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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圈套 ...

  •   春三月,阳光正好。

      浣衣局内,“刷刷刷”的声音不绝于耳。苏娴坐在一大盆衣物前,不住地捶着酸痛的腰。

      她来此已有十余日,日日都穿着灰扑扑的衣裳,坐在此处洗刷各宫送来的衣物,连浣衣局的门都没出过半步。

      再这样下去,怕是还没等她见到母亲,先累死了。她生无可恋地挥着棒槌,心不在焉地砸着眼前的衣物。

      “云姝。”一声轻唤从身后响起,苏娴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缠着双髻的女娘隐在晾晒的被子后,探出头来,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苏娴四下扫了一眼,并未看到芳生的影子,才放下心来,起身朝她走去。

      这芳生便是那日挡她们门的那位宫女。她仗着是浣衣局的老人,能在掌事的杜嬷嬷跟前说上几句话,便常常欺负底下的人。如今更是生怕让她们这些新来的偷着了懒,每日里要来这里巡视个五六回。万一她要是让她抓着了,指不定会被怎么磋磨。

      “霜画姐姐,你唤我作甚?”苏娴往腰间系的合围上擦着手,笑盈盈地问道。

      霜画也是浣衣局的老人,却从不仗势欺压她们,还偷摸着给她们塞了些护手的药膏,是以,苏娴对她印象不差,还有意无意地向她打听过宫里的事。

      霜画抿唇轻笑,只道:“你前几日不是说想出去转转吗?我今儿个可得了个机会,你去是不去?”

      苏娴没想到她竟一直记挂着自己的话,有些讶然,笑道:“姐姐既来问我,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霜画也笑,一脸和善,客客气气地解释起来:“只,这时辰有些不巧。”

      “杜嬷嬷本是遣芳生去鹭芳阁送东西,谁知这妮子不顶事,中午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现在还闹着肚子,未曾送去。我这手头有事走不开,叫别人去却又怕她们笨手笨脚地弄坏了,我瞧你是个妥帖的,又记起你上回的话,这才想央你代我走一遭。”

      她说着,亲昵地挽上苏娴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侧:“这差事若办得好了,往后这往各宫送衣裳的差你多半也能捞着。”

      苏娴在听见“鹭芳阁”三个字时,已生出些退意。那处宫殿如今住的是昔日的瑞王侧妃,如今的德妃娘娘蒋莲菡,也算是她的半个故人。

      她虽对裴钰蘅的这位心上人并无敌意,可也实在算不得喜欢。而且,她如今也确实不想再遇故人,免得勾起前世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徒增烦忧。

      但她又听霜画提及日后,不由又有些踟蹰。

      她如今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要与母亲相认,最好便是想法子被提到慈宁宫去当差,如若连浣衣局都出不了,机会又要从何处来呢?

      这般想着,她侧目望了一眼西斜的太阳,沉吟片刻,给了霜画答复:“愿为姐姐分忧。”

      霜画喜笑颜开,拍了拍她的肩,叮嘱道:“现在时辰不早了,你手脚麻利点儿,回来时走太液池旁的那条小径省些脚力,若迟了,杜嬷嬷锁了门,可是要挨罚的。”

      苏娴也笑,福身又行一礼,答道:“我省得的。”

      霜画颔首,也不再扯闲话,领着苏娴取了东西,亲自将她送出了浣衣局。

      她扶门望向苏娴的背影,唇角轻勾,又旋身回了屋子。

      浣衣局的宫婢地位低下,便是她这等资历的宫女,也不得不和芳生共用一间屋子。

      “吱嘎”一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瞧见芳生猫在窗户边,往院门口那边张望,一副笨头呆脑的模样。

      “行啦。”她有些不耐烦,“人都走了你还担心什么?”

