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望》眷水怜山

5、第 5 章

　　如宋峙所料，老陈回来后的第一天晚自习就找上他。
　　所有人都看见宋峙被黑脸的老陈叫出去。三节晚自习，宋峙都没有回来。
　　不过第二天，老陈没说什么，宋峙依旧是十二班的班长。
　　坐在宋峙前排的人真的确定，宋峙说的没事是真的没事。
　　之后，有报纸报道了意江六中的秋游事件。这场秋游，不仅拉进了师生之间的距离，还放松了学生的心情。倍受管理严苛负面标签的六中这次洗掉了冤屈。
　　其中做得最好的是十二班，报纸上刊登了他们的照片，没有人不开口大笑。因此，老陈被校长表扬。
　　老陈特意买了好几份报纸放到教室的讲台，那一连好多天，老陈对谁都笑颜相迎。
　　宋峙见过那张照片，他被簇拥着蹲在最中间，很显眼的位置。
　　有女生们把照片洗出来，框在相框里，摆在教室的柜子上，一直持续到毕业。

　　天气更冷了，冬天悄无声息地来临。
　　自从在农家庄见过沈冬薯，宋峙再没有遇到他了。
　　小本本好久没翻开最后几页，第二十六次的笔迹已经是上个月前。
　　宋峙所信服的格言又多了一条：两个人不能靠偶然见面。
　　不过其他好消息有很多。
　　第三次月考，宋峙考到班级第一。
　　班上有很多人会真心实意地称呼他为班长。
　　每周一次的鸿门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现在，困扰许多人的应该是分科。
　　这对于宋峙来说不算什么问题，他义无反顾选了理科。倒是其他人，犹豫不决，个个来找宋峙商量。
　　因为宋峙会根据他们的成绩给出最客观的评价。
　　宋峙真是个客观的人。
　　所有听过宋峙评价的人主观评价道。
　　这道分科难题也困扰了沈冬薯很久，这体现在某一个中午，他没心思爬三楼，就直接在一楼吃饭，然后，随机坐到了宋峙到面前。
　　隔了好几秒他才认出人。
　　“是你！”
　　他小呼一声，随即住了嘴。这次是他自己坐到了别人面前的。
　　沈冬薯有些扭捏地问：“喂，你这里有其他人占座吗？”
　　宋峙只看了一眼，“没有。”
　　“哦。”
　　分科在即，沈冬薯忧心吃不下饭，班里其他朋友都大大咧咧，嘲笑他优柔寡断。
　　吃到一半，他泄气地放下筷子，腿往前一伸，踢到宋峙。
　　“我……”
　　“有什么事？”宋峙抬头。
　　沈冬薯立刻坐好，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心事说给半个陌生人的宋峙，因为宋峙看起来不像会嘲笑别人的人。
　　“哎，你选了什么？我说分科。”
　　宋峙立即：“理科。”
　　“哦，为什么选理科啊？你给我说说呗。”
　　“因为擅长。”
　　“好吧。”沈冬薯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那你如果文科理科都擅长，你选什么？”
　　“选喜欢的。”
　　“那都喜欢呢？”
　　宋峙突然就抬起头，直盯盯地注视他。沈冬薯被看得有些心虚。
　　宋峙想接着说，还选不出来就看学科的就业前景，哪科发展好就选哪科。
　　可是他抬头，看见沈冬薯的气质实在不像一个要为生计苦恼的人，沈冬薯真的是一个纯粹为分科苦恼的人。
　　宋峙出声，“如果实在选不出来，就不要想了。”
　　“那怎么行？后天就要交答案了！”
　　“所以不要想了，到时候随便填一个就行。”
　　“怎么可能！？这也太草率了吧！”
　　“那选理科。”
　　沈冬薯又反驳，“可，可我也喜欢文科。”
　　“那选文科。”
　　“也不行，我也喜欢理科。”
　　正常人听到这儿估计没辙了，而且想打死他，沈冬薯自知之明。
　　但是宋峙只是笑了，“选理科吧。”
　　沈冬薯难得没反驳，“为什么？”
　　“因为你拒绝文科比拒绝理科的反应快，再说，谁说你学了理科就不能学文科了，两科都擅长的你为什么要忧心这样的事？”
　　沈冬薯沉默，好久说不出话，最后闷闷地哼一句：“我能信你？”
　　这下宋峙也沉默了，毕竟他有前科。
　　“不过，”沈冬薯又踢了踢他的鞋，“谢谢你啦。”

