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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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衡死死挣扎着，口鼻被人掩住，窒息的感觉让她脑中晕眩。那人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到墙上，正面逼问她：“跟踪了我一天，你到底想干什么？是谁派你来的？西边的？还是朝中的？”
弥衡终于得以喘口气，微眯着眼，借着月光瞧眼前的人，是白日那个面具人。弥衡咳嗽两声，沙哑着声音说：“哈？”
听到此人咳嗽，冯洛的眼睛看向他的脖子，光滑的，没有凸起，这厮是个女人？冯洛立马把手撤下来，改用长剑抵住她的脖子：“我从没在邺城招惹过什么女人，所以定是有人派你来跟踪我，你可知道我是谁？被我抓住有什么后果？”
弥衡大惊，此人竟看出了她女扮男装，联想到他白日行踪，灵机一动，嘴角一撇，故作哭声道：“大人，我是夫人派来的呀！”
冯洛眼神一动：“夫人派来的？”手上劲已松了。
弥衡见自己所猜没错，继续装着胆子说：“大人您久未归家，夫人心中思念得紧，想必您是在朝暮楼的温柔乡里酥了骨头，早把夫人忘了！夫人这才指派我跟踪您，看看您是否在那朝暮楼里，或是哪处宅子中，有什么红颜知己。”说完还假装呜呜哭了两声。
冯洛一开始还听得认真，生怕真是弥衡派来的丫鬟，不好误伤了她，心中还有几分隐秘的欢喜。没想到后面这么离谱，当初从洛阳离开赴往晋阳时，还是弥衡亲自送他上的路，怎可能怀疑他是因为“红颜知己”才迟迟不归。
冯洛冷笑一声：“送你上路之前我先奉劝你一句，忘川河上遇见孟婆，叫她多给你一碗汤，否则你很难忘记自己今晚死得有多惨。”
弥衡见他动真格的，反倒沉静下来，一双圆眼竟凝出几分锐利，嗤笑道：“你今日敢杀我，明日你的九族便会人头落地。更何况，你杀不了我。”
话音刚落，弥衡右手擒住冯洛右臂，用力一按，冯洛手臂一麻，长剑落地，发出一声闷响，弥衡见束缚已除，拔腿便往外跑。冯洛吹一声口哨，他的马立即跑来，堵住了弥衡逃跑的去路。
前有骠骑，后有恶煞，弥衡在心里早把自己的便宜夫君冯洛骂了八百遍了，自己真是闲的去管他的破事，落得现在这个狼狈模样。
身后那人阴恻恻开口：“抱歉小娘子，我本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要怪只怪你背后的人狼心狗肺，派你来监视我，这不摆明了要你来送死。”
弥衡仍背对着他：“我跟踪你并非受人驱使，实在是公子你与我亲近之人似乎有仇的样子，而我又偏偏是个护犊子的，今日本想查探是哪家人与我家那厮结的仇，好在他回京之前给他摆平，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可不想让他整日被人寻仇，闹得我也不得安宁。”随即自嘲一笑，“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给他添麻烦了。”
身后人安静了好一会儿，久到弥衡头顶的月亮都从云翳中探出头来了，一阵凉风穿过小巷，弥衡打了个激灵。
身后传来脚步声，皮靴踏在石板上，仿佛踏碎了一段时间，弥衡手探进腰间，拔出一根银针来，若此人还要杀她，她定会将这根针插入他的脖颈中，叫他七窍流血而死。
想象中的杀意并未袭来，反而肩上一沉，弥衡低头，是一件黑色外衣，带着炽热的体温，再转头，男人低头紧紧盯着她，眼神坚定而执拗，仿佛要把她看穿，弥衡心下恐惧，眼睛不自觉溢出些许雾气。
男子眼神顿时松了，手掌将要抚上她的肩头，又放下，嘴唇微抿又张开，很纠结的样子，最后只是后退了一步，轻声对她说：“回去吧，回家吧。”
似是觉得心意未尽，又补充道：“时节已入秋，晚间出门还是要多穿些才好。我的衣服……你先披着。”
弥衡见此人言行举止皆奇怪，心下疑惑，但他肯放自己走，自己不用多造一桩杀孽，心情也松快了不少，她朝男子拱手：“公子识时务不杀我，实在是明智之举。”男子微笑，并不言语。
弥衡将要走，却还是回头说：“公子，不论之前冯洛如何得罪你了，请你网开一面，我在这向你替他道歉，你想要什么，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也都可以补偿你。请你往后不要闹得太难看，毕竟，跟冯家作对，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男子笑一声：“你所说的‘亲近之人’，是冯洛？你以为我和他有仇？”
弥衡叹口气：“我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想必公子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你今日幸好没有杀我，否则明日陛下便要派人去抄了你家，砍了你的脑袋，今日看似是公子饶我一命，实则是我放了公子一条生路啊。”
男子肩膀微微耸动，再开口时似乎还带着笑音：“多谢公主不杀之恩，若我今日失手杀了公主，于我而言，确实是万劫不复。”话说到最后，已是极认真的态度。
弥衡见他诚心悔过，摆摆手当作宽恕，转身一蹦一跳走了，心中颇为不费吹灰之力为冯洛解决了一个仇人而感到自矜。
弥衡在前面骑着慢马哼着歌，冯洛便隐匿行踪偷偷跟在她身后，弥衡的影子经由月光蔓延到他脚边，冯洛低头看着长长的影子，觉得这影子才是插在他心口的尖刀，时远时近，摇摇晃晃。
她已经认不出我的模样了。冯洛轻轻踢一下地面。
但她似乎还是很在乎我的。冯洛嘴角微牵。
我今天是不是吓到她了。冯洛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住。
她为了我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冯洛咧出一个笑。
她还记挂着五年前那桩事吗。冯洛抿起嘴角。
