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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医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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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木春。
清晨,方沅刚起身,侍女端了清粥小菜进屋,方沅瞧见不是珠音,“珠音呢?”
她的屋子不让进,平日都是珠音做这些事。
侍女没想到方沅会和她说话,一时回话有点颠三倒四,“珠管家说是见旧相识了,一会儿便回来,让我……让奴婢端早餐,说要是您醒了的话。”
方沅点点头,想来是去探问程嬷嬷那边的消息了。
侍女行了礼小跑出屋,方大夫平日都冷着脸,问话声音也是冷的,怪让人害怕的。
待方沅吃完了早饭,珠音才回来。
珠音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气,方沅坐在榻边,顺手递给她暖手炉,“如何?”
珠音轻轻摇头,“杜家表姑娘不愿杜大夫人烦心,不肯引荐。”
方沅略略沉默,“担心是骗子?”
“也是,”方沅旋身靠在榻边的软枕上,右肘支起身子,无奈地笑了,“我在京城毫无名声,杜家高门显贵,怎么会随便让一个大夫看诊?是我疏忽了。”
“现在再想搭建名声已经晚了,我需要一个机会,见到杜家表姑娘,或者比她更能说得上话的人。”方沅闭上眼睛,语速越来越慢,语气越来越坚定,“来展示我的医术。”
珠音握着手炉,“程嬷嬷倒是提了一嘴,明日表姑娘要随家里的几位姐妹出去祈福。”
“没说去哪儿?”
“说是去白云观。”
“那明日我们也去白云观,”方沅起身,“珠音,你去找个人,最好是和杜家郎君病症相似的人,让他明日去白云观,就说有人给他免费看诊。”
“可只有一天时间,哪里能正好找这样一个人呢?”
“那就骗。”
次日,白云观人来人往,许多人来此上香祈福,空中又飘了些许雪花,人们毫不在意,相携进了白云观的大门。
方沅下了马车,一身月白锦袍,发髻间依旧只插了一支铜簪,额角青色的纹路若隐若现。
珠音扶着她,看了看四周,“姑娘,杜家的人还没来。”
方沅点点头,“那进去等吧。”
二人一块进了白云观,珠音问,“姑娘要先见见那个人吗?这个时候应该到了。”
“见见吧。”
白云观一处偏僻客房,方沅进门,瞧见一个老头浑身乌脏,穿着破烂,草絮都露出大半,正缩在炭火盆前烤火。
那老头抬头看了一眼她,往边上挪了挪,珠音上前一步,“老丈,这便是方大夫,医术很是高明,老丈您夫人的病,一定没问题的。”
老丈却道,“小五跟我说,要是我答应你们装病,你真能去给我家老婆子治病?”
方沅看向珠音,珠音低声道,“这是咱们门房小五的邻居,他妻子病得厉害,没钱看病。小五知道我要找人,特意回去问的,还说嘴很牢,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就是不要钱,听说您是大夫,非要给他妻子看病才肯答应。”
方沅闻言,冲着他点头,“没错,我能。”
老丈不说话了,继续缩在一旁烤火。
薄雪渐停,太阳出来了。
珠音出去又进来,“姑娘,杜家的人到了。只是她们带了许多下人,围得乌泱泱的,怕是不好近身。”
至少也要在附近才好展示医术,离远了都看不见,还有什么展示的意思呢?
老头却突然站起来,“要近身才行?她们在哪儿?”
“正往主殿走。”
老头裹了裹衣裳,推门出去往主殿方向了。
方沅快步跟在后面,“走。”
主殿外,果然有一群衣饰鲜亮的女子们缓步而行,身边的嬷嬷侍女有十数个,还有家丁在外围守着。
贵族出行,生怕有歹人冲撞了,总是很大的排场,隔老远都能看见。
方沅跟在老头后面,只见老头冲在大殿门前,“啪”的一声摔倒在地,紧接着就疯狂咳嗽。
“哎,人老了,不过一场风寒,竟然变成这个样子,咳嗽止不住,发烧烧得人头晕脑胀,身上也没力气,如今竟然吐了血了,怕是不久就要死了啊。”
杜家的姑娘们纷纷止步,看见殿门口的老头哀嚎,两两对视,不知要怎么办。
方沅最先过去,想扶起老头,“老丈,我是大夫,您的病我来给您看看。”
老头一巴掌打开她的胳膊,依旧跪在地上,“我这病是治不好喽,看了好多大夫了,人家说我是被治坏了的,本来是什么痈,庸医耽误了,当风寒治的,这辈子就这样了。”
“你瞧,我这血吐了多少!”老头道,“今日我好不容易才从床上起来,想过来拜拜神仙,下辈子让我当个神仙,别再做人受罪啦。”
方沅低头,老头满嘴的鲜血,还不停地咳嗽,血迹落在主殿门前,星星点点。一旁的道童也想上前扶一把,犹豫半晌还是没过来。
“啊——”老头还待说什么,头一栽,直直地磕在地上。
方沅扶起他,本想说不用演得如此惨烈,一看老头面色,两眼翻白,吓了一跳。
杜家姑娘们面面相觑,这病症和自家阿兄的病好像,风寒,高烧,肺痈,吐血,庸医耽误,误诊,连突然晕倒的样子也挺像的。
“珠音,拿针来!”方沅喊道,“老丈晕过去了。”
方沅放下老头,先是翻了眼皮,又探了脉。她本以为老头装晕,翻眼皮时才发现不对,老头是真晕了。
为了显得吐血真实,生生咬烂了自己的舌头,方沅探脉,才发现他气血两虚,看样子已经好几日未进食了。
她叹了口气,疼痛加饥饿,让老头演了一半就晕了。
方沅心中不忍,但想着后面还有杜家姑娘看着,这场戏无论如何也得唱全了,只好按下心中那屡同情,瞟了一眼珠音,示意她说话。
珠音见状,立马高呼道,“这老丈真是可怜,病得如此严重,姑娘瞧着,还能救过来吗?”
