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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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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忽而一阵风过,掠起了鬓边一缕发丝。
墨檀柳又走一针,将一只狸花绣好,剪了线把针别进线团,反手将绣棚打在还睡着的妹妹脸上。
“嗷!谁!谁敢偷袭小爷我!”
“你姑奶奶我,怎么?不服气?”
姐姐一身嫩俏的淡桃粉,像刚抽条的花枝,不仅好看,打人还很疼。
墨淑沁翻身坐起来,跟个兔儿一样揉搓了两把脸,吸了吸鼻子,嘿嘿笑道:“哎呀阿姐,你怎么大清早就打人哇,你亲妹妹一口,妹妹保准……”
“你够了,我可不是鸣洳。”
天晓得十岁那年看见鸣洳和这皮猴子在地上翻来翻去的打架,最后以鸣洳“吧唧”一口糊了妹妹满脸口水为结束后,墨檀柳就知道,不能和这俩“少女杀手”在一起太久,吓得她连夜回了寒山寺,饭都没敢吃就跑了。
墨淑沁还好,就一粗枝大叶的,祝鸣洳才是真可怕,试问谁会对一个长得明艳动人说话柔若娇莺的女孩子有戒备呢?可是这样一个绝色美人是个会半夜摸进闺房的人啊!
好恐怖的哦。
墨淑沁这个傻的,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祝鸣洳是男扮女装,终于有一次逮着机会,全副武装地跟着祝鸣洳去泡温汤,结果就是被美美揩了一顿油,铩羽而归。
“快起!”墨檀柳又一巴掌拍在妹妹臀股间,搡了她一把,“我可告诉你,今日夸官若是耽搁我不能和听宸玩,你今晚就等着吃竹笋炒肉吧!”
“好好好!我起,我起还不行嘛!”墨淑沁嘴撅得老长,磨磨蹭蹭到净房去,长到腰间的头发乌黑柔亮,是多少京中贵女都歆羡的头发,可老天就是这么怪,这样好的头发,生给了上京第一皮猴儿。
把新的帕子从绣棚上拿下来,叠好放在暗红漆木盒里,墨檀柳坐到镜前比划着戴耳坠,不经意间瞥过窗外一棵老槐树:“槐花儿怎得还不开,我等着吃槐花糕呢。”
语罢却有一阵风过,摇落几片叶子下来。
墨檀柳冷眼瞧见,嗤了声,道,“今年这风怎么都毛毛躁躁的,没得一点规矩。不说护花,反倒还像要同我闹上一场的架子。”
“阿姐你跟风置什么气啊,那撩了就跑的玩意儿,弄的人心烦,我就不喜欢。”
“哟呵,话可别说太满,指不定哪天让你碰上个风一样的男人。”
“疯一样的男人?我要那头疼东西干嘛,锻炼自己伺候人的能力?”墨淑沁边说着话,边甩着头发在那里跟抽了风似的穿外裳,看的墨檀柳眼睛疼:“你能不能把头发扎了再穿衣服,长虫都没你这么会扭。”
“啊!说起长虫!姐,我听说南吴那儿有道好菜,可补人了,叫白菊水蛇羹。”
咦……墨檀柳摆摆手:“我还是觉得排骨玉米汤最适合我。”
“别呀姐,我好不容易才打听来菜谱的!姐!你就让我给你做一次,保准好吃!阿姐——”
脚底抹油般快速出了院子,还能听见妹妹大嗓门喊着要给她做水蛇羹吃,墨檀柳掏掏耳朵,揉了揉耳根子,同跟在身后出来的贴身侍女依兰道:“谁能治得住她你说说,我费万两黄金聘了来,好让我耳朵清静清静。”
“主儿说笑了,这京上谁拿得住丹主儿啊,便是那位,不也日日被揍得叫唤?”
“我倒还乐意棋棋那样待他呢。”墨檀柳冷笑一声,“没得忘了根本,真当自己有机会了。”
“主儿放心,您向来看得不错,丹主儿栽不到那位身上,想来是有像风的等着丹主儿呢。”
“到时我就等着看笑话吧,到底是棋棋认输还是风认输。”
说话间,已到了前堂,远远就听见莺啼一样娇丽的声音传来。
依兰敏锐地发现主儿的身子僵了一下,捂嘴笑了:“主儿不过去?”