      芳生闻言转身,讪笑着倒了碗茶捧给她,辩解起来:“这小蹄子行事实在妥帖。我原想着寻个错处把她打发了,谁料到她是个滴水不漏的,我折腾了好几日都没找到个由头。还是得劳霜画姐姐出手。”

      她一面说着,一面觑着霜画,试探着开口:“那边,可等急了?”

      霜画浅啜了口热茶,淡淡瞥了她一眼,才缓缓道:“你怕什么?”

      她好整以暇的理着袖子,唇畔挂起冷笑:“这男人啊,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是稀罕。你难道没瞧见他这些日子送来的东西成色越发的好了吗?他呀,心里越是急,等得了手,才越会念着你我的功劳。”

      “姐姐教训的是。”芳生奉承着,嘴角是压不下来的笑,“日后姐姐若有幸出了浣衣局,可莫要忘了妹妹才好。”

      霜画面上的笑意淡了些,随口敷衍了芳生两句,将她打发了。

      她在宫中熬油似地待了五载,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她原想这辈子若没个缘法也就罢了,但上天偏生叫她逢上了机遇,她哪里还有不向上爬的道理?

      不做人上人,就只有被踩在脚下的份,她如是想着,心中稍宽,那几缕歉疚荡然无存。

      这一头,苏娴在天黑前赶到了鹭芳阁。

      这地方曾是裴钰蘅母妃的寝殿。

      苏娴听母亲说过,当年先帝极为宠爱这位从北地逃难来盛京的平民女子,不仅破了先例封其芙妃,还为她在宫内造了鹭芳阁这处所在,甚至为解她思乡之情,在阁外辟了处池子,从宫外寻来了几只鹭鸶,力求将此处建得同她的家乡别无二致,以搏美人展颜。

      只是后来,芙妃早逝,裴钰蘅因惹怒天子被禁足在冷宫,这个地方也就荒了。

      如今,蒋莲菡成了这地方的新主人,足见裴钰蘅对其用情至深。

      苏娴默默地想着,随着领路的宫女绕过长廊,进了鹭芳阁。

      她立在阁楼外,始终垂着头,耳畔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鹭鸶的啼鸣,格外的安静。

      脚步声渐近,一双荷纹素面绣鞋映入她的眼帘,她不由抬头去看,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娘娘还在用膳,你且在此处候着。”玉柳吩咐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是。”苏娴将头埋得更低,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前世蒋莲菡上了玉蝶成了端王侧妃,便是玉柳这丫头常常带着礼物代其来探望她,以全礼数。是以,她见玉柳见得比蒋莲菡都多。

      “你是新来的?”玉柳没话找话。

      “是,奴婢是新入宫的。”苏娴恭敬答道。

      玉柳又瞥她一眼,眉毛紧拧在一块,嘟囔着:“你们掌事嬷嬷倒是心大,竟敢放你一个人送东西过来,也不怕东西摔了。”

      苏娴听出了她话中的嫌弃,笑得谄媚,只道:“姐姐多心了,鹭芳阁的东西金贵,我好好捧在手里,一万个小心,便是摔了我也摔不着它去。”

      玉柳乐得听下面的奴才奉承,也笑道:“你说话还怪有意思的,难怪能得杜嬷嬷的器重呢。”

      苏娴不欲纠正她,有意无意的捧着她,心底却有些不自在。

      她一想到自己竟同蒋莲菡的贴身丫鬟在一处谈笑风生,就觉着匪夷所思。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中,熬到月亮都升空了,里头的人才来传话,说德妃娘娘晚膳用好了。

      苏娴打起精神,捧着匣子跟在玉柳身后往里走,穿过满室生香的外间,被领到里屋的一扇屏风后头。

      透过蚕丝屏风,她看见软榻上斜躺着个女子,那女子乌发如墨,鬓边簪着朵芍药,一身淡粉烟罗裙勾勒出窈窕的身形,应是蒋莲菡无疑。

      “愣着作什么?行礼啊!”玉柳见苏娴怔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家主子瞧,先才存的几分好感已荡然无存。

