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都水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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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明珠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摇了摇头，将春竹冰凉的双手塞入暖手壶里：“我明天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你随我一起去，和今天一样待在济民堂里，那里很安全。”
春竹哀求地看着明珠：“若姑娘准备私奔，一定要带着春竹一起。”，一定要再跑远些，别再回来了。
见她不信，明珠只能点头应下。
春竹长她五岁，从她有记忆开始春竹就待在她旁边照顾着她，听说是祖母安排的，舅父也没法调走春竹。
她们名为主仆，实则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即使是亲姐妹也比不过她俩的感情。
好不容易回到顾府，因没有提前准备，院子里堆满了雪。明珠见难以行走，便拉着春竹先回到了后院。
夏菊自那日起便被明珠找了个理由赶出了后院，顾言理亏，在这件事上帮她朝顾夫人开口。见自家宝贝儿子发话，顾夫人便爽快应下了这件事。
后院少了一个眼线，明珠和春竹的行动也就更加自在。
她提前让春竹准备了御寒的衣物和厚被，就连窗户春竹都又贴上了几层厚厚的窗纸。
拉着春竹一起躺在被窝里，明珠觉得虽然这屋子看着家徒四壁，但却非常的温馨惬意，比前世居住的椒房殿还要合她心意。
寒风夹杂大雪，吹得树枝不停拍打窗沿，春竹似乎有些害怕，抱着明珠的细腰微微颤抖。
“不怕春竹，是树枝没事的。”
“月儿弯弯，挂在天边，幼童指着，呼作芭蕉……”
小时候她一失眠，春竹就会给她唱这首歌，现在她长大了，能够照顾春竹了。
待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明珠睁着眼睛静静平躺在床上，明天她的生活将会被彻底改变。舅父知道她能够预料未来，恐怕将会利用她谋求更大的利益。她拒绝嫁入王府，晋王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顾家她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谢辞安真的可以护住她吗？
若是难逃一死，希望他能遵守承诺，将春竹救出去。
济民堂内，炭火不停发出炸裂声。
谢客将手举着烤火，他的黑眸印着跳动的火花，面色阴沉。
都水监驻浒州所的张台清，跪倒在地，身子不停抖动着。他怯生生抬头看了看，便立刻被谢客冷冽的双眼吓得浑身哆嗦。
“再说一遍。”
张台清：“回大……大人的话，这鸿河坝修……修不了。”
他的心和这正在燃着的炭火一样，被煎熬地烤着，随着火花炸裂，他恨不能也立刻炸开。
一个时辰前，他刚服侍老母休息，大雪来得突然，幸好因为前两天的寒冷家中存有余炭，听说如今的炭火价格足以比拟黄金。母亲的腿脚不好，万万缺不了炭火，他俸禄微薄，要不是提前存下如今根本买不起。
奇怪的是，官府竟然没有趁机敛财，而是在下午时挨家挨户分发御寒物品。听县衙的旧识所说，那些都是之前县丞昧下朝廷补贴衙役的冬衣。他不信那贪财的县丞竟会如此好心，留心观察了派发物资的捕快们，他从他们腰上的鱼纹符得知，原来他们都是锦衣卫的人。
这世道如今也是奇了怪了，在大黎朝当官的谁不知道锦衣卫的恶名，没想到他们竟会救民于水火之中。
见大雪封路，端午节家中又只有他和老母二人，张台清把椅子搬到门外，就着大雪品着一壶刚刚温热的米酒，才微醺，他便被济民堂给“请”了过来。
谁不知道这个地方是锦衣卫爪牙的地盘，他一瞬间酒就醒了，思索着自己最近有没有犯什么事。
哪知刚到，这位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指挥使就和他说，再过几天，鸿河大坝就要坍塌了。
刚听到时他内心其实并不相信，但他也不认为这位以狠毒著名的指挥使大人，从京城不远万里赶过来是为了和他说笑。
可谢阎罗让他调动物资加固大坝，张台清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不是他成心与谢阎罗作对，而是浒州都水监是真的没有物资。
“陛下下旨，各地都水监时刻储备固堤救灾物资，你们就是这么遵旨的？”
听到此话，张台清重重磕下头，恨不能直接趴在地上，“回大人的话，原本都水监归县衙所管辖，可三年前鸿河大坝修建，晋王殿下以监工之名，将都水监给要了过去，这事陛下也是恩准了的。”
修建堤坝历朝历代都归都水监所管，可这么个肥缺晋王怎么能放过？恰逢当时陛下削藩，存着补偿安抚之意，便也对晋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一个都水监养不了兵也闹不了事。
“那晋王没有让你们备着物资吗？”
