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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军纪严明非女子能破 行端坐正岂鬼神堪诛 ...

  •   单看河西诸州,甘州的确是其中富庶之地温柔之乡。

      甘州风物,不似肃州那般萧瑟苍凉,也不比沙州佛事浓郁,反而因安西军驻扎,军营里多西伊州兵士的缘故,更具胡人豪放奢靡之气。

      且那统帅阿斯朗本身就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公子哥,狠不下心来从自身抓军纪,兵士里聚众赌钱的,寻花问柳的多不胜数。

      才听闻甘州城里蕊花楼买了新胡姬,军营里那些哪还能坐得住?城里宵禁都不管,三个五个结伴溜出来偷偷上了蕊花楼。

      “我说花十一娘,”说话的汉子坐了半天,也没看见叫他动心的女子,不无奚落道,“如今你这银钱越发好赚了,这样的货色也敢来糊弄本军爷!”

      老板娘姓花,排行十一。年轻时是这蕊花楼里有名的花儿姐,如今上了年岁,也不失风姿,仍有一股袅娜韵味在身上。

      且他们做皮肉生意的都知道这些离家日久的大头兵生意好做,有了新姑娘,最先就是放消息给他们。

      也都知道这甘州城里曹刺史手下的人怠慢了不要紧,指挥使手底下的人是万万不可怠慢的。

      花十一娘忙摇曳着过来赔笑:“呦,胡爷说的哪里话,最好的自然都给您几位留着呢。不是我花十一说大话,今夜这个,啧啧,那样貌身段儿,入宫里当娘娘也使得了。”

      怪不得留到最后,原来是奇货可居。

      姓胡的汉子果然来了兴趣,将把玩的杯子随手一掷,玩味一笑:“当不当得了娘娘你说了不算,得让我们哥几个品一品才知道。”

      花十一娘扶稳了杯子重新治酒,得意起来:“那是自然。不过,咱们是熟人不假,规矩也得守。这位姑娘的初夜,那可不便宜。”

      姓胡的像是这几个兵士里的老大,此话一出,余下的都不再接话。姓胡的乐得被捧,扬扬下巴示意花十一娘带人,自己早从腰带摸出黄澄澄半块金饼。

      花十一娘眼睛都笑没了,转身朝楼上拍拍手。紧接着,二楼原先紧闭的帐幔徐徐揭开,露出一个罩在长帏帽里的妖娆身段。

      等了半天,仍云遮雾罩看不清姑娘的脸,围观众人一阵嘘声,深觉今日上了当。

      花十一娘却是成竹在胸,二次朝楼上拍了拍手。

      只见遮住姑娘的纱帽缓缓除下,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蓝色眼睛来。

      就只露出一双眼,姑娘眼睛下戴着金色米珠穿成的面帘,将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却再也没有人发嘘声了,有的只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啧啧声。

      眼珠碧蓝如一汪湖水,眼波流转如灿烂星辰,只一双眼睛便美得这样,那眼下面帘遮住的该是怎样一张绝色的脸?

      空气仿佛凝住,又仿佛所有人同时屏住了气,刹那间静得出奇。花十一娘一甩手帕惊醒了同样看直眼睛的胡军爷,笑着问:“胡爷说说,我这姑娘做不做得宫里的娘娘?”

      姓胡的军头咳了咳尴尬,将手里金饼抛给花十一娘,转身上了二楼:“爷买她一整夜也够了!”

      花十一娘忙不迭收好了东西,满面春风招呼起别人来:“巧玉姑娘今夜有主儿啦,各位再挑挑别的吧。”

      二楼有专为贵客置的房间,胡军头压着火等了约有一盏茶,花十一娘才将人领进去,说一堆好话:“胡爷别见怪,我们巧玉姑娘第一次接客难免骄矜些……细皮嫩肉的,您也疼惜着些……”

      胡军头早不耐烦,一把将花十一娘推出去便关上了门。

      都道娇蕊遭霜欺,谁知劲风傲霜雪。

      五更鼓才敲罢,蕊花楼巷子里将将透出些曦光,就听凄厉历一声喊叫。紧接着胡军头手底下几个兵士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屁滚尿流跑了出来。

      花十一娘还睡着,也被惊了好一大跳。出去看时,二楼胡军头所在那间客房早像是被血水洗过,无一处不血淋淋的。四下腥臭不可闻,却没一个人影,只有地上赫然躺着一个人,就是胡军头。

      姑且算做人吧,因为除去他仅剩的一颗头颅完好无损,自脖颈下竟全是森森白骨。

      花十一娘脚都软了,哪里见过这种骇人阵仗,想喊人报官,喉咙打颤竟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不消半刻,外头就有流言传来,说甘州驻军借巡防之名行盗墓之事,将甘州辖下黑山附近一个前朝贵族的大墓挖了,盗取黄金珠宝无数。如今那墓里的冤魂找上门来,参与盗掘的军士被恶鬼索命,领头那个就死在了蕊花楼上。

      此话一出,那几个兵士哪里还坐得住?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躲进军营瑟瑟发抖,墓里冤魂索命的事很快便在军营里传开了。

      阿斯朗得知了消息,眼见营里闹得鸡飞狗跳,又闻见街面上谣言早沸反盈天。顾不上找谁传的,只管带人封锁消息。将那姓胡的骸骨匆忙忙烧了,又将吓破了胆的几个打了一顿板子,丢在马圈里。

      掘墓之事甚是机密,知情的都是信得过的心腹,阿斯朗自然想得到此事泄露定有知情人从中作梗,先抓了那花十一娘一番拷问,再找那新买的胡姬,哪里还找得到?

