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今日也在剧透》炽柳

5、意外之喜

　　是夜，姜姀从梦中惊醒。

　　自那日错过游商后，她再没见到新的剧透。
　　在山上那会儿，她因为失血过多晕得意识模糊。也全然不敢确定，那时候见的那些走马灯似的图像到底是剧透还是其他。

　　辗转过后，她再难入眠，索性起身到屋外走走。
　　屋檐下，晒过的稻谷已经换了麻袋装好摞成一堆。从集市上买回来的腊肠和干椒都穿成了串在悬绳上挂着。

　　院子里的石磨旁扔着几只箩筐，便是傍晚时分一家子挑回来卸货的那些。
　　至于里头的货物，除开腊肠和干椒，还有柴房边的几罐老酒，其余的她都只在卸货那会儿瞥过一眼。
　　只记得有几身女子的衣裳和一些个胭脂水粉首饰盒，倒真是一点都没她的份。

　　姜姀拢衣坐在谷堆边。
　　她不在的时候，稻谷应该有复晒过。稻香谷香混合着泥土香，在她的鼻息间萦绕。

　　漫漫长夜勾人愁绪。一想到稻谷剧情还未结束，她却丢失了重要的剧透线索，就难免心中惆怅，比不被家里人重视更觉委屈。

　　这般想着，倦意袭来。
　　她靠着麻袋打了个盹，脑袋一栽，身上也随之一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起初她一直以为，是由于错过了新剧透，所以剧情进展受阻。
　　实际不然。
　　之所以与宋衍接触也是徒劳，是因为游商那段剧情压根就没走完。

　　她早该想到的。剧情的走向属于既定事实，落笔难改也是创作者的常态。
　　一个主角的不在场，相当于缺少了触发剧情的必要条件。
　　就好比起锅烧粥需要水米交融。若只有水或只有米，怎样努力成不了米粥。

　　问题不在剧透，而在于那时她与宋衍没有同时出现，从而导致了书本世界的逻辑错乱。

　　眼下只需挑个合适的时机，带着宋衍再去趟游商那处。
　　也无需担心那人会跑。NPC身在二维世界，等不到与她二人相遇，就离不开那一亩三分地。

　　想到这里，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她再次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隔日一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膳。
　　简单的稀粥小菜，配上几块干馍和鸡蛋花，就是村庄里最惯常的餐食。

　　姜槐回来后，姜姀出门这事就变得没那么容易。
　　她是考虑过偷溜的，但回来会挨打，期间还得连累爹娘。
　　那个惯会偏心的老头肯定又会借此机会打压他们三房。本就被压迫得紧，不能再让他捉到他们的小辫儿了。

　　她想了想，在饭桌上旁敲侧击道：“我听别人说，桦南城那边有个收稻谷的游商往咱们这边走了。那人给的报价远高于市场。若他能来咱们村，不仅咱家，整村的稻谷都能卖个好价钱。”
　　话落到地上，没人应她。
　　甚至姜莲那头还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

　　她人微言轻，旁人都当她说笑呢，哪会理会这个。
　　她当然不死心，又道：“阿爷，我今日便出门去找那游商，您觉得如何？”

　　“想得倒美。”姜槐稀里呼噜地喝了一口粥，“那种高价游商向来千亩起收。咱们今年的收成你又不是没看到。统共一百二十余亩地，收获了仅有八十亩不到的谷。就这么点产量，人游商压根瞧不上。”

　　一旁的姜莲也酸不溜秋地搭了句嘴：“姀妹妹莫不是想以寻游商做借口，偷摸着出去玩吧。”
　　她那母亲夏氏也是一样样地惹人烦：“莲儿说得有理。老三家的丫头惯是个会玩的主儿，也不知道打算去哪逍遥呢。唉，她是逍遥去了，家里一堆杂活全赖我和她娘两个人操劳。真是作孽啊，这是连她自个儿娘亲都不顾咯。”