他一个九品小官哪敢置喙皇帝的亲弟弟，张台清心里想的是，晋王怎会让他们准备物资？都水监对晋王来说只是一个来钱的路子罢了，还想让他掏钱？就连他们的俸禄，都是抠抠搜搜发下的。
嘴上却说的含糊：“晋王殿下当然时有提醒，可浒州财政吃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谢客明白他心中的弯弯绕绕，大黎建国仓促，为减少动荡，朝廷对贪腐持着默许态度，毕竟从上到下大家手脚都不太干净。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在都水监上动歪心思，一旦有洪涝灾害，都水监贪下的一两银子可能就是上百条人命。
“张台清，浒州宋城人氏，盛临二年，寒门科举入仕。”
听到谢客缓缓将他的生平念出，张台清收起来谄媚畏惧的表情，他眼中划过一丝嘲讽，跪坐在地。
“张大人十六岁便考中了探花，可谓天纵英才。”
张台清扯了扯嘴角，哑声回答：“大人谬赞。”
谢客跪坐在张台清面前，“浒州并不是个好去处，至少对于张大人这样的人才来说，并没有什么政治前景。我想问问张大人，你当年为何要向陛下请旨，留在浒州。”
此话一出，张台清眼睛褪去了浑浊，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面色浮现出怀念，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清明：“这是小人的家乡，俗话说狗不嫌家贫。”
“那你难道能够眼睁睁看着你的家乡变成一片汪洋吗？”
张台清：“大人说得轻巧，可都水监是真的没钱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些百姓，就算知道洪灾将要到来，若是没钱，想必他们就算被淹死也不愿去帮忙。”
“阚蓝都水监距浒州快马加鞭不过一天的路程，若是从他们那里调用物资，是来得及的。钱的事你不必担心，锦衣卫会负责所有开销。”
张台清看向谢客，面露微讽之色，“大人觉得，加固大坝最难的是钱和物资吗？”
他说的隐晦，谢客却立即反应过来，他明白张台清畏惧的是什么，可他若是不管，那浒州将会有众多民众丧命于他们这些官员的推脱之中。
“晋王。”
“那大人就该明白，无端地加固晋王所监制的大坝，乃是蔑视皇家。即使修成，也落不得好。”
“张大人为官就是为了落得好吗？”
张台清站起身体，拂袖高声道：“你丢了晋王面子，在浒州寸步难行。大人说的冠冕堂皇，不也只是为了党争罢了，你又比我清高几何？”
“我做到指挥使这个位置，靠的可不是发善心，行仁义。我杀人无数，朝野上下皆知我不是个善人。你说得没错，我参与到这件事情是为了党争，我也和你说清楚，锦衣卫背后是何人你应该明白。”
当然，张台清闭眼，除了京城那位，何人可以驱使得了锦衣卫指挥使。
“洪灾过后，陛下势必要调查真相。到时晋王可以凭借他的宗室身份避祸，可张大人呢？都水监负责修建堤坝，到时恐怕张大人要一人承担这泼天骂名。”
张台清皱眉思索，谢阎罗说的没错，他从都水监划归晋王管辖时，便已和今日之事脱不了干系。
“我可以按大人所想，以浒州都水监总长的名义，向阚蓝发信求助，只是需要一个由头。”
谢客：“什么？”
“鸿河大坝修建之日起，我便一直暗中观察，发现晋王特将大坝材料采买安排给了浒州顾家，然当时人微言轻，即使发现了顾家偷工减料也无法告发，只得偷偷藏下进货账本。大人可以顾家为破口，为晋王找个借口，想必这件事的阻力将不会那么大。”
他的意思是，将鸿河大坝的一切罪责都推到顾家身上？
谢客明白，这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办法，顾家虽是世家，但早已落魄。虽然大家都知道，鸿河大坝最肥的油水被晋王拿了过去，可他毕竟是宗亲，若是将罪责都安在了他的身上，陛下面子上也过不去。
除了威胁到皇权，陛下对宗室都是宽宏的。
可谢客眼前莫名浮现了一双含泪的双目，他攥紧手掌，压下心中莫名的心悸。
起身，谢客走进内室，从暗格中取出一块金色的飞鱼符。他回到张台清面前，举起手上黄符：“这是陛下御赐，见此符如见陛下。”
张台清立刻跪倒，高呼万岁。
“浒州都水监总长张台清听命，特令你携此符前往阚蓝都水监奉旨调动物资。”
张台清磕头遵旨，他双手接下飞鱼符，将它仔细放进怀里。
事情已达到目的，谢客将张台清送入门外，临行前张台清顿住脚步，他缓缓转身看向谢客。
“大人既然有此符，何必和下官说那些话？”
谢客轻扬嘴角：“在下老师为张大人同期故交，早听说张大人天才博学，却不好名利，毅然回到家乡。所以我想知道，张大人志向可有更改。”
“那大人现在应该知道了，下官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罢了。”张台清又露出了虚伪的笑容。
谢客摇头：“今日一见，才知张大人是何般忍辱负重。”
“哦？”
“若是怕死之徒，怎敢私藏罪证多年。”说完，谢客面色划过一丝讽刺，“这世界上的恶人之首，谢某不敢推脱，大人在某心里，可谓清官被世道所累，为自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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