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望》眷水怜山

4、第 4 章

　　在秋游前几天，十二班还没确定到底去不去。
　　尽管不喜欢宋峙，还是有人来问他。
　　宋峙张口想说去不了，可抬眼一瞧，好几个人满眼期待地盯着他，仿佛他一声令下，便能即刻决定他们的希望死否。
　　“不知道。”
　　他摇摇头。
　　但立即有人叫他去找老陈问一问，随后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
　　宋峙犹豫了几秒，终于起身前往办公室。临走前，他听到身后传来小声的一句——
　　“班长加油！”

　　“去什么去！有什么好去的！？”老陈从文件夹里抬头，刻薄地评论：“我们班有人心理有问题吗？”
　　“与其去玩，还不如待在教室里好好学习。正好，趁其他班都在玩，我们就应该加把努力地赶超他们，这才是最值得做的事！等到后天，我就去打印几张卷子，你们在教室里好好做做，都是名校出的卷子。”
　　宋峙应声。
　　面对老陈这样的老师，你是不能同他辩驳的，于是宋峙没想为那群人争取。
　　“对了，你就去给张老师说说，我们班不去秋游了，让他不用给我们安排位置。”
　　“是。”他答道。

　　走出办公室，宋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进来。”
　　“张老师您好！”
　　张老师抬头，“噢，十二班的宋峙啊，我正想去找你们班班主任呢。话说，你们班后天秋游到底去不去，你们班主任也不给我准话。”
　　“去。”
　　宋峙答，“陈老师很关心我们的心理健康，他经常教导我们要劳逸结合，所以他让我来和您说，后天的秋游我们去。”
　　“好啊！”张老师抽出一张纸，“上面是那天的注意事项，你拿回去和班上同学说说，特别是多穿衣服，天气变冷了，小心感冒。”
　　“好的老师。”
　　终于回到教室，宋峙把那张纸藏进衣服里。
　　一大堆人围过来。
　　“不去。”宋峙很冷漠地说，仿佛在说一件本就注定的事。
　　有人生气，“你就没替我们争取？你就和老陈一样！”
　　宋峙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大家骂骂咧咧地散了。
　　下节课正好是班主任的。老陈又在班里呵斥一顿，叫所有人收收心，别想着去玩！已经给大家准备了卷子，到时候就在班里写作业。
　　卷子明天会打印好交给班长保管，后天就按平时上课的时间来做试卷。
　　十二班一片唉声叹息。

　　老陈最近忙得很，家里有位老人办丧，他不得不去。正好后天不上课，他得以有空。秋游这件事早被他遗忘，要不是宋峙提醒，他才不知道。
　　这事当然不可能，老陈想。他教书这么多年，相信一句话：天道酬勤！
　　秋游这事儿，没门！
　　于是这几天，十二班笼罩在重重的低气压下，几乎所有人都提不起兴趣。

　　周四，秋游前一天。
　　上完了一天的课，第三节晚自习前已经有别的班欢呼，十二班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哪有这样的！？
　　别的班明天都能去玩，凭什么他们不能去！不去就算了，还要做那几张死卷子！
　　怨气快要冲破天花板了！
　　距离放学还有四十分钟。
　　宋峙突然起身，走出教室。有几个人发现，只当他又去打小报告。
　　宋峙真去了办公室，敲了敲门，没人。有个老师路过，他问了一下，原来陈老师已经回家了。
　　他心道果然，这几天老陈很忙，透过只言片语他猜到是因为家里的事。
　　此时，他松了一口气。
　　立马回教室。
　　他从桌箱里掏出一叠白纸。
　　有人发现，以为是卷子，不禁叫苦。
　　宋峙拿着纸走上讲台，大多数人抬头望他。
　　“把门关了，前门和后门。”他下令。
　　大家不解，不做。
　　“快点！”他催促，才有人慢悠悠地关上两个门。
　　这时候，所有人都埋怨地瞪他，死气沉沉地等待新卷子的到来。
　　然而——
　　“我这里是明天秋游的注意事项，现在发下去，大家好好看看。”
　　“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意思？”人群躁动。
　　宋峙却很冷静，快速把纸张发了下去。他昨天偷偷摸摸叫他爸复印了五十多张，就怕有人不听他话，忘记些什么。
　　大家很快将写有秋游注意事项的纸分了个干净，兴奋、喜悦、急切地等待宋峙解释。
　　还好把门关了，不然这动静，定叫人引过来。宋峙想。
　　“安静。”他皱眉。
　　“班长！班长！你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去不去秋游啊？”
　　“是啊，班长！你说啊！”
　　宋峙无奈地叹气，嘴角却上扬着。
　　“去，明天我们班也要去秋游。”
　　“哇哦——”
　　他急忙敲桌子，“安静！”
　　人群立马静下来。
　　“但是老陈不同意，所以你们要是想去，就不要让他知道。”宋峙说，“现在看到你们手上这张纸，要记住，明天早上八点在校门口集合，不要迟到，我到时会拿着写有十二班的蓝色旗子，到时跟着我就行。”
　　“没问题！班长！”
　　宋峙顿了顿，“还有，可以不用带食物，明天秋游的地点是在农家庄，学校已经替我们交了钱，所以到时候大家就按照平时的小组在一起吃饭，想吃什么点什么，不要浪费就行。”
　　有人举手。
　　“说。”宋峙点他。
　　“班长，我想和他一组！”那个人指向与他隔着几个座的人。
　　“哈哈哈！”
　　宋峙一时迟钝，“……可以适当换组。”
　　他接着道：“不管是去还是回，都有客车接送，车牌号码纸上有写，明天别坐错了。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擅自离开集体行动，有什么特殊情况，请找老师，和我。”
　　有女生举手，“那班长，明天的卷子怎么办？”
　　宋峙正想说回来补，就被打断。
　　“班长~我们不想做卷子，班长，你想想办法~”
　　“班长！不做卷子不做卷子不做卷子……”
　　鬼哭狼嚎。
　　宋峙第一次体会到，十二班原来也会向他求情。
　　原计划明天一共要做卷子的是语数英三张、物化生一张和政史地一张。
　　但现在，宋峙拿不准。
　　他从桌子里拿出所有卷子，看了看上面的题目，一个字，难。
　　“班长，班长，班长！我们把卷子丢了吧！”
　　“哈哈哈……”
　　他轻哼一声，在笑声停止后介绍卷子的情况，“可以不做完，竭尽所能吧。”
　　又有人不放心：“班长你不会全做吧？”
　　宋峙还真想全做完来着。
　　他最终摇头，“卷子很难，我只做数学和英语，还有物化生。”
　　说完，他把卷子发了下去。
　　今晚，突然“离经叛道”的宋峙一下拉进了和所有人的距离，有人不顾以往恩怨帮他分发卷子。
　　他回到座位，前面的人回头，“宋峙，老陈发现了怎么办？”
　　虽说明天他不知道，但不代表后天、外天以及以后他不知道啊。万一被发现了，他们怎么办？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宋峙怎么办？
　　宋峙想过这个问题，他轻描淡写地回应：“没事。”
　　那人一怔。
　　可以说，十二班的人都对宋峙抱有恶意的偏见，但是，又不得不信服。宋峙有令人听从的领导力，要不然，被一个班冷暴力，谁都会受不了。
　　但是宋峙意外地能忍受，甚至还能有效管理。
　　有人思索了缘由，最后找到最合理的解释：宋峙他一视同仁。不管对谁还是对他自己，他都认认真真地按规矩办事。
　　不偏倚，不圆滑。
　　所以他说没事，那么真的有人相信没事。