“我没下帖子请她,便这么早来守着?莫非她真看上棋棋了?”墨檀柳觉得莫名,祝鸣洳这大美人,能看上男人都比不过糙的妹妹,“别是来唬我的吧,问我要帕子?”
“我可没那闲工夫儿。”
红底绣遍金牡丹的齐胸襦跟朵花儿一样,穿着它的人飞扑过来,一下子撞得墨檀柳天旋地转,偏这花儿一张巧嘴还不依不饶地:“絡棋那死丫头呢!让她出来和我单挑!昨儿个我可看着了,小芷躺在床上去不了江南了,她怎么食言啊!”
“咳咳……什么,什么食言?”
“和小芷单挑完就和我单挑啊。”祝鸣洳容颜明艳让花园中的芍药都失光,可惜一张口便失了六分端丽,“六岁那年定下的规矩,她老是不遵守,这么多年和小芷单挑了多少次,就不来找我,言而无信!”
“咳,她马上就来,你今日熏得什么香,闻得我头疼。”
“你就是嫉妒,这是我家凤凤给我熏得,他自己取了个名儿叫‘桃花蜜’,怎么样?”
“听着就像吃的东西。”
“这是他的特点,不懂就别多说。”祝鸣洳特意把大袖展开,伸到墨檀柳鼻子下猛扇了几下,搞得墨檀柳眉头紧皱:“你再这样我吐给你看嗷!”
“你吐,我这条裙子是皇后娘娘亲赏的料子,你吐脏了我就去禀报娘娘,你的寻幽园可就归我了哈哈哈,把你所有的字画都给你扔出去,我在里面养美人!”
还养美人,墨檀柳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那你现在有几个美人了?说出来我听听。”
“……”
就知道,祝鸣洳这京都第一明艳美人,除了自己这个京都第一婉丽美人外,还能瞧上谁啊,呵。
顾茗说,他不曾见过那种花。
凭着记忆画好了一张草图,墨歆岚拿起对着阳光看了许久,打了个哈欠。
“公主还困着,要不就不去了吧。”
“要去的,如今我又多应承了一个人呢。”想起早上她为顾茗失仪解围时说的话,墨歆岚自己都新奇,“霜竹,我总觉得我与顾茗认识许久了,好奇怪呢,那时看他因着我一声唤就慌慌张张跑进来,都不记得向爹爹阿娘行礼,心中一阵暖流后竟是怕他受罚……就是不想他过的不好,想帮他。”
正忙着装点心盒子的霜竹身形一顿,想起早上公主那句话——
“他着急忙慌的,也是担心我,可见忠君之心,爹爹看在这份儿心上,宽恕了他这一回吧。”
宫中谁人不知公主求情最管用,无论如何重罪,只要公主说一句从轻,帝后便会真的不予重罚。有人说是因为帝后宠爱独女,也有人说是因为公主是天上仙女托生最良善不过的心肠,可无论如何猜测,大家都认为是公主有那辨别清浊美丑的能力。
可对着顾茗,那么明显对公主有莫名黯意的顾茗,公主却像是被什么蒙住了眼,看不见一丝一毫他的不好。
顾茗对公主是有情的,霜竹看得出来,然而男人动情与女人动情不同,他们中的大多数从情爱中抽身时都极为爽利,没有谁会真的为一个女人而与别的男人交恶甚至结仇。
公主所有的倚仗皆来自于帝后,虽说帝后不在了还有皇族,皇族不在了还有皇后母族裕国公府,裕国公府不在了还有首辅费尽心血养的一众势力……可抛去所有这些,他们的公主其实也只是一个少女。
才十六的女孩,若没有势力保护,不过几天就会被贵族世家甚至街头下流摧残践踏。
若到那时……
“霜竹?”
“哎,公主。”
“你瞧小哥哥前年生辰送我的这对儿耳坠配不配娘亲给我的衣裙?”