　　姜姀开口怼了句：“说得好像二伯母您亲眼瞧见我在外头耍似的。也不晓得有些人怎么一天天的想象力如此丰富，能把没的说成有的，白的说成黑的。知道的以为二伯母您是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吃饱了撑的呢。”

　　岳氏按住她的手，皱着眉朝她摇了摇头。

　　姜槐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大清早的就没个消停。”
　　摔下筷子，他扬长而去。

　　姜姀冲他走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话已经说到了，那老头的态度既不算支持也不算拒绝，大约就是让她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那日晒谷时，她和苏婶了解过，这几年村里稻谷一直买得不好。
　　要么是新谷卖价低，要不就是价钱谈不拢，拖得时间久了，囤成了陈谷，价钱就更上不去了。

　　姜槐之所以持中间态度，可能也抱着点侥幸心理。
　　万一她成了，对谁而言都稳赚不亏。

　　姜姀收拾妥当后和宋衍一起上路。
　　他在饭桌上难得沉默，现下出门，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方才我是怕多说无益，惹出更多言语攻击。”还未等她开口，他便连忙解释道，“你那些个亲戚都不是善茬，我猜想无论说点什么都会被挤兑几句，还不如不说话让那些人尽早消停。”
　　他生怕她生气似的，眼神渴盼朝这边看了又看。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两人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她的主要任务是卖稻谷走致富路，这几个极品亲戚只能算是剧情里的小插曲，笑笑就过去了。
　　“没事，现在找到游商才是要紧事。”

　　一路上，都是姜姀带路，宋衍在后头跟。
　　可能是见她目的地明确，表现得过分熟门熟路，他忍不住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老早就知道游商要来，这趟根本就不是去寻游商，而是赶着和他会面呢。”

　　好在她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倒不是我能耐。苏大叔回来说起，游商这几日都在桦南城东郊行走。苏婶也是好意，便将这事告知于我。不然我哪有这般出走的决心。”

　　宋衍被搪塞过去，也没多发问。

　　这次天晴，又有此前的经验，他们很快走到游商那处。
　　游商牵着一队毛驴来回晃悠。每头毛驴背上都驮着几只背篓，有水果干货，米面茶酒，还有各种蔬菜鲜食。

　　姜姀迎上去与之商谈收购稻谷事宜。
　　怎料这人出人意料的态度十分不好：“哪来的山野村妇，不仅衣着寒酸脑子还不好。区区数十亩稻谷，妄想卖个高价，简直痴人说梦。”
　　说着，就推搡着要赶人走。

　　她着实没想到，原以为见了面就等于水到渠成的NPC，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却又担忧扰乱剧情不敢出声辩驳。
　　身旁的宋衍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柔声道：“你若信我，便去树下歇歇，让我同他说上几句。”

　　相视一眼，见他目光笃笃，她也安下心来。
　　让NPC与NPC交流，使原先错乱的剧情重新找回自然的运行逻辑，应该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

　　她走到树下坐着，看宋衍与游商交谈。
　　奈何距离太远，既听不见声音也瞧不清脸，只看见两人手舞足蹈地不住比划。
　　而后动作渐缓，再多说几句后又相互握住了对方的手。

　　这是……成了？

　　很快，宋衍朝这边招了招手。
　　她起身走近些，就瞧着游商脸上笑出了褶子，对着她走来的方向不住地点头哈腰，简直和先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见鬼了这是。

　　“方才老朽言语冒犯，还望娘子多多海涵。”游商的话音虔诚不已，“方才我与宋郎君商谈，决意将村里的稻谷以每斗三十文的价钱收购，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姜姀：“……？！”

　　游商给出的价格比剧透里的翻了整一番。
　　这就是剧情乱码的代价吗，要真如此，她倒不介意让这种倒霉的事情多落点在她头上。

　　她本想爽快答应，却瞥见站在游商背后的宋衍一个劲地使眼色。
　　她当即心领神会，配合着他的眼神，语带遗憾道：“嗯……也……差不多吧。”