　　农家庄很大，容纳了两个班。
　　为了迎接学生的带来，老板娘做了万全的准备。屋子的火炉烧得异常旺盛，应季的水果新鲜富足，电视机也开上，正播放着最火的偶像剧。
　　户外，有秋千、自行车，和正在烧烤的小火炉。
　　十二班已经不是按原来的组来活动，宋峙到处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落单才放心。
　　身体还处在感冒，他其实没有精力去玩什么。
　　这里的嬢嬢发现他一个人生病似的安静坐着，贴心地给他煮了一碗甜水。
　　到中午吃饭，宋峙起身点名，没有人缺席。
　　他们挤在一间大屋里，吃火锅。
　　很快有另一班的同学来串门，更热闹了。
　　是八班的。
　　所以，宋峙第二十六次见到沈冬薯。
　　原来，八班烤了红薯，太多，分了一些过来。他们派沈冬薯来送红薯。
　　沈冬薯穿得很厚，围巾挡住了他大半张脸，估计也遮住了一部分视力。
　　因为他没发现宋峙。
　　宋峙此时缩在沙发上，略微畏冷地把身子藏进盖着的毯子下。但现在，他把毯子往下拉。
　　红薯很快一人一个发完了，但是不够，还有三四个人没有，宋峙就包含在列。
　　沈冬薯跑回去又拿了三个过来，分完后他望一周，所有人都拥有了他亲自烤的香甜软糯的红薯。
　　宋峙看到他心满意足地离开。
　　“班长，你没有红薯吗？”旁边传来微弱的声音。
　　宋峙轻轻摇头，“我不爱吃红薯。”

　　宋峙见到沈冬薯的第四次，反而是炎热的夏天。
　　初一，暑假。
　　他穿上小熊外套，笨拙地在店门口发传单。人来人往，传单不见少，他有点心急，什么都顾不上就上去拦人，强硬地把传单塞进他们的手里。
　　和他一样扮演小熊的人还有两个。
　　转了一小时，宋峙累瘫在店门的椅子上，不远处的另外两个人嘲笑他太拼命。
　　宋峙已经累得动不了。
　　才过几分钟，那两人回来坐到他身边，聊天。
　　沈冬薯是忽然出现的。
　　透过那小小的孔，宋峙发现他，一怔，一愣。
　　沈冬薯就收到了两张传单，随后跑开了。
　　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两瓶冰可乐，一熊一瓶。宋峙旁边的两人连忙感谢。
　　没有获得可乐的第三只熊呆若木鸡，傻傻地盯着大街的人、大街的车和大街爆满的垃圾桶。
　　在沈冬薯走后几分钟，宋峙才真的接受他又漏掉自己的现实。

　　随着萦萦绕在屋顶的水汽凝结成冰凉的水珠，宋峙的思绪回到当下。
　　正好有人要拿水，旁边的人问宋峙要喝什么，而宋峙半天不回应，他正要放弃，无波无澜的声调响起——
　　“可乐。”
　　宋峙重复，也在强调，“我要一瓶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