好。”
“所以呢?”季岘看着她,眼神平静,却有些深,“因为时间长,地点偏,你就不接了?这不是你的风格,盛颜。”
他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盛颜心里那层犹豫的薄膜,露出底下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隐的委屈和压力。
她抬起头,声音提高了一些:“那我的风格应该是什么?不顾一切往前冲,把家里当旅馆?就像你以前那样?”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
季岘的瞳孔也微微一缩。
空气骤然凝固。
那句“就像你以前那样”,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冰碴。
季岘婚前是出了名的工作狂,连轴转、空中飞人是常态。
婚后,他确实在刻意调整节奏,减少工作量,把更多时间留给家庭。
这是他的改变,他的付出,此刻被盛颜以这样的语气提及,仿佛成了一种指控或……对比。
“所以,”季岘的声音冷了下来,是那种他面对难缠媒体或合作方时,才会露出的、带着距离感的冷静,“你现在是在抱怨我以前工作太多?还是觉得,我调整节奏是理所应当,而你的事业进阶,就必须毫无阻碍,甚至需要我为你的‘顾家’犹豫而负责?”
“我不是这个意思!”盛颜急了,一股无名火混着委屈直冲头顶,“我只是在说这件事!这个剧本和你的档期冲突了!我在考虑!我难道连考虑的资格都没有吗?非得立刻欢天喜地打包行李走人才对?”
“你当然有资格考虑。”季岘靠向椅背,姿态有些疏离,“但你的考虑里,有多少是真正出于对剧本和机会的评估,有多少是出于一种……不必要的愧疚感,或者,对我的迁就?”他顿了顿,声音更沉,“盛颜,我不需要你迁就。如果你真的想去,就去。家里的事,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别把我想得那么……离不开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盛颜心上。
她瞬间红了眼眶,不是感动,是刺痛。她气他的冷静分析,更气他把她下意识的体贴说成“迁就”,把他自己的退让形容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他们之间那些温暖的、相互的依赖,都不值一提。
“好,季岘,你说得对。”盛颜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是强压情绪的结果,“是我不够专业,想太多。剧本我接了,明天就回复团队。至于你……你当然能处理好一切,你可是季岘。”
她转身离开餐厅,快步走上楼梯,背影挺直,却带着一丝仓皇。
季岘坐在原地,看着一桌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肴,眉心拧紧。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眼底掠过一丝懊恼。
他不是那个意思,但话赶话,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冷战开始了。
其实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冷战。
他们依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必要的信息也会沟通,比如“明天早班机,不用准备我的早餐”,或者“阿姨来打扫过了”。
但那些温存的触碰,睡前的闲聊,餐桌上的分享,甚至眼神的交汇,都消失了。
空气里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冷的玻璃墙。
盛颜迅速投入了剧本的前期准备,把自己忙得团团转,似乎这样就能忽略心底那阵一阵发空的感觉。
季岘则恢复了部分工作,出席活动,谈新项目,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盛颜已经睡下,他只站在卧室门口看一会儿她背对门口的睡姿,然后轻轻带上门。
家里很大,也很静。
静得能听到钟表指针走过的声音,静得让人心慌。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
盛颜胃痛的老毛病犯了,大概是最近饮食不规律加上压力大。
她蜷在客厅沙发上,疼得额头冒冷汗,懒得动,也不想叫人。
药箱在楼上,她觉得走上去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响动。
季岘带着一身湿冷的水汽进来,看到沙发上缩成一团的人,脚步顿住。
“怎么了?”他问,声音有些干涩。
他们已经几天没好好说过话了。
“没什么,胃有点不舒服。”盛颜没回头,闷声说。
季岘没再问,转身去了楼上。
很快,他拿着药箱和水杯下来,蹲在沙发边。他先试了试水温,然后拿出胃药,抠出两粒,递到她面前。“先把药吃了。”
盛颜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和那两粒白色的小药片,鼻子忽然一酸。
她没接,也没动。
季岘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充满了疲惫,还有更多复杂难言的东西。
他放下药片和水杯,在沙发边缘坐下,伸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将她连人带毯子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这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瞬间击溃了盛颜连日来强撑的盔甲。
她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松懈下来,眼泪无声地滚落,沾湿了他价格不菲的衬衫前襟。
“对不起。”她哽咽着,把脸埋得更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觉得你离不开人,我……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也不想……让我们好不容易有的时间又没了。”
季岘的手臂收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深深的自责,“我不该那么说。我不是质疑你的专业,我是……”他停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我是害怕。”
盛颜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害怕?”
“嗯。”季岘承认,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罕有的、不加掩饰的脆弱,“害怕你因为顾虑我,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以后想起来会遗憾,会……怨我。也害怕我们之间,不知不觉变成那种需要彼此牺牲、计算谁付出更多的关系。”他苦笑了一下,“我可能……太紧张了。紧张过头,就说错话。”
盛颜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他这几天晚归的疲惫,心里那点怨气彻底消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她抬手,摸了摸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
“笨蛋。”她骂他,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怎么会怨你?我们之间,难道不是互相支持吗?你为我推掉工作的时候,我高兴,但我也心疼。我想接这个工作,我也希望你能为我高兴,而不是觉得我在‘迁就’你。”
“是我用词不当。”季岘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那温度让他安心,“我高兴,真的。只是……一下子有点不适应。好像刚习惯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又要分开那么久。”他坦诚得让盛颜心软成一滩水。
“三个月而已,”盛颜小声说,“你可以来探班啊。山区信号不好,但总有办法的。而且……我会每天想你,比你想我更多。”
季岘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虽然很淡,却直达眼底。“这种比赛,我肯定不会输。”
胃痛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盛颜就着他的手吃了药,喝了水,然后赖在他怀里不想动。
雨声敲打着玻璃窗,室内暖气充足,安静,却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慌的寂静,而是充满了某种温暖回流的气息。
“剧本我看了大纲,”季岘忽然开口,恢复了平日那种沉稳专业的语调,“那个角色很有挑战性,情感跨度大。第三场和第七场的情绪爆发点,你可以尝试……”他开始认真跟她分析起角色,提出自己的建议。
盛颜听着,时不时点头或反问。
争吵带来的尖刺和隔阂,在这个雨夜,被疼痛、眼泪、坦诚和此刻关于工作的、平和的交流,一点点抚平了。
他们依然会有分歧,未来或许还会有争吵。
但盛颜想,这就是婚姻吧。
不是永远不落尘的天堂,而是在人间烟火里,两个不完美的人,学着在情绪的浪潮里找到彼此的手,在语言的利刃落下前先抱住对方,在冷战的对峙后,还能因为一瓶胃药和一场关于表演的讨论,重新靠近。
星光会暂时被云层遮掩,但云层之下,是紧紧相握的、真实而温暖的手。
那晚,他们相拥而眠,像经过一场小小风暴后,终于归港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