      苏娴顿了顿,将匣子轻轻放在地上,才跪地叩首,朗声道:“娘娘万福金安。”

      她不是扭捏的性子,早在入宫时,便料到会有逢人就跪的一日,此刻倒也坦然。

      身份高低有如天堑,从前她因着身份受了别人多少跪拜,日后便要还多少回去,倒也正合因果缘法。

      “起来吧。”蒋莲菡一手支着头,懒懒道,“玉柳,把东西呈上来。”

      “是。”玉柳应道,拾起地上的木匣子,捧上前去。

      “打开它,拿出来瞧瞧。”蒋莲菡又吩咐。

      玉柳应喏,从匣子里取出来一件水红色的舞衣,那舞衣做工极佳,薄而不透,是用上好的蚕丝织成的。

      “娘娘你瞧,这上头的海棠花儿绣得跟真的似的,奴婢一时还以为是长在上头的呢。”玉柳看着那舞衣,心生欢喜,一时竟忘了屏风后还有个外人,没心没肺接着道,“倒也不枉娘娘费了这么多心思。”

      蒋莲菡闻言,细眉微拢,斜斜瞪了玉柳一眼。

      玉柳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掩唇,转身对屏风后仍跪地未起的苏娴道:“差事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奴婢谢德妃娘娘。”苏娴躬身,又行了一礼,才缓缓起身,始终垂着头,不再言语。

      直到出了鹭芳阁,她才抬起头,掂了掂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望着鹭芳阁的方向,弯了弯唇。怪道说做奴才的都喜欢跟着手脚大方的主子呢,眼下她看蒋莲菡都顺眼了不少。

      苏娴胡乱地想着,一面抬首看向夜空,明月高悬其上,她暗道一声糟糕,匆匆忙忙地往回赶。

      原路折返定会误了时辰,她只得依着霜画所言,往太液池旁的小径上走。

      夜色正浓,她手里提了盏鹭芳阁宫人送的纸花灯,疾步而行。

      夜风微凉,灯烛轻曳,她走了半道,才蓦地发觉这地方静得有些吓人,连浣衣局那般偏僻的所在夜间也会有侍卫巡逻,但她走了这许久,却连一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她心头有些发毛,又怕误了时辰,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

      苏娴七拐八绕,在经过一处假山时,里边突然伸出来一双手,将她拽了进去。

      纸灯跌在地上,叫风吹熄了,留下一片令人恐慌的暗色。

      她的双手叫人反剪与身后,下意识便张口要喊,唇又被死死捂住。

      “好妹妹,你可叫我好等啊!”是个男人的声音!

      苏娴惊愕得瞪大了双眼,她想看清这男子的容貌,然而洞内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

      那男子贴着她,将她逼到假山一角,鼻息喷洒在她耳侧,离她越来越近。

      苏娴偏过头,心中惴惴,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不再胡乱挣扎,只呜呜呜地轻声含糊着。

      那男子的手抵在她唇畔,掌心时不时蹭过一片柔软,不觉已有些心猿意马,又听她似有话要说,才俯身附在她耳畔低声道:“可不许再吵嚷了,若引来了人,你可得背个秽乱宫闱的罪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娴心中暗道此人好生厚颜无耻,分明是自己欲行不轨,却想将脏水泼在她身上。但她也清楚,当务之急,是叫这人先松开自己,才好从他手下脱逃,便点了点头。

      “这便对了。”那男子笑着,暗想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好性,情不自禁在她脸侧亲了一口,才松了手。

      苏娴胃里一阵翻腾,待他松开后,她的手臂立时便抵上了跟前男子胸膛,意图推开他,岂料这人人高马大,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她心中不由一沉。

      “云姝妹妹,你果是念着我的,这般着急投怀送抱。”他一手攥着她的腕子,另一只手覆在她脸侧,来回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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