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晚宴 ...
-
今日浒州城不再下雪，街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不过化雪的时候比下雪天还冷，路边百姓的衣服穿的比前两天更加厚实。
因为端午大雪，一年一度的端午灯会来不及举办，可浒州百姓好热闹，便在今天重新办了场灯会。
一路上，四周猜灯谜的声音不断响起，明珠隔着帘子，只见烛光似萤火，一颗颗点缀在上空。
掀开轿帘，寒风灌入轿子内，明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怕冷就把帘子合上。”
明珠指着天上的孔明灯，满脸兴奋的样子：“谢辞安，你看天上。”
顺着她的手指，谢客侧身靠近她那边的窗户，温热的呼气洒在明珠脸颊，将她雪白的脸颊染上一抹嫣红色。
仿佛他并未察觉出气氛不对，谢客认真地看着天空，只见数百个孔明灯齐齐升入空中。
“想玩吗？”
明珠点头，但想到要去参加晋王晚宴，她的表情立即纠结了起来。
明白她心中所想，谢客朝轿边的护卫吩咐了几句。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明珠又将视线看向街边。
这热闹的景象让人心里十分舒服，可惜春竹病了，没法一同前来。
“我觉得百姓真是坚强，即便遇到了天灾和人祸，他们都能很快调整好心态，依旧这样乐观的生活下去。”明珠感慨，今天晚上这样一副国泰民安的场景，让人难以想到前两天浒州城所发生的糟心事。
他们就像是顾府里的那颗鸭脚木，隔一段时间就被家里的下人修剪一番，有时明珠看着它光秃秃的样子，都以为它已经死去了，没想到那伤痕累累的枝头却很快发出新的嫩芽。
“这不是坚强。”谢客残忍地指出。
“这只是无奈，为了生存下去的无奈。”
“日子已经够差了，何必再让它过得更加可怜呢？”
窗外百姓的笑声此起彼伏，仔细听，明珠听到了大人遇见熟人的祝福，小孩闹着买麦芽糖，向大人不断地哭闹，小摊贩一声声叫卖，直言自己的粽子料更好，天上传来一阵阵的烟花爆破声。
天上不知是谁点燃了绚烂的烟花，明珠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无私的东西，因为它的美可以被地上的其他人看见，无法独占。
似乎是为了庆祝天气的好转，那人似是下了血本，烟花接连在天上绽放，照亮了漆黑的天空，几乎浒州城所有百姓都能看见这壮丽的景象。
“好美！”
“太美了！”
“希望今年收成好......”
“愿我儿一举高中！”
“小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
听着众人的许愿声，明珠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她兴奋地看向谢客：“放烟花这人真是好心，我从未见过这样美的烟花。”
微风将她鬓边的碎发吹散，因为兴奋，明珠脸上红扑扑的，好似一颗苹果。
烟花美，人更美。
褪去了平日里的伪装，此时的明珠平添了一丝俏皮，她的双眼笑成两个月牙，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谢客淡然一笑，朝明珠点头：“那人知道你如此喜欢，想必会很开心的。”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便到了晋王府。车夫将马车上的礼品卸下，晋王府门外的小厮快步跑来，一见到谢客，他的眼珠闪过一丝惧怕，恭敬地朝谢客问安。
“指挥使大人，晋王已摆好酒席，特邀大人一叙。”
谢客点头，将请柬递给那小厮。
不一会儿，从里门抬出了一辆马车，谢客将明珠扶了上去，接着便大步迈进去落座。
不愧是皇室，这马车比她之前坐过的气派极了，不仅宽敞许多，甚至里头有一张金丝楠木制成的桌案，看大小可供二人下棋。
“为何他要让你我坐同一辆马车？”明珠不解。
谢客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他恐怕认为你已是我的女人。”
听到这样的解释，明珠顿感气氛尴尬，虽然她对谢客的确存了不可言说的心思，可被旁人误会，她难免觉得无措。
不过，明珠在旁人眼里私自离家，并且一直待在谢客身边，这个行为说到底与私奔无异，怪不得春竹这些天总是神色郁郁。
不知道谢客会怎么想她，明珠偷偷看向谢客，见他神色无异，才终于放心。
名声对她来说救不了命，也改变不了命。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乎。
马车绕过了晋王府的花园，载着他俩前往前厅。
“怕吗？”谢客在她耳边悄声道。
明珠摇头：“既然死不了，又有何惧！”
踏入前厅，明珠顿感周围气压降低，原本在门外时她还听到了屋内觥筹交错的笑声，可他们刚一进门，周遭变得诡异的安静。
明珠见此脚步未乱，依然一副稳重得体的模样，和谢客齐声向晋王问安。
见他们并未露出惧怕的模样，王府内众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没想到姐姐来了，世子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许久未见姐姐，我都未备下礼物。”
听到熟悉的声音，明珠抬头看向那人。
顾语？明珠见状不露痕迹地扫视四周，意料之内地见到了顾家众人。
