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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廷义 ...

  •   殿内备好了饭菜,太子妃王氏坐在凳上,侍女端来了一碗汤药,上头飘着热气,是刚烹煮好的。

      太子妃一口饮尽,苦涩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她拿绢帕擦拭着嘴角,目光流露哀愁。

      “这药我喝了半载,为何还没有动静。”

       太子妃年近三旬,却还没有子嗣。

      她嫁给太子已有八年,淳文帝为着此事,对她相当严苛,年前宫宴上,还有意要为太子送妾,太子固执的很,虽然把人都收下了,但从来没去碰过。

      太子越是如此,她心里就越过不去,觉得自己亏欠于他。

      身旁的侍女劝慰道:“娘娘不要心急,放宽心态自然就来了。”

      太子妃似是听腻了这句话,让侍女端着空碗下去,不要撞见太子。

      过了一刻钟,太子带着宣钰进了殿内。

      太子妃见着宣钰,脸上的愁绪瞬间消散,浮上了一抹温柔的笑。她的本家和王廷义是同宗,因此对宣钰很是亲近,招呼着人落座。

      席间用着饭,不过片刻,迎面进来一位侍女通传。

      “启禀殿下,奉宁侯在外头。”

      太子听闻,当即让人请进来。

      王廷义风尘仆仆地进了里头,他随性地解开外袍,丢在一旁的架上,掀开珠帘,看见里头的人停了筷箸,一齐站起来朝他作揖。

      “都是自家人,朝我行什么礼。”

      他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掀袍落座。

      太子为他斟了杯酒,说:“舅舅来得突然,可有用膳?”

      太子平日受他提携,又有养母生前的嘱咐,因此对王廷义很是敬重。

      王廷义握起酒杯,说:“我进宫前用过了。刚从皇上那儿得了口谕,让我出征北诏。”

      他说完喝了一口,语气平淡,看来对出征一事毫不意外。

      “舅舅骁勇善战,必当会大捷归来。”太子说。

      信安侯年迈隐退,裴晔刚回燕都,如今能迎此战的,也只有王廷义了。他早年驻扎边境,与北诏交战数年,颇为了解敌国的军事部署,是出战的不二人选。

      “两年没带过兵,生疏了。”他答道。

      王廷义视线看向宣钰,望见与胞妹神似的容颜那一瞬,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过往,眸光忽然变得黯淡。

      太子见气氛变得微妙,带着人退了出去,殿内只留下了宣钰与王廷义。

      王廷义垂了下眼,说:“我明日就要带兵迎战,这次战事紧急,少则三月,多则一年。”

      宣钰见他难得正色,心知此战凶险。

      王廷义上次出征,是在贤妃薨逝之前。

      他对于宫闱秘事,多少知晓一些,只是不愿意去品味里头的肮脏龌龊,那时他战胜归来,却得知妹妹不明不白地死了,心中自是愤懑不平。

      但他回京时,贤妃已经去世三年,再加上皇帝有心阻拦,实在是查无可查。

      王廷义隐约知晓,贤妃之死与皇帝脱不了干系,但即便如此,他除了比平时更目中无人以外,其他几乎没有差别,依然忠君爱国,每逢战事就义不容辞地提枪上阵。

      宣钰想起往事,内心登时生出一种近乎荒唐的想法。

      在不堪重负的回忆重压之下,她任由私心和仇恨作祟,问出了这句尘封已久的话。

      “舅舅,为什么要为那个暴君踞守江山?”