　　游商也是精明。听她此言，便知道价格给低了。
　　于是又试探地把报价抬高了些：“若不然四十文如何？”

　　挤眼睛那人片刻没消停。她以为还不够。
　　虽明知价钱夸张却还是咬咬牙，又抬了一轮：“一口价，五十文。”

　　宋衍走到她身侧。
　　姜姀眼看游商很明显地瑟缩了下脖子。
　　那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以至于明明兵不血刃，却让她产生了一种战场厮杀的错觉。

　　要命，这人该不会用暴力胁迫他了吧。

　　游商鬼鬼祟祟地偷瞄宋衍一眼，仿似巴不得这段对话早点结束，连声应道：“好，好。就五十文。”

　　姜姀欢欢喜喜地同他指了白淀村的方位后便先走。
　　驴队走不快，正好掐着时间差让村民们先准备准备。

　　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她的步履格外轻快。以至于忘了问，此番到底是怎么商谈成功的。

　　“想不到阿姀娘子胃口不小。市面上一斗谷子卖15文都算高的，你倒好，翻了近两番。”
　　“诶你这人，不是你一直挤眉弄眼的让我抬价的吗？”

　　经与宋衍一合计，她才发觉自己会错了意。

　　眨眼的意思是，再抬就高了应下来正好。
　　而她理解的是，不加白不加还能再往上涨涨。
　　……

　　回到村里，姜姀先去找了村头王婶和隔壁苏婶。
　　这俩人出了名的嗓门大，村里有什么事情要广而告之全靠她俩。

　　外头的事情自有婶子们帮忙，她只需要操心自家的。

　　宋衍帮忙拎麻袋上推车，却在走到院口时被姜槐大声喝住：“站住。干什么呢。”
　　这一嗓门没别的，把屋里所有人都喊了出来。

　　姜姀解释道：“游商要来了。驴队不方便挨家挨户上门收谷。所以我和苏婶她们商量，让大家伙先把谷子运到晒场上，也方便各自清点。”

　　一听游商要来，姜槐的眼底亮了三分：“姀丫头你真办成了？”

　　旁边夏氏眼神复杂地看了姜莲一眼又开腔道：“哎呀爹，怎么可能呢。咱村就这么点谷子，游商要看得上那才有鬼。怕不是姀丫头急于邀功，压低价把咱的稻谷都抵出去了吧。”

　　姜莲附和道：“姀妹妹你也真是。无论你做得好坏，都不能把咱老姜家的收成当成赌气的筹码呀。这些谷子若卖个好价，可抵咱们好几个月的吃食。现下这一闹，能不能回本都难说。”

　　望向姜育苗和岳氏急切的双目，她没多解释，只淡淡道：“阿爷，爹，你们就等着吧。”
　　宋衍想说什么却被姜姀拦下，两人一齐去了晒场帮其他人的忙。

　　姜家作为整村唯一没动静的难免被人议论。听着外头嘈杂，姜槐有些按捺不住：“我出去瞅瞅。”

　　姜育树上前阻拦道：“爹，小孩子争强好胜的把戏，您怎么还当真了呢。您老就在屋里坐，我们几个出去把姀丫头带回来。”

　　待村民们把谷子堆好，游商恰好带着驴队摇铃过来。
　　见到长龙似的驴队，空着手从姜家出来的几人脸色都无比难看。

　　游商也是个眼尖的，一眼就瞧出端倪，刻意对着姜家小院大声喊道：“姜娘子，按照五十文每斗的价钱收谷，二位觉得可好。”

　　晒场上顿时炸了锅。
　　村民们兴奋到几乎沸腾，有几个感性的当场便哭了，抱着姜姀和宋衍怎么都不撒手。

　　姜莲和夏氏气得噌噌跑进屋，对上姜槐一双嗔视怒目羞得抬不起头来。

　　“看你俩干的好事！”

　　三个男人手忙脚乱地把院里的稻谷扛出去，这才赶上游商的末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