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坦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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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谢客踏入后院之时，厨房已将晚饭做好，像早上那般摆了三副碗筷。明珠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似是快马加鞭地赶了路。
“大人今日可有收获？”
谢客摘下披风的手微微顿住，他静默片刻，像是在斟酌该如何回答。
“有。”
他竟如此坦荡，明珠觉得意外，她以为这件事谢客会瞒着自己。
“那正巧了，我也有收获想要说与大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别扭，时而可以直呼表字，可大部分时候他们的称呼仍旧十分客套。
许是因为事情发展不同，明珠有着前世记忆，可对谢客来说他们却相识不久。
究竟是人性决定一个人的面貌，还是事情描绘出一个人的品性，明珠十分纠结。
今生的谢辞安和前世是否是一个人呢？她无法下定论，只是她莫名觉得今生的他更能让自己卸下心防。
她很珍视这难得的坦诚。
今日厨房炖了老鸭汤，在这微凉的天气里喝着十分舒适，明珠为春竹盛了一碗，她发现自从住进济民堂，春竹十分拘谨。
又或者说，自从她带着春竹跑了出来，春竹便沉默寡言了许多。
她自小并未离家，春竹又何尝不是，明珠只能等春竹慢慢习惯这样的日子。
午饭后，明珠让春竹回房休息，自己则是前往谢客书房。
走之前，春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明珠，似乎想要开口说话，但明珠靠近她时，她却闭口不言，沉默地走上了楼梯。
“你这丫鬟似乎对我有偏见。”
谢客敏锐地感觉出春竹对他有着敌意。
他说的是事实，明珠也无法否认：“许是因为离开家，她有点不适应。”
谢客点头，见明珠面色担忧，便换了个话题，他正色道：“你知道这炸药是从何而来的吗？”
她当然知道，她还知道谢客明知故问，明珠慢悠悠走到谢客身边，语调带着讥讽。
“我早说能够未卜先知，自是知道这炸药从何而来，我还知道这次事故是被旁人利用，与那炸药所有者无关。”
看来她和自己的牵扯比想象中要深，谢客扬起唇角，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轻松。明明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对他就越好，可他还是压抑不下心底的窃喜，他感觉身上的担子被人分担了一半。
既然知道此事，她还愿意和自己待在一起，谢客心中动容，这姑娘是真不怕危险。
“那你说这件事背后是何人所为？”
二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讨论炸药的持有人是谁，而是将矛头对准挑事之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他们都是聪明人，有着非常契合的默契。
“原本我还不确定，今日大人的一番话我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什么？”
“那人一定是和明珠一样，能够未卜先知的人。”
和她一样？谢客挑眉，又是一个重活一世之人？
这地府黑白无常是怎么办事的，放跑了一个又一个的鬼魂来到人间。
“听阿满所言，似乎内心有了人选。”
见他看出了自己的想法，明珠也不再藏着掖着，“有是有，只是名单太长，谁叫大人得罪的人太多，我无法确定。”
这话说的虽然不客气，但谢客却也无法反驳。
她说的没错，自己的确得罪了很多人，他是从朝臣的尸山血海中，走向锦衣卫指挥使这一职的。更何况前世，他肯定有更长的时间得罪别人。
谢客自嘲道：“早知如此，辞安必要谨慎做人，广结善缘。”
明珠才不相信她的鬼话，谢客为人能用一个词概括，那就是不惧。
前世的他从不受常人道德所框束，不然他也不会大义灭亲，将自己全家罪行呈给陛下，导致谢家满门抄斩。
可惜这件事一直是谢客的禁忌，她始终不明白为何谢客要对谢家如此绝情。
明珠笑眼盈盈：“我可不信，而且这件事不一定是针对大人，或许是针对我呢？”
“又或许是一箭双雕？”谢客补充。
闻言，明珠嗤笑出声，他的猜想很有可能。若论起得罪人，明珠也是不遑多让，无论是前朝文武百官，还是后宫佳丽三千，她都能找出几名对她深恶痛绝之人。
更何况......大多时候她和谢客都是一起得罪别人。
不过谢客既然这样说，那他是在怀疑什么吗？
明珠并不意外谢客发现她重生的秘密，她心里一直知道谢客有多么聪明，只是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前世的纠葛。
她的心底，总是隐秘的怀揣着前世对他的歉疚之情。
“但无论怎么说，那人如今都隐藏在大人身边。”
谢客低头沉思片刻，终于他下定决心，抬眼看向眼神充满信赖的少女：“我收到消息，那人在沥州城，是我的老部下，今早他已经畏罪自尽了。”
没想到刚一查证，线索就断了。
“你觉得真是他所为吗？”
谢客摇头，他眉头微皱，眼神透出刻骨严寒：“他不过是个障眼法，这件事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他只是个从犯。”
明珠了解谢客，这人一向容不得背叛，他能够主动告诉她自己身边有叛徒，明珠已经觉得十分意外了。
谢客：“背后设局之人早有所准备，我派出去的人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知道炸药所藏地点，还敢以此向他们挑衅之人必定不是善茬，虽然遗憾，但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你准备如何瞒过这个炸药？”