端庄坐在窗前梳妆台的女孩正拿着一对儿白玉水滴耳坠比着天光看,阳光洒在她脸上,将水滴样儿的阴影正投在她眼角,欲掉不掉。
“极配的,公主。”
若到那时,公主恐怕会温和地,孤身走进一片静谧森林。
后人不会寻到她任何踪迹,也无法得到她的任何遗物,她的名字会跟随美丽的传说一起源远流长,不会有人知道她曾受过如何痛楚,亦不会有人探寻她是否也曾如普通女郎一般有过奇丽梦境。
公主是云上山岚。
便是消散……也会了然无痕吧。
“我可给你说,这江南鱼我费了好大劲呢。”
“你给我说多珍贵也没用啊,得元元觉得好吃才行。”
“保证好吃!我特意叫掌柜看着用糖醋法子做的,刺儿都细细挑干净了,就等元元来尝呢。”
墨评钊看了一眼比自己大三岁的侄子:墨呈宇今日一身藏蓝圆领袍,头发用银莲冠簪着,踏的暗纹皂靴,手上甩着一把月白折扇,白玉雕的兔儿坠子在指间飞舞旋转,扇子却分毫不展。
“这扇子哪儿来的?瞧着不像你能欣赏来的玩意儿。”
“我给元元带的,这是同江南鱼一起捎过来的。”
“啪”一声把扇子展开,上面画的竟然是一处幽园,其上房屋零星,点点淡粉缀满整个扇面……
“樱花?”
真是稀奇,这粉色樱花国中人不甚喜爱,较之柔情蜜意的粉,百姓及至贵族都喜爱烈红的喜庆,因此宫苑、私府或道旁,要栽樱花也多种的是正红钟花樱。
粉色樱花倒也不是没有,之前江南还有点听话的时候,上贡过几种樱花苗,但几十年前裴家抄家时,北边和江南的表面功夫彻底做不下去了,正值壮年的盛帝一怒之下命人悉数焚毁在京的所有江南上贡樱花,从此,上京再无粉色樱花。
如今北边仅剩的一点粉色樱花,都栽在一处废弃院子里,那院子牌匾看不清楚,原主人是谁已无人知道,百姓们起个诨名叫“樱园”,再多的也没有了。
“我看着像垂枝樱,听闻是东海蛮子培出来的,在他们那儿有个‘长寿樱’的名儿,算是个祥瑞?嗨,管他呢,元元不是喜欢花草嘛,左右不过一个扇子,题字落名都没有,算不上名贵,招不来什么祸事。”
“等招来就晚了,你个不灵光的。有题字落名倒还好了,这没名没姓的出了事你找谁问去?江南的东西也敢乱拿,我看你板子挨得还不够多。”墨评钊啧啧两声,“还有你这装束,我还以为你这辈子要和金子结成婚缘了,没想到竟然能翻出个银的来,难为你啊。”
“还不是打赌输了。把好几个金冠赔给了我哥,他是真狠,全给熔了铸成金锭子,说要做去江南的路费,就欺负我去不了江南呗。”
说话间,一阵人群搡动,二人回头,正看见几个轻装金翎士护着一顶上绽花莲胭脂底绘百福牡丹坠流苏的金丝软骄摇晃而来,跟在小轿旁的,不是霜竹又是谁。
“元元来啦!”墨呈宇忙迎上去,帮妹妹打开琉璃扇的轿门,殷勤地将扇子递过去:“瞧,这扇子。”
“扑面而来清墨之气,好看的。”少女搭着哥哥的手下了轿,发间贴金刺玫绒花颤颤,耳上晃悠着一对儿白玉水滴……
“这瞧着,像前些年我送的一对儿?”
