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鲛神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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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明珠默默观察着张台清，只见他额头微微冒着冷汗，紧抿双唇。
“张大人是在害怕。”
听到明珠的话，张台清勉强一笑，“不瞒鲛女，在下一条烂命死不足惜，唯一挂念的便是家中老母。”
“大人是个孝子。”
张台清却摇头，他轻轻攥紧拳头：“我连累了母亲，害她晚年也无法享乐。”
说完，他觉得气氛压抑，怕惹明珠难过，便转移话题：“鲛女身边的丫鬟很是关心您。”
闻言，明珠神色浮现一抹温柔：“如今她是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人。”
春竹原本也想跟着明珠去张台清家中，可她不想春竹牵扯太深，便极力劝说春竹留在谢客身边。
见明珠态度坚决，春竹只能不断叮嘱她注意安全，明珠一一应了下来，便立刻上了马车，生怕春竹反悔。
终于到了张台清府上，即使明珠因为他的衣着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心下一惊。
院子周围由竹子做的篱笆围成一圈，进入残破木板搭建的小门，只见一用茅草做屋顶的木屋立在中央。因为昨日大雪，院子里种着的蔬菜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虽然简陋，但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
“张大人真是清廉。”明珠感慨道。
收起油纸伞，张台清微微一笑，不见一丝一毫的自卑，“寒舍简陋，鲛女宽待。”
屋里的人听见他们谈话的声音后，咚咚咚地快速跑出一个小男孩：“老师，您回来了？”
明珠扭头看向张台清，却见他冷下脸：“又胡说，我告诫过你多次，我不是你的老师。”
那男孩吐了吐舌头：“您教虎子习字，便是虎子的老师。”
说完，他突然发现旁边站着的明珠，眼睛亮了起来，高喊道：“哇！仙女！”
见他失了礼数，张台清敲了一下他的头：“没礼貌，这位是鲛女。”
虎子听见后，更加的激动，他转身跑回屋内，边跑边大喊道：“师奶，鲛女来咱家了！鲛女来咱家了。”
张台清无奈扶额，他转身抱歉地看向明珠：“鲛女勿怪，这孩子家里只有祖母一人，从小没人教他规矩。”
明珠好奇地询问：“那他的父母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台清面色阴沉，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道：“这孩子的父母，在他三岁时惊扰了晋王的马车，被当街打死了。”
明珠顿觉唏嘘不已，她心疼地看向屋内，听着虎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房间传出，心中酸胀难受，可怜黎民百姓，他们的命比不过贵人的一匹马值钱。
随着张台清走进屋内，明珠见一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一个木质的轮椅上，她与张台清寂寥的气质不同，这位老人天然让人感到亲近，她面容宁静祥和，慈爱地看着虎子在她面前比划着明珠令人惊艳的美貌。
见到二人进来，曹氏先看向明珠，她温柔地朝明珠招手，明珠看见后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满是皱纹的手带着温热，覆在了明珠微微冰凉的双手上，“未能出门迎接，望鲛女莫怪。”
听到曹氏的话，明珠连忙摇头：“夫人折煞明珠了，明珠空手上门，夫人勿怪才是。”
曹氏闻言，哈哈一笑，虽然她面容已衰老，但明珠从她的笑声中依稀看见她年轻时爽朗的模样，真不愧是在丈夫牺牲后，依然坚守浒州带领百姓抵御乱军的女英杰，明珠对这位老妇人真心敬佩。
转头看向儿子，曹氏定定看了看，顷刻才温和出声：“你要办的事办完了吗？”
张台清走到曹氏身边半跪下，他的神色复杂又痛苦：“还没，儿子回来拿东西。”
放下明珠的手，曹氏紧紧握住儿子的双手：“那就去拿吧，不用担心我，决定了便做下去。”
听到母亲的话，张台清双眼留下一行热泪，他点点头，起身便带着明珠去往隔间。
走之前，明珠回头看了看曹氏，只见她满眼都是骄傲和自豪。
“这就是当年顾员外修建鸿河大坝的进货单。”张台清推开木床，从一个不易察觉的缝隙撬下了一块石头，从空洞中取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包裹。
拆开外面的布条，明珠大致看了看里头的内容，饶是她不懂建造堤坝，她也察觉出里面的材料以及数量有很大的问题。她心里猛然一惊，顾耀祖究竟贪了多少？
看了一会儿，明珠感受到气氛的压抑，她抬头，却见张台清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待会儿去鲛神庙。”