      花十一娘这才明白,忙掏出那块胡军头给的金饼再看才知道是死人的东西,先时还觉澄黄趁手,如今怎么看怎么渗人。

      “将军……”花十一娘几乎没把心掏出来自证清白,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哪里知道她去了哪里!别是,别是她真是个吃人心肝的妖怪,还是,还是真有冤魂……”

      阿斯朗讳莫如深,一掌拍在胡凳上:“住嘴!如今我的人死在你楼里,我还没治你谋财害命的罪,你倒颠三倒四的混说!来人把这恶毒妇人押进地牢,等找到那妖女,一起处死!”

      到半夜,军营前后高塔上值前夜的哨兵疲惫不堪,正打算阖目打个盹儿,忽见一个黑影倏忽闪过,瞬间惊醒。

      仔细去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才觉自己看花了眼,哨兵略一宽心失察,那黑影便陡然上前,手起刀落间悄无声息抹了这哨兵的脖子。

      等换岗的人磨磨蹭蹭来的时辰,两座高塔,八名哨兵,早死透了。

      且不是什么好死法,这些哨兵皆是被一刀割断喉咙,死后都被人穿上一身不知什么来历的衣衫帽饰,男女服饰都有,土森森的,透着诡异,更加可怖。

      阿斯朗简直气炸,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悄杀人还挑衅的,非那妖女莫属。

      正要下令全城搜捕,身后一长史打扮的人忙将他叫住:“将军且慢。”

      阿斯朗见他恳切,屏退众人,示意他说。

      “将军,”长史凑上来,低声说道,“小人不才,年轻时也游历过几处地方,方才那种打扮,似乎是大蕃往东毗邻的小国河南国独有的。”

      “河南国?”阿斯朗疑惑,“并未听过!”

      长史忙上前:“河南国国灭距今近三十年,将军没听过亦是正常。当年河南国国小力弱,被大蕃一举歼灭,国主乌地也便带着残存的国人投靠大周,不料大周审时度势,不冷不热划了块封地打发了,乌地也就带着一众国人从此定居在凉州。”

      阿斯朗蹙眉:“与今夜有何瓜葛?”

      长史又说:“将军不知,这乌地也先祖坟茔就在黑山河谷。”

      原来他盗掘的是人家皇室的祖坟。

      阿斯朗心里明了,嘴上自然不认,蹙眉道:“你说这些是何意思?”

      长史低声回道:“禀将军,河南国奉行厚葬之风,传说他们有个极恶毒的诅咒,凡掘其坟墓者,皆不得好死。”

      果然,立刻就有人来报,先前关进马圈里的兵士全都死了,死状与那胡军头一模一样。

      消息一出,军营里一片哗然,亲身参与过盗掘的自然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死状惨烈的就是自己;没参与过的也人人自危,那死在高台上的哨兵就是榜样。

      对死亡的恐惧本就是人性,阿斯朗如何压制得住?正一筹莫展,那长史又说:“将军,将军莫急,您可相信诅咒之说?”

      是啊,哪有什么诅咒?不过是知情的人利用诅咒一说来寻仇罢了,只怕那青楼里的妖女就是始作俑者。

      阿斯朗吃了定心丸,立刻下令张贴妖女画影图形全城搜捕,誓要找到作梗之人。

      刚过了卯时,果然有人提供线索,阿斯朗立刻带人找过去,却是人去楼空,只一些用过的衣帽和散在地上细细的沙粒。

      “将军,”长史蹲地上查看过,起身回道,“不是河沙,像是沙洲一带的黄岩沙。”

      才从沙洲回来的,不就只有李云昭?

      阿斯朗本就是睚眦必报之人,先前烧了军马场的仇他还未报,哪里能容忍这般上门挑衅?当即点将,就要发兵临州。

      发兵前还不忘派出信使通知蕃人,两方此前就有密谋,这一次,定要叫这假公主有来无回。

      正筹措间,又听一声疾呼:“将军,不好了!”

      阿斯朗疲于招架,气得大骂:“又是何事!”

      “营中突发恶疾!”来人吓得哆嗦,又不敢不报,“换防的三千,三千人个个口吐白沫倒地抽搐。都说,都说是冤魂索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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