方沅头未抬,手里飞快下针,耳朵却一直听着杜家姑娘们的动静,一边和珠音一唱一和。
“能,这病虽然年长,到老丈这地步确实凶险。不过若是好好诊治,再活个几十年也行的。只是老丈年纪大了,恢复起来不如年轻人快。”
杜家姑娘们听到这话纷纷看向方沅,方沅感觉她们盯着她,便瞅了空当,又落了几针下去,老头醒了。
老头晕晕乎乎坐起身,方沅扶着他道,“老丈,您这病能治,我刚刚给您看过了,能治的。您啊,不用担心,也不用拜神,好好治病就能活得和神仙似的。”
老头反应还算快,知道刚刚自己晕了,闻言便接了茬,“当真?”
“当真。”
方沅笑着回话,眼睛却瞟向杜家姑娘们,看见她们窃窃私语,其中有个年纪略小的,“回头再去禀告母亲便是,万一真的有用,大哥的命就保住了。”
另一个反驳,“哪有这样巧的事,别是什么骗子。”
老头声音大起来,“那你快给我治治,我可要好好活着,今日是碰见神医了!”
这话一出,年纪略小的有些急了,“骗子又如何?咱们可是杜家,大不了打一顿撵出去便是。”
说罢便上前一步,也不管旁人拉扯,“这位姐姐,我家里也有位病人,不知可否移步过去诊治一番呢?”
方沅犹豫了一下,“我是先见的这位老丈,待我给他看完再随姑娘去如何?”
那姑娘又道,“那这位老丈也一块儿去吧,这位老丈的诊费我们出了。只愿姐姐为我阿兄看诊一番,您看如何?”
“这……”方沅略作犹豫,“也好,姑娘真是大善人。”
那姑娘咧嘴一笑,“叫我十一娘便是。”随即吩咐道,“给这位姐姐备辆马车,给老丈也备一辆,随我回家。”
方沅微笑婉拒,“我有马车,十一娘为老丈备一辆即可。”
十一娘提步便走,杜家旁的姑娘叫她,“十一娘,你不祈福了?”
“你们祈吧,我先送大夫去给阿兄看诊。”十一娘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沅也跟了上去。
马车内。
方沅靠在车厢壁上,“这个十一娘,是杜昱的亲生妹妹?”
珠音点头,“是,与杜昱同父同母,是嫡亲的妹妹。”
“难怪比旁人都要急切些,”方沅道,“看来这位杜家郎君,有个很幸福的家啊。”
令人妒忌。
珠音没想这些,而是分外忧心,“姑娘,你从没给杜家郎君看过诊,杜家郎君病情凶险非常,几个太医都治不好,姑娘真的能治好吗?”
若真的被杜家打一顿撵出来,那可就再也靠不上杜家这座大山了。
方沅闭上眼睛,“我该怎么回答你呢?珠音,能是能,不能也是能。”
“你可知医骗子?”
“许多医骗子,常年在各种药坊或者这种观、庙的地方打转,专盯着家中有人生病却又看不起的人家,亦或是像杜家这样,家中病人没有大夫医治得了的。专骗他们钱财,若是没有钱财,那骗只鸡、骗斗米都是可以的。”
“许多人被骗得人财两空。可是我与他们不同,珠音,你是知道我一直心心念念的都是报仇,我比杜家更希望我能救他。”
“于杜家而言,这次不成,不过又是一场失望。说得无情一点,反正杜家已经失望过许多回了,不差再失望一回。”
“可于我而言,这次不成,再难逢此机遇。京城还有哪个人家,有杜家的权势,还有杜昱这样深受宠爱又濒死的病人呢?”
“所以我必须牢牢抓住,无论如何都要治好他。复仇于我如峭壁采药,机遇便如壁上绳索,我必须每一步都牢牢抓住,否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