“是的哥哥。”墨歆岚笑起来,抚了抚耳坠,“我今日一觉醒来,就想戴些触手温良的东西,去翻首饰盒,一眼就瞧中了这对儿。”
“你喜欢那可就太好了。哥给你说,今日我可让他们备了好菜,那江南鱼肉质软嫩,配个糖醋汁儿可香死人了呢,快快,上去坐着。”
福听楼最上等的一间房是要提前三日定才定的到的,位于福听楼最顶上,一层只这一间厢房,唤作“安紫”,一两黄金一个时辰,算好了想定多久才能来与掌柜商议时间,然后必须当面结清。
若说坑也是真坑,但耐不住福听楼在京城最中心,“安紫”不仅能够俯瞰京城,眼神好点儿的甚至连访云观都看得一清二楚,最重要是福听楼上至皇亲国戚,下到平头百姓,就没有不接待的客,在这里打听明面上的消息是最容易不过。
“哥听说了,你昨夜没睡好,反正这会儿估计那三个还在顺天府尹,没出街呢,你在那隔间后的软榻再歪一会儿,我叫人来送床薄被。”
精细扶着妹妹进了“安紫”,入目便是墙下一扇绘着四时花君的屏风,摆着一架筝,右边是能坐十几人的几张长桌,左边放了满满一墙根的珍葩,两盆黄刺玫间便是一扇虚掩的小门。
墨歆岚闻到里面燃着镇静心神的檀香,笑了:“哥哥这香闻着很安心呢,这次去江南,可否让我带些?”
“你若喜欢,我把我的全都给你,过会儿让王府的人直接送进宫去。”墨呈宇摆手。
正说着,墨评钊也进了房:“元元要睡会儿,让霜竹守着,你快出来,别扰元元。”
连拽带拉的,两人出了房间,霜竹接了掌柜送上来的一床软被,细细检查后,为已躺下的少女盖上。
“霜竹,我想着,繻画姐姐和丹堂姐姐快要来了,我一个人在这儿有人守着,出不了什么事,你待两位姐姐来了,替我去迎一迎。”
“嗯,婢子记下了。”
礼部员外郎硕格捧着一盘子御赐宫花,跟着长官为一甲三人簪花。
状元是个长得好看的男娃,身子看起来也健朗,虽然还够不上他们那儿的汉子标准,但勉强还行。
榜眼像个还吃肉的小娃娃,身量不高,眼睛怎么跟个兔子一样是圆的,眨巴眨巴,这种呆兔子简直一抓一个准,跑不了。
探花长得也忒好看了,就是身子骨看起来弱不禁风,这有个狂风不就刮倒了?啧啧,不行不行,这种男娃放在他们那儿是没人要的,抢手程度不及状元。
顾茗打这人一进来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戎狄人。
那场秋猎的刀。
戎狄说大元皇室诓骗了他们,因此以刺杀为报复。
明帝宁桓王为了让亲眷逃走以身为盾,会都王拿着长剑拼杀最终力竭而亡,明嘉皇后身受重伤来不及医治便驾鹤西去,宁桓王妃在逃亡路上被一箭穿心,会都王妃护着荣成大长公主破除重围却终究没躲过埋伏,福宁郡王夫妇挡在小辈们逃走的密道前被乱刀砍死。
戎狄王与明帝宁桓王同归于尽,跟随而来的五位王子也悉数折在这里。
大元皇族和戎狄王族,在那场秋猎后,只剩下还年轻的一辈孩子。
因为这场惨烈的事件,两国一度交恶到要开战,而江南世家的私兵也蠢蠢欲动,匆忙登基的徽皇帝不知到底该先兼顾哪边时,戎狄发难的原因——哲雅王女出现了。
王女带着一个才足月的婴孩,被一队零散人马护送到上京,刚进“安紫”不过一刻钟就撒手人寰。当时在场的唯有南宁王,具体王女临终前交代了什么,只有徽皇帝、南宁王和听宸知道。
但那次会面后,徽皇帝差人秘密与戎狄通了信,于是秋猎之事不了了之,戎狄也安分了下来,那个王女带来的婴孩被徽皇帝赐名“哲宁”,记在会都王一脉,为长孙。
上辈子他猜测过这涉及皇室机密,而秋猎可能是戎狄着了江南的道,但这其中具体如何,他却是一点儿都探不出来。戎狄用好了比十个边防军队都管用,皇室与戎狄的往来始于七年前,秋猎发生时,戎狄已与大元交好十年左右,如何一朝反水?
就凭一个王女吗?王女的孩子又为什么会记在皇室亲王名下?
