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疏与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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浒州城经过昨日的大雪，待鸡鸣声响起时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气，今日天上只陆陆续续飘落几片雪花，伴随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扫雪声，明珠拉着春竹作小厮打扮，坐上了锦衣卫的马车。
掀开帘子，明珠最后看了一眼顾府的高墙，便决然地坐了进去。
济民堂今日病人众多，大都是昨夜因为大雪而感染风寒的百姓，其中不乏长了冻疮感染化脓的病患。
看来即使有所准备，天灾所造成的破坏依然是巨大的。明珠拉着春竹走进了二楼，这次没有人来接待她，济民堂的锦衣卫全都化作大夫在一楼忙着救死扶伤。
见到谢客，明珠将身上挎着的行李摆在桌案上。
谢客见此挑了下眉，并未开口。
“谢辞安，我来投奔你了，你得收留我。”
说是行李，谢客看了眼那包袱，那是一个碎花布裁成的小挎包，他皱眉思索：她的全部身家就这么一点吗？
见他没回答，明珠故作无赖开口道：“我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从一开始就赖定你了。”
前世，就是因为她太好面子，才没有继续对谢客死缠烂打，最终他俩落了个双双俱死的下场。重活一世，她如今明白了，既然他们分开注定没有好结局，那途中在一起时遇到的险阻便不值一提，又何必委屈自己过完一生呢？
眼前少女明明羞红了脸，却依然做出了个强硬的姿态，谢客心里觉得好笑，握拳轻掩在唇边，“遵命。”
从一开始他知道明珠的身世后，谢客就已经做好了接她出府的准备，倒不是因为他热衷英雄救美，而是他太能理解明珠的境遇了。
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能够理解明珠的人。
被名号困住的，又何止她一人。
既然明珠已经依附于他，谢客便三言两语地说明了他的计划。
没想到听完昨夜的事情后，明珠脸色奇怪地看向谢客：“张台清？”
看到她意外的表情，谢客点头，结合之前的事情，他猜测是不是张台清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或者是他已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个名字明珠十分耳熟，前世鸿河大坝坍塌后，晋王将修建大坝的责任全都推在了他的身上。他就是最后承担所有罪责，被陛下判斩首之刑的那位总长。
“没想到，咱们浒州唯一的探花郎居然是个贪图富贵的小人。”春竹将浒州城内的风言风语细细讲给明珠听。
那时她正在府里待嫁，因此明珠所听到的一切消息都是春竹专门打听到的。
她十分意外，几乎每个浒州城长大的小孩都听过张台清的名号。
与今日不同，那时对于张台清的评价都是美名。
大黎朝建国前，祁朝因为皇室衰落诸侯割据，天下处于大争之世中。各地诸侯割据，民生多艰。
张台清的父亲当时是浒州城的县令，率领民众抵抗趁乱搜刮民脂民膏的乱军所牺牲，只留下张台清孤儿寡母二人，当时张台清只有八岁。
张父牺牲后，曹氏带着张台清继承亡夫遗志，散尽家财救助浒州百姓。
可奈何天下大乱，浒州几经易手。张家落败，甚至一度靠民众接济而活。即使在这样的情况，张台清依旧勤学好问，他年少便以“慧”扬名浒州，长大后更是才华过人。
随着新朝初立，张台清不负众望，十六岁成为了大黎朝第一位探花。
原本以为他会借此留在京城，没想到他却写奏疏上言：“臣幼时与家慈幸得浒州百姓援手，才能与灾祸中生存，今生无以为报，愿此生能留在家乡，报答各位乡亲大恩。”
他死的那天，浒州百姓聚集在行刑之处，明珠听别人说，这位探花郎早早就疯了，死前将邕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一阵痛骂，甚至指责当今圣上纵容宗室欺凌百姓。
她没见过张台清，不了解这人是奸还是忠，当然她认为的忠是对于百姓，是否忠于自己的职责。
看来她重生后，张台清的命运也被改变了。
明珠心中十分感念，这就是上天让她重生的意义吧。拯救百姓，匡扶正义。
见谢客还在等着她的回复，明珠抬头看向他：“你认为张台清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谢客答得很干脆，昨日张台清冒着大雪连夜赶往阚蓝，又带着阚蓝的物资及都水监的杂役冒着风雪连忙赶了回来，他派锦衣卫随行保护。
刚才得到传信，他们马上就要到浒州了。
明珠：“那大人可要保护好他，得罪晋王可不是小罪。”
谢客浅笑，戏谑道：“阿满不也得罪了晋王吗？”
