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琉璃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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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只是小雪，可没一会这繁华的市集突然传来塞外的呼啸声，似孤狼咆哮，如冤魂诉苦。街上大雪纷飞，狂风呼啸。济民堂外一茶铺被大风吹起，连带着里面的茶碗碎了一地。渐渐地，火红的霞云被一片黑暗盖过，纷乱繁多的雪花将有限的视线牢牢占据。
不一会儿，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徒留吓人的静谧。
时间还是太短了，明珠知道此刻还有许多人暴露在大雪下，没有冬衣支撑他们走过这难捱的几天。
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这与她前世陷入绝境不同，这个无力源自于她在已知灾难将要来临，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在举世罕见的天灾面前，所有准备都不值一提。
似乎是猜到了她内心的想法，谢客起身站在她身后，他将斗篷披在明珠肩上，轻声说：“你救不了所有人。”
“可我想救！”
明珠转过身，她抬头注视谢客：“天灾我们无力阻止，但是人祸可以。”
他许久没见过一个人这般不认命的表情，上次看见还是九年前的那个深夜。
“人祸？”
明珠：“这段时间我一直再思考，为什么鸿洲大坝会突然倒塌，现在我明白了。”
她走到旁边的柜子里，凭着记忆将顶上的一个琉璃盏取下，谢客见她这么熟悉的模样微微挑眉，但并未开口。
取下琉璃盏后，明珠快步走到窗边，她向窗外伸出手，不一会儿就接了满满一杯的雪，然后又将她倒掉。
明珠转身回到了茶桌前，将琉璃盏摆在茶盘上。
“谢辞安，你快来看。”
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谢客耸了耸肩，依言坐到了她的对面。
只见明珠拿起一壶正在炉子上烧着的热水，“离远些。”
微微往后靠，谢客眼神示意明珠，可以继续下去了。
他的眼睛跟着明珠白皙纤细的腕子移动，见明珠抬起水壶，像那盏被白雪冷冻过的琉璃盏缓慢倒入，倒满后几乎只过了一会儿，整个琉璃盏突然炸开，明珠来不及缩回手被琉璃碎片划破一道口子。
“你叫我小心，自己却不知道护着点。”谢客面露不满，皱着眉头看着白净手背上那违和的血珠，开口讽刺道。
明珠随意用帕子擦了擦，她抬头看向谢客：“大人看懂了吗？”
谢客瞬间明白了她表达的意思，“你是说，浒州大坝是因为这温差而破裂的？”
明珠赞同地点头，“我在冬天时，无意使用琉璃盏喝热茶，没想到刚一倒上，它就突然炸开了，还划伤了我的脖子，留下了个细小疤痕。”
闻言，谢客抬眼看着她白皙无瑕的细长脖子，低头掩盖住眼底的汹涌澎湃。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桌子上的碎片，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她说的琉璃盏该不会是桌上这一盏吧。
谢客：“鸿河大坝已经修建三年，为何之前入春它并未破损？”
“首先，以往春冬交接的时间比这次大雪更加漫长，鸿洲大坝对温度有着适应的过程。其次，春天虽然天气转暖，但气候还是稍微要冷些，这次大雪前后均是酷暑，温差实在太大。”
“而且……”
明珠看向谢客，她思索一番，谨慎开口：“鸿河大坝的材料采买由顾家负责，我记得当年修建时舅父每天都红光满面，顾语时常来我面前炫耀新买的首饰。”
最重要的她没说下去，前世在鸿河大坝坍塌后，盛临帝不是没想过调查大坝坍塌事故，那时舅父每天都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她也是那时正式和萧铎订婚。
可后来随着灾民起义，这件事也就被遮盖过去了，最终陛下下旨，斩了浒州城的都水监总长，作为此事的结尾。
可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却始终逍遥法外。
“这场雪还要持续多久？”
“三天，这是第一天，也是下得最大的一天。”
谢客：“鸿河大坝何时坍塌？”
明珠摇头：“我只知道是回暖后不久，准确时间我不清楚。”
桌上琉璃盏的碎片如针刺着他的眼，谢客闭眼思索，今天雪太大了，没有办法加固堤坝。
可想到她所说，便又感觉时间紧迫，修筑大坝非一天能完成，明天他们必须要开始行动，才能赶在塌陷之前，求得一线生机。
可浒州锦衣卫上下只有三十人，凭他们一己之力怕是难以成功，可浒州县衙早被晋王拉拢，他们可能还盼着洪灾捞钱。
只有一个办法了，谢客抬眼看向明珠。