　　放假前宋峙见到沈冬薯的最后一次是第二十八次。
　　是距离分科结束的一周后。
　　沈冬薯来十二班找上他，宋峙很吃惊。
　　他没问他为什么来，而是问他怎么找到他的。
　　沈冬薯指了指二楼，“那儿。有一天抬头看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了，然后就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的问，你们班有没有一个长得很帅但又不苟言笑的人呀。所以就这样找到了。怎么样？厉害吧？”
　　他在说笑，宋峙配合他点头。
　　“想不到啊，你竟然是十二班的班长，听过你大名！”
　　“宋——峙！”
　　宋峙一顿，愣住，连沈冬薯接下来的话只听了个七七八八。
　　沈冬薯说得欢快，不停搓手。
　　宋峙打断他，“我知道了，分科的事不用感谢我，你回去吧。”
　　“还没完呢。”沈冬薯从兜里掏出七八颗果糖，“前几天买的，新口味，特好吃，给你尝尝。”
　　宋峙呆呆地接下。
　　于是沈冬薯要回去了。
　　忽然被叫住——
　　“沈冬薯。”
　　有点儿不习惯，沈冬薯也是第一次听到宋峙叫他的名字。
　　宋峙也从兜里掏东西，最后掏出两个暖宝宝，分别塞进他的左右两个口袋，没经过他的同意。
　　“回去吧。”
　　沈冬薯有点懵，听话地走了。

　　今年的寒假对于宋峙来说格外漫长，而往年只下小雪的意江市破天荒地下起厚厚的雪。
　　76路公交车行驶得很缓慢，到最后直接停运。
　　宋峙被迫待在家里整整一个月。
　　“宋峙，出去玩雪，别老是待在屋子里。作业一时半会儿写不完，别再看书了。”
　　“听话，乖，出去玩。”
　　宋峙的妈妈喊他。
　　于是宋峙出来看雪。
　　雪花已经飘得少了。马路、灌木丛、屋顶和树干铺上一层洁白，有几道灰色的痕迹印在雪上，被新雪覆盖后不再明显。
　　他伸出手去接雪，雪花很快在他的手心融化，他来不及看雪花的形状。
　　他没到处玩雪，只是在家门口堆了一个小雪人，雪人笑得很欢乐。
　　宋峙盯了它很久，最后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给雪人围上，这下就挡住了雪人的大半张脸，连同微笑。
　　雪人被宋峙小心呵护，直到天气回暖，他无能为力。

　　根据分科的情况，学校在寒假就把分班结果发给了每个班。
　　十二班还是五十三人，只不过换了十一个人。
　　开学的时候，很多人向宋峙打招呼，亲切地称呼他为班长。是的，新学期，宋峙还是担任十二班的班长。
　　宋峙偷偷看过，沈冬薯也还在八班。
　　一个三楼，一个二楼。
　　大家都没什么变化。

　　春寒料峭，流感高发期。
　　班里已经有人感染，在医院里躺着。宋峙每天的任务就是搬来一盒口罩，监督所有人带上，以及开窗保证通风透气。
　　坐在窗边的人不乐意，但只要一关窗，宋峙就像幽灵一样在后面出现，要么盯着你自己关上，要么他替你关上。
　　甚至有人为这事和宋峙吵过架。
　　就有人劝那个人不要和宋峙吵，吵不赢的。
　　那个人不信，“你们干什么怕他？”
　　很多人就会回答：“你还算幸运的了，现在的宋峙是进化的宋峙，要是上学期的宋峙，你定会被气死。”
　　还好座位一周一换，怨气也是一周一换。
　　吵完架的下一周，窗边位置的拥有者变成了女生。
　　不过，宋峙主动坐在了窗边，并让身体强壮的男生也换在窗边的位置。
　　这样熬过半个月，天气才好转。

　　这学期，宋峙不再有之前在走廊待上五分钟的习惯，小本本上的数字不是不再动，而是，而是，有一种宋峙说不出来的懒散感。
　　从小到大，宋峙惯会记恨。
　　于是这个本子的后半部分诞生，但是现在宋峙记不了恨。他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
　　可心脏里的气球还在，卡在宋峙的命道。
　　他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归结于沈冬薯和他之间平和的关系。
　　这种平和，是喝白开水那样的寡淡，是做对数学第一道题那样的无趣。宋峙在第三十三次见面就受不了了。

　　那次见面是在一楼的食堂。
　　宋峙的身前落下两道阴影，是沈冬薯和贺知文。以前也会多一个人，不过宋峙没想记住他的名字。
　　他俩自然而然地坐下。
　　明明食堂空旷，宋峙突然间就觉得狭窄，莫名其妙产生被人逼到局促的感觉。
　　沈冬薯总有很多事要分享，这是宋峙观察到的结果。
　　但其实宋峙不想听。
　　不想听沈冬薯寒假去北方看了冰雪之城，不想听三班这学期多七个男生，不想听他和贺知文又见到掉落在地上的雏鸟等等。
　　很无聊，他都不想知道。
　　但贺知文会马上附和沈冬薯，会聊冰雪之城晚上会有漂亮的灯光秀，班上新来的男生一个比一个装，以及雏鸟被他俩合力送回巢穴。
　　宋峙嗤之以鼻，甚至想反驳。
　　其实新年的意江有下漂亮的雪，他们班来的男生更装，而他最讨厌鸟。
　　但宋峙从不说话，吃完饭离开也只是同他俩一个无声的眼神交流。
　　有时候他默默离开，那两个人也没有发现。
　　宋峙不喜欢这种平和，他宁愿沈冬薯不认识他，而他一个人计较过往和当下。
　　这才是那个本子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