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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质子 ...

  •   据飞光所知,承平帝云昊近日有些头疼,江南连年水患,派了许多人去治理却无多少效用,今年北方偏又闹旱灾,天灾频发,今秋粮食收成怕是不容乐观,云睿是他的幼弟,自小与他颇为亲近,母亲去世之后,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后来他做了太子,有限的精力更多专心于政事,与弟弟便没了多少相处机会,而云睿当时十一二岁,正是顽皮的年纪,那时刚成为太子妃的飞光性子也是个活泼的,对云睿颇为照顾。后来云昊登基,朝局动荡,边关防务更容不得半点闪失,云睿自请去雁鸣关外,名曰代天子守国门,一去便是五年,连加冠之礼也没有回京,每每写来书信,都道自己常常随着几位边关的将军深入大漠,追杀马匪与西凉残余势力,定要守得边关太平,请兄长莫要担心云云,云昊也只得由着他去。
      上一世,恰逢先帝诞辰,加之皇后有孕,为祈风调雨顺、天下太平,云昊便召他回京,代自己筹备祭祀之事。
      暴雨之后,天空被洗刷得一片澄净,此刻日暮西斜,红霞漫天,夕阳晕开薄雾般的光,云昊走进来时,叔嫂二人正坐在树下闲话家常,闻得宫人通报,忙起身行礼,云昊上前将飞光搀起来,又朝弟弟抬手叫他起身。

      飞光站定后朝云昊望去,他的脸上带着连日政务繁忙的憔悴,眼下乌青。此前帝后二人感情虽不亲密,仍相敬如宾,未免他起疑,飞光状若担忧道:“陛下看着气色不太好,国事繁忙,也请记得保重身体。”云昊点点头,“天气炎热,皇后也要多注意休息,若是嫌热了,或是想吃什么,自己安排便是,无需请旨。”他又转过头看向云睿道:“近日前朝多事,朕恐怕无暇分心,正巧小睿回京了,叫他多来陪你。”
      云睿怕不是巴不得与飞光多多相处,忙点头如捣蒜:“臣帝自当为陛下分忧,绝不负陛下所托!”
      飞光先是道谢,后又笑道:“小睿是真的长大了,说话也像模像样的。”
      云昊也笑着说:“好,那朕便把这关系到大历未来的重任交托在你身上了!”
      几人交谈了一会儿,刚传了晚膳,宫人便来报说尚书令大人有急事禀报,云昊顾不得吃饭匆匆离去,不一会儿,云睿也告辞离去。

      是夜,繁星如瀑,星光没有云层的遮挡,明晃晃地照进来。
      飞光躺在床上,整理着思绪。
      她的目标有三,一是查出父亲遭受诬陷的证据,为其洗脱冤屈;二是找出真正通敌叛国之人,并设法保住云睿的生命;而第三,她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那就是逃离皇宫。

      没错,她想离开。
      进宫八年,她已不再是当年懵懂无知纵情恣意的少女,再如何自由的鸟在深宫的牢笼中关得久了,脾性终究会被消磨,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期盼自由,已经习惯了循规蹈矩,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皇后,而今日与云睿重逢,听他讲着边关的故事,才发现,自己仍然渴望天空。

      “得好好计划一下。”她想。自己身份所限不能出宫,身边可信赖之人唯有云睿和两个侍女,父亲那边得托云睿去打探一下最近有何异常之处,宫中得派侍女暗中走访,后宫与前朝自来便是一体,保不齐后宫也有在监视着她的人,最后,她还得亲自上阵,多去云昊处,或许能够探查到蛛丝马迹。
      思虑一番,她渐渐睡去。

      在梦里,她看见她的十四岁,边城苦寒让身子本就不甚强壮的母亲愈发虚弱,寒冬腊月时只能关在房中,无暇顾及女儿的一举一动,而飞光当时身量长高了不少,以强身健体的名义,跟着父亲和众将士习武,闲暇时常穿着一身红衣,带着两三个护卫,帮忙驱除商路上时不时作乱的马匪,渐渐的在往来客商间也小有侠名。那日骤雪,风雪来得极快,遮云蔽日,飞光正在城门口,听闻城外有商队似乎被困住了,怕有马匪抢劫,或是遇上狼群,一听说商队中有妇人小孩,飞光便毫不犹豫地带上护卫前去帮忙,出城约十里,果然遇上了,因风雪太大,商队裹足不前,一名妇人抱着婴儿,婴儿啼哭不止,此时护卫忽然发现前方似有三两个穿着像马匪探子的人正鬼鬼祟祟靠近,焦急地要带着飞光回城,飞光不肯,定要带着商队一起走,但她也害怕招来马匪大部队,便大声与商队诸人道:“大家别怕,我大历守军就在后面,片刻就到,有大历将士在,定能护得大家平安!”商队众人听闻此言也渐渐平静下来,整装后冒着风雪重新上路,飞光心里着急,但面上仍未显露,只拼命大声安抚众人,直至那马匪探子离去,而守城将士匆匆赶来,飞光才终于放下心。回到家中,母亲又惊又怒,竟大病一场,飞光此时方觉后怕不已,关起门来踏踏实实念了半年书,规规矩矩地生怕再惹事,此为后话。
      飞光已许久不曾想起年少的岁月,在雁鸣关的生活似乎是一场不可触及的梦,而今日这梦又活了,黑白的梦境变成了彩色,像是暴雨后那天边绚烂的火烧云,直直地烧进了她心里去。