心有灵犀，明珠朝他重重点头：“浒州靠海，当地百姓都十分信仰鲛神，我从小被他们当做鲛女，时不时有人来顾府送礼供奉，我说的话他们会信三分。”
她在顾府能够生存下来，还被晋王看上许配给萧铎，也是因为百姓敬重于她。
没想到谢客摇了摇头，明珠以为他要拒绝，开口想继续劝说一二，没想到他张口却说：“这还不够。”
“什么？”明珠不解。
“我要的不是他们三分信任，而是十分。”
明珠不解道：“那该怎么办？”
谢客神色突然变得疏离而冷漠：“我会告诉浒州城内的百姓，端午下雪是你做出的预警。”
他说的直白，明珠一下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如若公布这件事，她可就真成了知晓天命的神女，她本就不太平的生活会变得更加危机四伏。
“顾小姐，你现在离开，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明珠抬头：“我同你一起。”
“嗯？”
“明天，我同你一起去加固堤坝。”明珠眼神坚定。
谢客认真端详了她的表情，见她没有怯意，心中暗暗浮现敬意。没想到这外表柔弱的牡丹，内里是如此有大义，是他小看面前这姑娘了。
“好，我谢某发誓，必将护着姑娘。”从官多年，他内心第一次涌入热血。
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头听着好听，其实背地里做着的都是替皇帝杀人灭口的勾当，他与那些杀人越货的恶人没什么不同。可在遇到顾明珠后，他才明白原来有人真的在乎黎明苍生，那人还是位女子。
虽然他不是个好人，但他也不愿明珠蒙尘，陷入险境。
“阿满，谢辞安，叫我阿满。”
没想到听到的是这句话，谢客释然一笑，阿满，她娘亲肯定很爱她，才希望她一生美满。
时候不早了，明珠需要在大雪封路前回到顾府，谢客亲自陪她下楼，将她送入马车。
顾府小厮不知为何没候在济民堂，茶铺因为大雪空无一人。谢客见状，派出一名锦衣卫扮做车夫，送明珠回家。
街上空无一人，地面铺了一层暴雪没过脚面，幸好还未结冰，马车行驶不会打滑。明珠扶着谢客的手上了马车，今日车篷之前，明珠将帷茂前的薄纱用手拂开，露出鼻尖冻得发红的小脸。
她眼睛十分明亮，转头看向谢客：“谢辞安，今日是我的生辰，来年的今日，你定要祝我生辰喜乐。”
谢客开怀一笑，笑容不似平日那般严肃和讨嫌，许是大雪让声音变得空旷起来，他如同民间普通的少年，对着面前清丽娇美的少女高声祝贺。
“好，那我今年就祝你平安百岁。”
“随性自在。”
这会春竹可算明白姑娘心仪之人是谁了，她从未见到姑娘对一个男子笑得如此开心。或者应该说，她已经许久未见姑娘如此开心了。
回想了刚才那人的样子，春竹勉强认为他配站在姑娘旁边。长得倒是不错，人模人样的，只是那浑身的气度着实吓人。春竹在楼下第一次看到他时，浑身忍不住发抖。虽然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人，却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宽肩挡住了烛火的光影，阴影使得他高挺的身体更加肃杀。春竹感觉欲哭无泪，她那娇滴滴的姑娘怎么能承受的了那样凶狠的男人呢？
“怎么了？一进来就一直发呆。”见春竹表情困扰，明珠心里浮起担心。
害怕让姑娘担心，春竹在心里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她旁敲侧击道：“姑娘，刚才那人？”
原来是因为谢辞安，顾明珠心下了然，前世直到入宫，春竹都未曾放下心里对谢辞安的戒备。在她心里，谢辞安就是一头饿狼，杀人如麻，心思狠毒。原本她以为春竹畏惧谢辞安是因为顾府灭门导致，可看目前的情况，他们恐怕天生不对付。
“他待我很好，春竹不必为我担心。”
姑娘说好便好，春竹在这个世界上只相信明珠一人，只要待姑娘好的，在春竹心里就是好人，她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春竹，明天为我准备一套府里小厮的衣裳。”
明珠已经想好了明天该怎么出府，许久未得到回应，明珠奇怪地看向春竹。
没想到春竹脸色惨白，冷汗从额头不停地流了下来。明珠心里猛然一惊，她伸手握住春竹的手，只觉得她双手僵硬又冰凉。
“春竹你怎么了？”
“你说话呀，可别吓我。”
见春竹一直沉默不语，明珠内心十分焦急，她掀开帘子，大声朝车夫喊去：“快回头，去济民堂。”
听到这句话，春竹拉紧明珠的手，“姑娘，我没事，雪下大了，快回去吧。”
明珠面带疑惑，她仔细观察了春竹的面色，见她缓了过来，她的心才终于平静下来。
“刚才怎么了？若是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就医，免得耽搁了病情。”
春竹咬着嘴唇，颤声询问：“姑娘是不是想和那人私奔？”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琉璃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