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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夜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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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平国公府的第二天,敬岚卿就赶了回来。她神色疲惫,眉眼中尽是化不开的浓重哀愁。叶筝收下她丢过来的一沓书信,仔细清点后交给蓝辙收好,趁夜时分前去寻她。
敬岚卿强装镇定,接过叶筝分享过来的糖果子,“找我什么事?”
叶筝坐下,“你既说了要我帮你,那我得知道你如今在冰境是个什么处境吧。”
敬岚卿斜倚在墙上,“那不还早,你们这边又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我老师在,有我拿不准的,老师可以帮你分析。”
敬岚卿惊奇,“你老师?”
“明涯先生。”
敬岚卿肃然起敬,“竟是明涯先生!”
敬意达到,敬岚卿偷觑她几眼,“可我看着,你也不像是明涯先生的弟子的模样啊。”
于此,叶筝不太好意思,“我是不孝之徒,忝居老师弟子之列。”
敬岚卿摇手否认,“我不是说你不行,我只是觉得,你这打打杀杀煞气冲天的派头,跟明涯先生弟子的身份不太相符,我一时间没能联系起来而已。”
叶筝低敛眉眼,复问回原来的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
敬岚卿换了个姿势倚着,“再过些时日吧。有些话,我现在……不想说。”
世人行世间皆如河流大野,人人都是一条静水流深的暗河,叶筝从不主动窥探别人的过往,是尊重,也是自保。
她起身,将装糖果子的盘子留在桌上,“早些休息。”
敬岚卿离墙叫住她,“有一样东西还缺着,冰境那人府里没有,怕是在张乘府上。”
“是什么?”
“苍狼手札。”
叶筝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还有这个东西的?”
敬岚卿更惊异,“你知道这个东西?”
一缕来自往昔的淡淡哀愁闪过叶筝眉眼,她失神一瞬,旋即笑道:“多年前我见过。”
“那东西应该是极机密的的,你如何能见过?”
叶筝微垂眼皮,脸上的笑变作对过往的追思。确实是极机密的,她也是因为,曾经当过一段时间张究秘密培养的机密武器才有机会接触到的。
往事多思无益,叶筝丢开过往的心绪,展颜而笑,“依张究的性子,那东西应该还在老地方。我明日夜里可以去一趟。”
敬岚卿少时年幼,对昔年之事略知一二,虽不能清楚叶筝的遭遇,却大致能猜到一二。她看她的目光带了些心疼:“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着急的。
早些处理完这些事,她才能早些安心带着阿鸢离去。
挑个了夜深时分,换上了夜行衣,叶筝独自一人在初冬的夜色中跃上了屋顶。
刚跳到屋脊上,就看见前头站着一个人。那人背着一把长横刀,像是在等她。她抹下蒙面,大步走过去,“你出来做什么?”
阿厌目光炯炯,“姑娘要冒险,我不能坐视不理。”
叶筝朝他脑袋扇了一掌,“我不在国公府这些日子你长本事了,未经我允许便私自行动?”
受了她一掌,阿厌依旧道:“我不能让姑娘独身犯险!”
“我什么时候说我独身犯险了?”叶筝紧锁眉头,“你这是打哪来的消息?”
阿厌避开脑袋,偷着眼看她,“我听见姑娘你屋子里的动静了,我也知道,姑娘是要靖国公府。”
“你既知道,便早些回去休息,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手!”
“我没有要碍事!”阿厌委屈道:“靖国公府如今重兵把守,姑娘一人之力再强,万一群兵围攻……”
不知是跟谁学的,阿厌也越发不听话了,叶筝看着他,正欲厉声呵斥一番将他赶回房去,忽听闻他身后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愈发近了,“阿厌,她不是一个人去,有我陪她。”
阿厌转身回头,借着这侧开的空儿,叶筝看见来人是穿了一袭藏蓝色衣袍的蓝辙。他走到阿厌身后,按了按他的肩头,“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她。”
阿厌不信,侧回头看向叶筝。
为了让他早点回去,叶筝顺坡下驴,“嗯,我们二人一同前去。”
阿厌不开心,扁扁嘴据理力争:“蓝将军功夫怕还没我高,姑娘怎么能这样呢。靖国公府危机重重,难道不应该带些高手才更便宜吗?”
尴尬着扬唇一笑,蓝辙将阿厌往一旁扒拉一下,“阿厌,这种事不是只靠武功高低的,你还小,经历太少,没有经验更容易坏事的。”
背着长横刀的小小少年并不服气,噘嘴嘟囔:“姑娘越发跟蓝将军好了……”
叶筝脸上有些挂不住,肃声清咳,拦断阿厌的话,“好了,今日回去好好休息。待明日,我就查验你近些日子的长进。”
说起查验,阿厌争着前去的心思散了大半,退堂鼓当即敲了起来。但他还是不放心,瞅着蓝辙一副温和谦顺的模样,问他:“姑娘的安全蓝将军能保证吗?”
蓝辙给他一个安心的笑,“自然。”
目送阿厌几个翻身跃下屋脊,蓝辙挑眉,“你这个小跟班,倒真不是一般关心你。”
扯好蒙面,叶筝白他一眼,忽视他话音里带着的丝丝缕缕的酸味,翻身朝靖国公府的方向跃去。待跃过几个坊市,察觉到蓝辙还在身后紧紧跟随着,她蓦然停下脚步,“你还当真要跟着我?”