见到他们，明珠微微松了口气。原来晋王是想用他们羞辱自己，明珠放心了，她嘴角扬起亲切的笑意，令围观众人为之醉倒。
“见到舅父，明珠不甚欣喜。”
她语调娇柔却十分清脆，只让人觉得明珠端庄大方，令她原本过于妩媚的长相，平添了许多清丽。让人不由得拜倒，却不敢亵渎。
见明珠一来便轻而易举地抢了她的风头，顾语不悦，她刚想发怒，却被对面坐着的父亲用眼神制止。
她内心了然，明珠如今是私奔的弃女，而她已经进入王府，虽然只是世子的侍妾，但世子许诺，若她生下长子便封她为侧夫人。
明珠如今名声已臭，凭什么和她比？
“晋王殿下，是下官未管教好外甥女，让她做出了此等丑事！”顾耀祖掩面，似乎十分羞愧。
闻言，坐在上首的晋王终于开口：“顾卿何出此言，她二人心意相通，切莫要再提这件事了。”
谢客向前一步，他眉间冰寒，面若阎罗，浑身散发出一股浓重的杀意。
斜眼扫向顾耀祖，谢客嘴里不失恭敬，说的话却带着血气：“回殿下，鲛女乃神女出世，特预言为百姓避祸，容不得此等小人污言亵渎。”
晋王脸色不好，他随意朝谢客摆了摆手：“顾卿只是舔犊之心，指挥使何必如此认真呢？”
谢客：“端午大雪乃是天灾，而鸿河大坝之事乃为人祸。顾耀祖狼子野心，意图谋反，陛下特让臣将他捉拿归案。”
谋反二字一出，众人脸色大变。
顾耀祖吓得从坐席立刻跑出，跪倒在晋王桌案下，他臃肿的身子不停颤抖，大喊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见，指挥使怎能如此污蔑。”
他眼珠子转了转，用手指向明珠，怒声道：“是不是你这个贱人，在指挥使面前污蔑我，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你不思回报也就算了，怎能如此不顾亲情。”
“不孝啊！”
大黎朝以孝治国，若被长辈冠以不孝之名，即使是位高权重之人，也会被处以极刑。
看来他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明珠看向周围看戏的人群，他们的眼神从惊艳变成了厌恶和贪婪，被冠以不孝之名的女子，意味着她早已不受律法所保护，那他们玩弄她也不会受到旁人的谴责。
这样的美人，想要在这个罪名下活着，还能靠什么呢？
谢客走到明珠面前，替她抵挡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明珠微微一笑，心中一股暖意升起。
他不在乎被自己连累，明珠十分感动。
但这是她的战场，明珠拉住谢客的手腕，将他轻轻扯到自己身边。
谢客眼神不解，明珠只是伸出食指，贴在了唇边。
看向顾耀祖，明珠感觉胸口涌入反胃之感，她说话不紧不慢：“我舅父只是贪财，若论起造反，他可不敢。”
没想到明珠竟会为他讲话，顾耀祖呆愣在原地不敢发言。
谢客瞬间明白了明珠的意思，他出声配合：“那就奇怪了，鸿河大坝贪污的银两可以养活一支一万人的军队，他若不是为了造反，那这笔银子去了哪里？”
明珠似是不忍，她眼角浮出泪水：“我想舅父是被他人陷害了，我在顾家多年，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银两，这钱肯定不是舅父所贪。”
谢客转头不去看她，语气震怒：“钱不在他手里，难道还在晋王手里吗？我告诉你，顾耀祖贪污之事已证据确凿，陛下传口谕，命我将这笔银钱追回，将贪污养兵之人就地处决。我警告你，不要想着这件事能够那么轻易过去。”
明珠大哭，美人落泪令人心碎，可谢客却毫无察觉般，依旧冷面冷脸。
“舅父，恕明珠不孝，救不了你。”
这贱人！顾耀祖牙都要咬碎了，却不敢吭声，他若是说与自己无关，那岂不是当众攀扯晋王，那他可能今晚真的走不出这个大门了。
谢客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向晋王赔礼：“殿下宽恕臣的冒犯，下官无意牵扯殿下，只是陛下下令让属下彻查此事，可臣派手下前往顾府，却得知顾家满门到了王府当中。臣不敢强闯，只能如实回报陛下，陛下了解晋王殿下为人，特让臣不必忧心，殿下忠于陛下，岂会包容造反逆贼。”
他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晋王手掌握紧，却突然失了力气，无力地松开。
看着自己发抖的身子，他内心一片绝望。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他早已时日无多。可造反这样的事只要做了，那就必须一条路走到底。陛下早已对他心生戒备，他没有退路，除了成功，他只剩下满门抄斩这一个结局。
世子无能，有才华庶子却早已被王妃赶出王府，无法继位。
晋王忍不住拿出手帕大声咳嗽，他的咳嗽声似破了的鼓面，下人担忧地围在他旁边，晋王挥手让他们退下，拿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一杯热茶下肚，他终于止住咳嗽。
他已无力回天，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世子争取时间，以求机遇，谋得天下。
“指挥使放心，三日之内，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谢客浅笑：“臣多谢殿下。”
顾耀祖颓然倒地，完了，一切都完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