锦衣卫指挥使亲自督办鸿河大坝加固，却有人敢明目张胆安置炸药，这实在是藐视君威，陛下不可能轻易放过此事。
那人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谢客无法追查下去。
谢客：“晋王。”
“他可不会轻易认下这样的重罪。”
如今民间虽然明面上已经没有私炮房，但暗地里仍有百姓私下制造，不过那也只是生产些烟花爆竹用来赚钱罢了。这样的炸药，平民百姓是无法制作的，光是瞒着官府就已经很不容易。
所以，谢客为何要私藏这样纯度的火药呢？他想要干什么。
经此一事，明珠发现谢客对她来说更加陌生了。又或者说，她前世并未真正了解他。
不过明珠并不纠结此事，她只是感慨，谢客替她做了那么多事，她却从未明白他想要什么。
这对谢客来说，并不公平。
谢客：“他认不认不重要，只要让陛下相信就行。”
当今圣上猜忌心过重，原本他在位期间便一直想要削藩，如今这么好的削藩理由自己已为他找到，即使三分可信，陛下也会将它变成十分。
前世就是以藩王死士为由结案的，明珠突然怀疑那名死士是不是谢客所安排。
明珠：“若是再为陛下加一剂猛料呢？”
“哦？”谢客好整以暇地看向明珠，不知道她又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晋王将在三个月后，薨。”
前世她本该早早与晋王世子萧铎完婚，可恰逢晋王薨逝，萧铎戴孝三年，所以婚期得以延误。
这真是意外之喜，谢客眼中浮现出喜色，“当真？”
“除非阎王帮忙，否则他必死无疑。”
前世晋王死后，谢客亲自找仵作验尸，才知道他早已药石无医，病入膏肓。不过是一直用药吊着，才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晋王是个老狐狸，在皇帝面前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暗地里却私自养兵，意图谋反。
皇帝早已对他不满许久，只是他伪装的太好，贸然对他发难恐怕会引起朝野震荡。
可晋王世子萧铎就不一样了，谢客和他打过交道，那人全凭晋王嫡长子的身份，才得以被陛下封为世子，论文治武功无一擅长。
“这段时间你查慢点，免得赶不上晋王大葬。”
谢客颔首：“明白。”
他们相视一笑，明珠觉得似乎有点不太好，却在看到谢客洋溢出的少年气后，她抛下了一切杂乱思绪，这是明珠重生后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他们如今也是掌握着对方死穴之人，比起她单方面依靠于谢客，明珠更喜欢二人之间有来有回，相互制衡的感觉。
即使明珠重活一世，知道未来将发生何事，但她依旧没有安全感，即便面对谢客，她始终怀着三分戒心。
“张台清今天来报，鸿河可以在大坝塌陷前完成改道。”
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明珠十分兴奋，果然百姓的力量不可小觑。
“不过他还带来了一封信，晋王写的。”
明珠愣住，果然不能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信上怎讲？”
“邀我们三人明日参加晚宴。”
哦。
明珠猛然抬头：“我们？”
见她意外的表情，谢客满意地笑了：“早提醒过你不要插手，瞧，果然如我所料，被盯上了吧。”
“你觉得他想干嘛？”
谢客轻抿一口茶水：“有我在，他不敢杀人。”
那就行，明珠松了口气。
“但他肯定不会轻饶此事，毕竟我们落了他这么大一个面子。”
“而且......”
谢客看向明珠：“我想这次晚宴的主角是你。”
“我？”明珠指向自己，语气错愕。
“对。”
“因为告发顾耀祖的是你，我是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有权处置，张台清是都水监总长此事他也逃脱不了干系，可你就不一样了。”
明珠：“怎么不一样了，就不许我是个好人？”
谢客摇头：“这和你的品性无关，他们针对你，是因为你是个软柿子，好欺负。”
明珠怒了：“所以他只是欺软怕硬！”
谢客露出赞同的眼神，他戏谑道：“要不，你就称病不去。”
明珠面露不屑：“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才不会退缩，我倒要看看，这晋王的气量是否真有那么狭隘。”
“好。”谢客朝明珠竖起大拇指。
明珠见状气笑了：“原来是个激将法。”
“你说要当我的幕僚，我总要试试你的胆量才行，我的身边从不太平，你要是害怕的话，不如早退出，我还能保你一命。”
“那大人如今可满意？”
谢客笑了：“得此幕僚，是我之幸。”
“不过......”
他话又一转，明珠抬眼与他对视。
“敢问阿满，为何对我如此信任，我走的路全是险途。”
她既然知道自己的许多秘密，那就应该明白待在自己身边有多么危险。她为什么相信自己一定能够保她平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于非命。
明珠：“为了责任。”
谢客不解：“责任？”
明珠沉吟片刻，向他解释道：“若上天重新给我一次生命，那我重活一世必不能只为自己。张载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既知未来，则要以人事阻之。我知你表象下的大义，所以愿以全力辅之。”
她不信谢客是为了自己，所以才亲自前往疫区，救治灾民。
谢客只是嘴上无情，可他也替百姓做过许多实事。今生她要让更多人看到谢客的好，使他免去前世凄惨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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