      王廷义听完愣了一下,却没有责怪。他轻抚在宣钰头顶,如同一位循循善诱的师长,说:

      “家国与仇怨,永远不能放在一起,若是为了一己恩仇,乱了公私,我怎么配当一位将军。你母妃的死,我当时远在边境,实在鞭长莫及,这些年下来,我心中有愧,可仗必须要打。”

      他望着宣钰,言辞恳切。

      “无论我战胜归来,还是以身殉国,都甘之如饴,因为这是我选的路,回不了头。你是天潢贵胄,万不能凭恨而生,母妃走了,还有舅舅和哥哥,今后在燕都,必然护你此生无恙。”

      宣钰抬起头,看见他的眼里,隐隐夹带了一丝伤意。

      地处卑微的凡体肉躯,最初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在人间求得一个生存的倚仗。当他位极人臣,在家国情怀面前,所有的鲜衣怒马、快意恩仇,都成了不足轻重的虚妄而已。

      舅舅有虚怀若谷的胸怀,这些年散尽家财,救济饥寒交迫的难民,他无妻无子,至今没有成亲,这是常人无法到达的超然境界。

      宣钰此时有许多言不由衷,一阵穿廊的春风吹袭,扬起了她鬓角的碎发,不同于先前的寒意料峭,反而像是倾洒心田的春风细雨,悄然吹散了年少时的天真烂漫。

      她恍惚间低下了头,知道自己或许会踏上一条孑然一身的道路。

      宣钰拜别王廷义,坐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

      车帘挂起,宣钰望着天际的云卷云舒,忽然心生怅然。半月前她坐上了前往北诏的马车,原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回来,不成想阴差阳错,她又回到了脚下这片土地。

      马车驶入玄武大街,两侧皆是官员府邸。车夫陡然间勒马停驾,让宣钰回过神来,侧眸望向外头。

      清寒的春风迎面拂来,她拢起外氅,见街头停了一辆马车,裴晔刚从车厢出来,朝府门走去。

      那座雕梁画栋的府邸,牌匾是由金错刀刻制,上头赫然挂着“信安侯府”四个大字。

      裴晔立功回府,门口站着以信安侯裴定安为首的亲属。

      宣钰定神看去,见到了传闻中的裴定安。他与裴晔容貌神似,气质却大相径庭,长发挽髻,素衣藏风,不穿上战袍,倒像是一位文人墨客。

      裴定安的身后,分别站着他的夫人和长子。

      谢夫人的面庞犹如一块寒玉,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气场,许久未见儿子,也看不出来心生想念,只漠然地站在一旁,目光一直追随在裴晔身上。

      而她身边的裴元章,身穿月白色袍衫,神采英拔,鼻梁高挺,双眸透着一股莫测的冷意。

      裴晔恭敬地向三位长辈行礼,裴定安将他扶了起来,面上没有带笑,眼里却泛着赞许的光。

      宣钰见他们转身进门,于是收回了视线。

      她刚要让车夫启程,骤然听到车窗外传来一声低唤。

      “公主?”

      宣钰吓了个激灵,侧眸望去,居安站在马车外,手里捧着一个蓝布遮住的细长物件。

      居安看她肩膀清晰地耸动了一下,心知惊扰尊驾,刚要开口赔罪,就见她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她见居安似乎有话要说,让人上了马车。

      居安端着物件走上马车,就被里头的装饰震惊到了。没想到这马车外表朴实无华,里头雕花华丽,镶金嵌玉,实在是尽显华贵。

      宣钰见状解释说:“我家底空空,这马车是太子送的。”

      她继而问道:“你怎么出府了?”

      居安答道:“我趁危哥不注意溜出来的。我家大公子刚才看见殿下尊驾,让我前来送样东西。”

      居安小心地打开上面掩盖的蓝布,是一个做工精良的琉璃盏。

      “大公子让我送给殿下,说就当是恭迎殿下回京。”

      宣钰望着那琉璃盏光彩夺目的色泽,眼中闪出了一抹好奇的光芒,过了一瞬,她似是反应过来什么,目光狐疑地看向居安。

      “我和你家公子素不相识,他送我这个做什么?”

      她喜爱收集珍品这回事,从没有和谁透露过,他是如何知晓的?

      宣钰哂笑一声,又说:“莫非是见我刚回京,就急着上来巴结?”

      居安丈二摸不着头脑。裴元章塞给他的时候,他连物件是什么都没看清,也没能来得及过问,听到他说奖赏肉包,就直接应了下来。

      宣钰甚至没等居安想好如何回答,顺手放下了车帘,说:“我不收,带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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