张台清疑惑：“为何？”
“昨日天降奇观，今日浒州百姓肯定回去鲛神庙参拜。此外……”，明珠顿了顿，“在鲛神庙不得说谎，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我的身份在那里更能够让百姓相信。”
原来是因为这样，张台清松了口气，见明珠神情大义凛然，他突然觉得抱歉，刚才他竟然怀疑鲛女只是想要从他这里骗到账册，属实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张台清脸色羞红，想开口向明珠道歉。却见明珠了然地向他摇了摇头，他便和明珠相视一笑。
拿着账册与母亲告别后，张台清便和明珠一起坐上马车，前往鲛神庙。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虎子扶着曹氏慢慢走回屋内。每次儿子外出，不论远近曹氏都要亲自送他到门口，即使她的腿脚不便，也是如此。
她看着虎子拿着木棍在地上练着字，便笑着开口：“虎子。”
虎子立刻放下木棍，跑到曹氏怀里。
“师奶和你玩个游戏。”
玩游戏，虎子兴奋极了，师奶每次教的游戏都十分好玩，“好呀，师奶想和虎子玩什么游戏？”
“师奶抽屉里有三十文钱，你将它们拿回家去，算一算该怎么将它分给四人，算出来后再来师奶家好吗？”
虎子今年刚刚满六岁，他才学数不久，九九歌还未背熟。可他看见师奶鼓励的眼神，便摸了摸头，不自觉地应了下来。
可惜他年纪太小，读不懂师奶眼睛里鼓励之下的眼神，名为哀伤。
他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分别。
浒州百姓人人信仰鲛神，传说在千年前，鲛神下凡从深海来到人间，路遇一村寨，寨内正被瘟疫所扰，饿殍遍地。鲛神不忍，特施法治愈百姓，降下稻谷数千赠予灾民。
因干涉人间因果，鲛神遭雷劫失人身，于陆地化为鲸。在渴死之际，村寨百姓为报答鲛神，协力将大鲸送往深海。
鲛神一入海水，便幻化出灵体坐于鲸上，他感念百姓善举，特将一块山地化作平地，供百姓安居乐业。
这就是浒州城的由来，从此鲛神便成为了浒州人民的守护神，保佑每个出海的浒州百姓。
鲛神庙外，百姓络绎不久，人声鼎沸。
因身份原因，明珠并未亲自到过鲛神庙。
下了马车，明珠便从大门窥见院中一片香烟缭绕，雪还未停，百姓就纷纷前来供奉，可见浒州百姓对鲛神是多么的敬仰。
鲛神庙已修建百年，颇具古香，与其它严肃的庙宇不同，鲛神庙没有侍奉的信徒，来来往往参拜的都是浒州城内的百姓。
一进入大门，顿觉庙中别有洞天。四周的土地上栽种着稻谷，因为昨夜下雪，稻谷上被人用竹子搭了个棚，所以它们依然挺立着，没被风雪压弯腰。
不一会儿，随着天气转晴，天上降雪逐渐减少，鲛神庙中涌入了更多的百姓。
和张台清对视一眼，明珠解下小厮发髻，披散着头发直直前往鲛神殿。张台清紧随其后，二人决绝的身影在一片参拜的百姓中格格不入，众人奇怪的看着他俩，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庙宇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明珠的外貌太过出众，即使没有鲛女的身份，她也能凭这国色容颜艳冠浒州。因此见过她的人，对明珠过目不忘印象深刻，浒州民间流传鲛女之美，如海中繁星。
周围逐渐传来窃窃私语：“鲛女！她是鲛女。”
“鲛女怎突然来鲛神庙了？”
“是不是因为昨天的奇观？鲛女特来庙中祈福。”
周围嘈杂声此起彼伏，但百姓怀着对鲛神的敬意并未对鲛女有任何冒犯之举，他们只是看着传说中的神女，眼中满是敬意和儒慕之情。明珠伴着众人的讨论，走进殿内中央的软垫跪了下去。
看到鲛女下跪，围观的百姓也连忙朝鲛神殿跪了下去。大家默契地保持静默，见鲛女朝着鲛神像磕了三个头后，便听到了她清脆悦耳声响起，似三月嫩芽上的露珠，似六月雨滴打落在莲叶。
“鲛神在上，明珠特来赎罪。”
此话一出，底下百姓倒吸一口冷气，作为浒州百姓的信仰之地，鲛神庙也成为了赎罪之地，不乏有罪犯前往鲛神庙认罪。鲛神殿不许撒谎，此前叛乱时有人试图在鲛神殿撒谎立誓，可瞬间便遭雷击。多次事件发生后，浒州百姓坚信鲛神容不得谎言，试图诓骗鲛神将遭天谴。
鲛女怎会有罪！
“明珠在此检举，舅父顾耀祖在鸿河大坝修建时，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致不久后鸿河大坝崩塌，灾民无数。”说完，她将账本从怀里掏出，双手举过头顶。
此言一出，百姓沸腾，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鸿河大坝不久后就会坍塌！
看着天空没有任何异常，众人对明珠所言深信不疑，鲛女是不会骗人的。那这么说——鸿河大坝马上就要塌了！
“明珠作为顾家人，特来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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