      次日,云睿果然如他所承诺的那般,来陪飞光说话。二人仍在院子里,飞光躺在美人榻上,云睿站在一旁,谈起西凉国主欲送质子来朝之事,“自时将军大破西凉王城,斩杀老国主以来,西域着实太平了许久,现在的西凉国主是原老国主的第六个儿子,若不是当年其他几个王子被杀的杀,俘的俘,这位子也轮不到他。”云睿道,“这几年他倒也算是听话,年年朝贡,西凉国内有想要复仇的,提议再出兵攻打大历的,都被他弹压下去了。”
      飞光点点头,道:“这人倒颇有些手段,从前是小瞧了他,以为他是个软弱的,上位也不过是当个傀儡,没想到能压倒反对的势力,着实不可小觑。”
      “不错,那个质子是他的大儿子,今年十一岁。这小子还挺狠得下心,真能把亲儿子送来,说什么为表臣服之心,愿与大历永结同好,我看他佛口蛇心,背地里未必没有招兵买马,再图我中原之意。”云睿皱着眉头说。
      飞光似乎想起了什么:“父亲当年攻破西凉王城时已身受重伤,无力再斩草除根,是以让当时不在王庭的西凉残余势力得以复国。不能一举踏平西域,父亲也深以为憾。”
      云睿恨恨道,“西凉国侵扰我边关数十年,虽多次征讨,但总未伤其根本,不过二三年又卷土重来,边城百姓不堪其扰,可恨朝中诸位大臣竟以边关贫苦为由,劝父皇无需派重兵驻守,应该将百姓迁往关中富庶之地。幸而当年皇兄力排众议,以性命作保,才得以让时将军有此机会能御敌于关外,护得西域商路安宁,可惜时将军却因此伤了根本。”
      想起父亲的伤势,飞光有些伤感,父亲那般英明神武,乃国之栋梁,如今却缠绵病榻数载,精神也大不如前,尽管如此,每每上书,仍不忘挂念着边关之事,请皇帝再征讨西域,安邦定国,只可惜云昊一直未置可否,可恨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最后竟不能得到善终,这怎能不让人心寒?

      “哼,朝中以尚书令为首的诸位大臣,一直以来都反对战事,商路重新繁荣于国有利,而于他们无用,因此多加阻挠,我看是怕一旦开战,皇兄定要从这些富得流油的权贵身上开刀,叫他们拿钱,那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云睿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跺了跺脚。

      飞光招手,云睿弯下腰凑过来,她便用手旁的书卷轻轻拍了下云睿的头,“这话也由得你乱说的,还像小孩似的口无遮拦。”
      云睿正说到兴头上,突然被打,脑子还有点懵,傻傻地望着飞光。
      飞光见他半天不说话,有点慌了,坐起来,“怎么了?难不成打坏了?”
      云睿刚想摇头,又想起了什么,把脸低下,抬起来时,换了副面孔,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委屈,瘪着嘴要哭不哭道:“姐姐,好疼啊。”

      飞光是见过他在她过世之后的诸般行为,最铁石心肠的人也难免动容,只是从前她只把他当作弟弟,眼下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她更不欲节外生枝,便也冷下脸来,佯怒道,“好哇,我看刚刚是打得太轻了,定要重重的罚你。”她一边说,一边朝身旁的侍女道:“宁许,把本宫的马鞭拿来,看我不好好打他一顿。”
      宁许笑着说是,刚作出要去拿的动作,云睿连连讨饶:“好姐姐,可饶了我吧,再不敢了。”
      听到这,几人都笑了,飞光也绷不住脸:“你这小孩,还敢不敢瞎胡闹了?”
      听到飞光这样说,云睿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与她平视,他没有笑,也没有其他表情,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说:“飞光,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你明白吗?”
      说罢,他定定的望着飞光的表情,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云睿不依不饶:“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云睿已然是一个真正的成年男子,这些略显亲密的举动,即使飞光坦坦荡荡,却难保云睿不浮想联翩,她不免叹了口气,正色道:“怪我之前总用看小孩子的眼光看你,不免多亲近些,是我不对。”

      云睿有些诧异地挑起眉,事情似乎朝着他未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但容不得他多想,飞光继续说:“既如此,我便问你,你若真对西凉质子之事有疑虑,为何不与皇上提起?”
      云睿有些委屈:“我当然跟皇兄禀报过,但他说眼下处处需要用钱,西凉若愿意诚心归附,愿意提升朝贡的钱粮,或可解燃眉之急,皇兄此番考虑也有其道理,我便想等那西凉质子来了,见机行事。若真能止戈,对双方的百姓也是一件好事。”
      原来如此,飞光心道。边关商路现下已逐渐恢复繁荣,边境贸易的赋税颇丰,眼下均靠驻守的大历军队维护商路安宁,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无法灭了西凉,最佳的办法看起来也只能和谈,难怪云昊对此极为重视。

      可惜,西凉人不过是做个样子,假意和谈,实则仍对中原贼心不死。
      飞光冷哼一声,上一世,西凉质子自入京后看似深居简出,与世无争,不知背后有多少工夫,方能撼动帝国的基石。
      “小睿,你帮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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