闻言，明珠脸色微红：“所以，大人辛苦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回禀张台清一行人已到达鸿河大坝，明珠随谢客一同前往，春竹坚持要陪着姑娘，谢客便将她们安排在了一个马车里，骑马随行在旁。
一见到张台清，明珠内心惊讶，她不由得顿住脚步。传闻张台清年少英俊，仪表堂堂，穿着一身墨绿朝服，可谓惨绿少年。
可明珠没想到，她亲眼见到的却是一个发白鬓斑的瘦弱男子，他虽才三十四岁，却已形容枯槁，毫无生气。
见到谢客，张台清快步走到他面前，拱手道：“大人，我仔细观察了堤坝，下官认为即使进行加固，面对这场天灾也只是杯水车薪，用不了多久依然会坍塌。”
虽然这么多年，张台清看似一直尸位素餐，但谢客相信在水利方面，他依然是行家，便立刻问道：“张大人有何建议？”
“下官认为，为今之计在与疏和改。”
张台清用手指向四周：“鸿河大坝周围皆是河流冲刷形成的平地，若是坍塌周围必定不能幸免，必须尽快疏散周围百姓，将他们安置到高地。”
“另外，等天气回暖，万一正好遇上鸿河每年的涨潮，恐怕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下官提议不如趁着如今水势缓慢，乘机改道鸿河。”
他提的建议都是对的，前世洪灾后县衙就是这样处理的。明珠心里暗暗赞叹，不愧是探花郎，想的既长远又全面。
谢客沉默了一会，明珠暗暗观察他的表情，大概明白他所顾虑的地方。
刚想开口替他解释，便听谢客说道：“如今鸿河大坝塌陷只有我们几人知道，你该怎么劝说这位百姓搬离？”
张台清沉默了，他低头沉思，谢客所说不无道理，鸿河附近百姓早已世居多年，如果不是大难当前，他们怎会抛下祖先留下的家业？
“我有办法。”
二人看向明珠，张台清此时才看见谢客旁边的小厮，他看到明珠的脸时呆愣住了。
鲛女怎会在此？
明珠：“他们不搬，无非是不信鸿河大坝会在新修三年后坍塌，我可以证明这件事。”
“怎么证明？又用你那所谓的预言吗？”谢客说的毫不客气。
明珠并不计较：“不是，我可以凭顾家表小姐的身份证明。”
她刚解释完，谢客便立马拒绝：“不行！”
明珠不解：“为什么？这是目前最有效的手段，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张台清听得云里雾里，他还沉浸在鲛女为何扮作小厮待在谢客身边，便开口问道：“敢问鲛女的办法是什么？”
见张台清对她表情恭敬，态度客气，明珠突然感到不好意思，没想到她竟能被探花郎如此敬重。明珠微微清了清嗓子，向他解释道：“我以顾家表小姐的身份，向指挥使大人当众检举，舅父为敛财在鸿河大坝修建时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她的办法不错，张台清知道顾耀祖真的做了这些事，即使鲛女检举也不算诬陷了他。
并且……张台清想到昨天和谢客提出的计策，这件事由鲛女实施会更加的水到渠成。
谢客却是一脸不认同，“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挑起的头，你将如何自处？”
“你以为世人会赞许你大义灭亲吗？”
“不！他们只会指责你狼心狗肺。”
明珠眼神坚定，她挺直身体：“若是只在乎他人的评语，那一辈子都将寸步难行，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其他人的看法与我何干。”
谢客走到她面前，话语中带着怒意：“你知不知道，流言是可以杀人的！”
“那又如何，我的命早就没了，若不是浒州百姓挂念，你以为我还能好好站在你的面前吗？”
她说的是前世浒州百姓为她立庙的事，可谢客和张台清却以为她说的是鲛女这个名号。
“鲛女大义，在下汗颜。”其实张台清并不信鬼神，只是鲛女名号在外，作为浒州百姓依水而居，对于鲛神天生带着三分敬意。
他原以为鲛女只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女孩，没想到她的心胸如此宽广。
作为官员，他何尝不是受百姓所养，却越活越回去了，虽已过而立之年，但责任感还赶不上还未及笄的少女。
“大人抬举了，只是光凭我一家之言，可信度太低，若是有证据就好了。”明珠看向谢客，她记得前世谢辞安就是拿着顾家账册灭门的，不知道他现在手上还有没有证据。
好啊，他们倒是惺惺相惜起来了，就他一个人格格不入，谢客冷着脸，转头不看明珠期待的眼神。
看他干嘛，他是这里唯一的小人！
张台清：“证据……在下有。”
明珠讶异地看向张台清，后者脸色微变，神情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不瞒鲛女，在下早已调查顾家多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疏与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