会都王世子墨评钊当时可并未娶亲,却欣然接受了这个外族子,如同自己亲生一般养育呵护,甚至在几年后明言为了哲宁他终身不娶,王位就传给这个孩子。
这在之前,是从来不曾有也无人能想到的事……
“金花乌纱帽,朱红鹤蟒袍,乌鬃良月马。”礼部尚书的话打断了顾茗的思绪。
胖乎乎的大人笑眯眯地摸着胡子,赞叹这几位后生,“人生耀眼的起点啊,晚时的琼林宴,岂不是要让几家公府争破脑袋哟。”
啊,琼林宴。
顾茗想起上辈子复霖言为他描述的,听宸在琼林宴上的万千风华,摸了摸贴身穿着的绒袄。
今日倒春寒,冷的紧,有了这件绒袄,总不会再感了风寒去不得琼林宴了。
就是不知听宸今日好不好,她早早起来精神不济,或许这会儿还在福听楼睡着吧……
夸官队列浩浩荡荡从顺天府尹出来的时候,宝贝妹妹还没醒,墨呈宇无奈只能请福乐堂姐先在第二好的厢房吃茶。
福听楼供给上两层厢房的是仅次于上供皇家那一批的雾山千红,这茶长在中州往南的长州,每年刚出隆冬便要去采,否则过了桃花花期,就老的不能吃了。淬出来的茶汤是比熟茶淡些的胭脂红,能嗅出一点清岚之浅香,品起来却不像熟茶,初入口时微甘,待茶汤在嘴里趋于温热,便有一股冽冽的雾寒之苦,淡淡的,然而快咽下时,初时的甘味又出来了,直到进了胃肠,暖暖如一股仲春之风。
墨檀柳捧起白玉茶杯轻嗅一下,眉眼舒开:“这一闻真是能解千愁,想我这最爱茶的人,在寒山寺多年,那老耄竟一点儿茶都不让我碰。敬寰可还有什么好茶没有?月湖天,篾凉仙宝?我拿绣品和你换。”
“姐姐爱喝,我让这掌柜的给你照着单子腾一份儿,日落时该能出来,我琼林宴上给你。”
“那我这就叫丛兰送绣品过来,现下给了你。你喜爱锦鲤,还是猛虎?我前些日子绣了一头金虎,可好看呢。”
“我肖牛,斗胆向姐姐要一头金牛,姐姐可别推辞我。”
“吃了你的好茶,推辞岂不是我的过错,放心,不论是牛还是虎,总归都好看还有用。”
出门时,她又着了件软杏黄的大袖,摆处绣了一圈兰花,层次错落有致,十分好看,就是有一枝独独出来,正是左腿偏处,有些突兀。
“姐姐这株墨兰绣的可别致。”墨呈宇洗着方才用过的白玉杯盏,抽空看了一眼外面一株开得盛大的梨花树,“墨兰之花,小巧却尽含雍华,墨兰之香,盛丽却不甚甜腻,就是花期太受外界影响,若能如姐姐衣衫上这样长青,那当为世间第一君子之花。”
墨檀柳闻言,摆了摆手,笑道:“若无外界影响,那便可长青,可这花也不是个能养在天衣壳子里的。”
一阵风过,她抚上左手小指的一枚银戒指,随后拍上堂弟的肩膀,那戒指陷进墨蓝衣衫,印出一个小小兰花样。
“经了风吹雨打,或许能领悟成仙呢?那就可长青了。”
“那我倒宁愿这花长久在房里。”
这厢话还未完,但隔着福听楼四条巷子外的一处角落,已有一人即将走到尽头。
摔在地上的狼狈男人极痛苦地喘着气,抬头看向拿着一把短匕的女子,不明白明明都是尽忠于同一人,为何会被背刺。
“给我一个理由!难不成,你也要叛变!”
那女子勾了勾唇,撩起裙摆蹲下,看着男人的眼睛,歪头天真地问:“你还忠于他啊?”
什么……
心口一凉,男人听见女子俯首在耳畔说了一句话,目眦尽裂,可他已然没有力气再说什么或做什么,只能攥着永远传不出去的重要情报,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
“真是愚蠢啊……是怎么活过三年的。”女子啧啧两声,学了两声鸟叫,就头也不回地离去。
而福听楼这边,墨檀柳听着清脆鸟叫,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对墨呈宇道——
“敬寰啊,这里不是养花的好地方,江南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