一脸“那不然呢”的男子眨眨眼,“那是自然。”
叶筝嫌弃地指着他的衣服,“既然是夜探,你就穿这衣服?”
藏蓝袍衫的世子神色微窘,以手掩唇低咳一声,“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扫视他一眼,叶筝转身继续前进,她的声音顺着风灌入他耳朵,“好歹也穿身黑的,你这算什么?”
他紧跟上去,跟她并排前行,“那明日,你陪我一同去订一身可好?”
叶筝懒得理他。
当年张究修筑靖国公府的时候,在后院临池的藏书阁里修了一间深埋地下的密室。那密室四通八达,曾经可通往京都许多人的府邸。如今叶筝悄然摸进去,却发现很多岔路都被封死了,想来是张究想要清理干净手上沾染的血污,早早做了处理。
蓝辙跟着她一路向深处探寻,面色愈发沉重起来。根据这密室密道里残留的痕迹,他大致也能推测出来当年张究究竟跟多少人勾结,踩着多少人的尸骨,才登上那个位子。
走到深处,叶筝停下,转身在墙上四下摸寻,不久后摸到一处机关,按开一个藏在墙内的盒子。蓝辙走过去,看着她从中拿出来一个铁管收着,便知今日目的已经达到。
四下张望,蓝辙看见不远处一个下凹的干池子,池子里有一只铁铸的牢笼。那笼子上绑了多条铁链,悬在半空。如今那铁链已然生出斑斑锈迹,看着更让人胆寒三分。
走过去细细查看,蓝辙问:“这是什么?关押什么犯人的吗?”
叶筝瞟了一眼,轻飘飘地道:“关我的。”
这话如一根针猛然戳进他的脑中,他转身去看那合上机关的黑衣女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如藤蔓缠绕的心疼。那感觉撕裂着他,让他几乎不能分辨清刚刚那话的意思,“什么?”
按平那面机关墙,叶筝踱步过去,淡漠地扫视那业已锈腐的铁笼,“当年张究带着我自北境回京,很快便意识到离开北境他身边压根儿没有能制服我的人。他又确实在我身上耗费了不少心力,一时也不舍得草草杀了我。便让人弄了这个这玩意儿来,把我关在这里。”
张究自北境回京时,蓝辙约摸记得,那是十三年前。
“后来他觉得我没用了,才把我送到东宫给阿徵当个练功桩。”叶筝哂笑,“他倒懂得物尽其用。”
蓝辙看着她,满心满眼的不忍。
再转头看向那黑沉沉的干坑里的废弃牢笼,他心中冲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抽出剑来,他大步向前走去。
身畔男子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叶筝一跳,她慌忙伸手拉住他,“你干嘛?”
蓝辙恨恨地盯着那笼子,“我要砸了它!”
叶筝眉头高高蹙起,“你砸它干什么?”
蓝辙扭头,看着她却只能说出一个“我”来,良久,他愤愤地撇开头,“我就想砸烂它!”
叶筝夺过他的剑,插回剑鞘里,“你砸它有什么用,它只是个工具,又不是这东西主动要锁着我的。”见他不听,女子只能牵着他的手劝他,“今日来是密探,你一番打砸倒是泄了恨,行踪岂能不被人知晓?”
蓝辙厌恶地避开眼,不肯后退,也不肯去看那个笼子。叶筝觉得好笑,心中也知道他是为自己才这般,软声哄他:“好了,等张府被抄了我们再来砸烂它,行吧?”
气闷一阵,蓝辙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他反手握住叶筝的手,满脸沉郁之色地朝外走去。
刚走出两步,忽见前头陡然燃起一阵亮光,蓝辙抢前一步将叶筝护在身后。定睛看去,举着火把堵在前路的,正是张乘并一群刀斧在手的侍从。
张乘阴冷着眼眸看向被蓝辙护在身后的叶筝,阴恻恻地说:“父亲临去时的担忧果然不无道理,你当真会回来。”
叶筝低声笑了笑,那笑声里更多的是讥讽的自嘲。她绕开蓝辙走了一步,按下蓝辙伸出来保护自己的手臂,她向张乘问:“是吗?那他死的时候,说我什么了?”
张乘昂了昂下巴,“他说,你会回来,自寻死路。”
他话说得极慢,语调里满是蔑视与不屑。可偏偏叶筝从这鄙夷中听出来了他避之不谈的东西,她挑眉,“哦”了一声,“那他说的还真不错。”
张乘并不打算同她多言,他抬起手,身后跟着的侍从便举起了手中的弩箭。十数支□□冷光点点,箭镞上闪烁的银光带去无尽的寒意。那银光随着他手的动作齐刷刷地上扬,一阵细微的咔哒声,叶筝知道已经上好了机栝。
她瞅一眼张乘,问他:“你可曾想过,明光将军,平国公世子,死在你这里,你会有什么下场?”
张乘抬眼分了点眼神给蓝辙,手上动作微微变了变。叶筝明白了,扬唇而笑,心满意足地夸他:“你比张究思虑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