就在冯洛心绪反复之时，弥衡已抵达齐王府，蹦蹦哒哒跳进去了。
冯洛隐身在漆黑的角落里，盯了一会儿齐王府的牌匾，转身离去。
见弥衡出现在齐王府，卓青立马扑到弥衡身上纵声大哭：“殿下！你可算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我！我生怕你出了什么不测，我怎么向陛下大司马齐王齐王妃还有世子交代啊！”
弥衡被她聒得耳朵痛，连忙安抚道：“好卓青，别哭了啊，我这不好端端地回来了吗！那个仇人也被我解决了，往后应是不会再找冯洛寻仇了。”
卓青顶着一双泪眼，看弥衡面庞白净，衣衫未见凌乱肮脏，应是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骄傲地说：“殿下真是能干！”
弥衡昂起头笑了一下，随即问道：“今日的……”
卓青点点头：“卖出去了，殿下不必担心。”
“殿下！”一声嘹亮且中气十足的呼唤声传来，弥衡身体一僵，赶忙回头行礼：“母亲。”
裴夫人风风火火赶来，执着弥衡的手端详了一番，松了口气：“我方才遣人去松华苑找殿下，却不见人在，还以为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呢。”
弥衡笑着安抚裴夫人：“母亲不必忧心，我只是在城中几家裁衣店逛了逛，想给府中女眷添几件时兴的衣裳。”
裴夫人本名裴临容，冯昶之妻，边境豪族之女。她与冯昶相识于微时，当时冯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信使，裴夫人因冯昶容色出众而相中了他，不顾家族反对硬要嫁给冯昶。两人成亲后，冯昶借着女方嫁妆买了匹马，终于获得了在边镇队伍中做小队长的资格，借着走南闯北的机会结识了不少豪杰和商户，这些人脉后来都成了冯昶起家的资本。两人风风雨雨二十多年，同甘共苦，感情十分深厚。
裴夫人一向坚毅的面庞是此时却出现了几抹忧色：“殿下，我此番找你，是因为清芷的事情。”
弥衡恍然：“因为婚事？”
裴夫人点头：“你与她交好，帮我去劝劝她可好？她一整天未进水米了，我担心她熬不住。”
弥衡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黑的屋子了，她甚至摸不清冯清芷在哪个位置，浓郁的黑色透出阴森，弥衡有些想哭，为清芷哭。
“清芷？”她轻轻唤了一声。这声音落在漆黑的屋子里，仿佛一片丝绸落在地上，没有回声。
黑暗中终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弥衡顺着声音走去，再次开口：“清芷，你在吗？”
“嫂嫂，我在。”声音有气无力，枯叶将落之感。
弥衡唤来一个侍女点灯，清芷却阻止她：“不要，嫂嫂，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
弥衡的心脏顿时酸软起来，轻轻抱过清芷，沉声道：“若你实在不想嫁，我们就不嫁了，我明日便去找陛下。”
清芷摇摇头：“嫂嫂当时嫁给兄长的时候有得选吗？”这婚事并非一日之功，元郯自登基之始便向冯家求过婚，只是当时冯昶并未答应，如今时机成熟，清芷不得不嫁。
这句话勾出了弥衡的伤心事，一时无话。
“嫂嫂，我并不是因为不想嫁给陛下而消极，只是我觉得命运真的很荒谬，逃不开的始终都逃不开。”
“这是我第二次当皇后。”弥衡似乎看见近在咫尺的那双忧郁的眼睛里，水雾在凝结。
冯清芷五年前曾与先帝元晟许婚，六礼走了一半，清芷已去宫中待嫁了，谁知这婚事只是先帝为围剿冯昶做的局，冯昶并未上钩，命军队围住洛阳，元晟只能仓皇西逃。
清芷好好的一桩婚事，却成了改朝换代的序章，为自己的二嫁埋下了伏笔。但清芷心里有些伤心话是不能跟弥衡说的，譬如她的身份和立场决定了自己的这桩姻缘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是权力的垫脚石，是元晟和元郯的催命符，她先是送走了元晟，或许不久后就要再送走元郯。
最后清芷只是伏在弥衡怀里，气若游丝：“为何我的父亲和兄长能在疆场上建功立业，我却只能蜗居在闺房里迎接我的第二个丈夫。”
弥衡说不出话来，只是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她在这个由野心家组成的家庭里待了七年，早已熟谙如何应对她们。
“嫂嫂明明比我还小一岁，却比我早成亲七年，当时嫂嫂心中的苦楚，我未曾宽慰过，如今却要嫂嫂来安慰我，我是不是太不讲理了。”清芷难得说了几句玩笑话。
弥衡失笑：“当时我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悲伤，成亲于我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
“咳咳咳！”清芷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弥衡大惊失色，赶忙让侍女点亮了烛火。
暖黄色的光渐渐照亮了清芷苍白的脸，和沾满了血迹的衣襟，弥衡用手帕轻柔地拭去她嘴边的血迹，情不自禁流下一滴泪。
清芷出生时，裴夫人正为战乱而颠沛流离，是以她胎元不足，天生体弱，自小便用不少好药吊着，却也不见病情有什么起色。
弥衡带着哭腔问：“你今日可是没用饭也没吃药？”
清芷极轻点头，弥衡唤丫鬟端来一碗燕窝，喂清芷吃下后，又端药来喂她吃药。
“嫂嫂与我说些有趣的事情吧，我最喜欢听嫂嫂讲话了。”清芷说的是心里话，弥衡有一种让人看见她心里就开心的魔力。
弥衡破涕为笑，把今日替冯洛“灭仇”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待弥衡讲完，却见清芷已经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地将清芷搁在床上，蹑手蹑脚静悄悄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