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家》穿外套的狗

3、第三章 出门

　　没过两天，就到了清明，王家的祖宅在登州，不必扫墓上坟。军中有休沐，王道恭在清明这天带着王敛、效哥儿在祠堂给祖宗牌位磕头上了香。
　　清明过后，刘莹就下了帖子邀宜姐儿去芙蕖山踏青。狄氏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了，让管家王徇夫妻看家，留了知棋守在屋里，老太太孟氏上房留了柳绿，一大家子在王道恭、王敛陪同下乘了马车去芙蕖山。
　　刘莹也是一家子都去，但姐儿们都大了，小姑娘家家的，自是离了父母，跟姊妹们约在了一起，先行去了，宜姐儿为了说服效哥儿可是许了好多好处。
　　刘莹的父亲是莱州县令，王道恭是总兵，另一家姑娘的父亲是把总，各派了几个兵跟着，安全无虞。
　　芙蕖山在莱州城外，莱州处在登州府与胶东府之间，地势较低，芙蕖山可谓“一览众山小”，山上遍植绿树，奇石随处可见，又有漫山的山花，风景甚是怡人。
　　尤其是芙蕖山脚下有个不大的湖泊，不知道前朝哪位文人，在湖中撒了种子，现已莲叶处处，到了仲夏，莲花会铺满整个湖面，是莱州城百姓游玩的好去处。
　　春日里还不见莲花，但莲叶嫩绿可人，湖边绿柳成荫，树下草色青青，间杂着不知名的小野花，别有一番风味。
　　王宜跟她的闺中好友刘莹、丁琪已在湖边找了一颗老柳，因这棵树下正好有一出空地，空地边有几丛葱兰，刘莹一眼就相中了。几个姑娘让丫鬟铺了毡子，架了小桌，摆上小榻，一会儿就收拾干净妥当了。
　　丁琪拉着王宜跑到榻边坐下，连声感叹：
　　“可算是能出来玩了，我娘最近管我管得厉害，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的，快把我憋死了。莹姐姐还是你有主意，把宜姐姐跟我约了出来，快喝杯茶。”
　　“我也是千求万央我娘才准我出来的，你们也知道，我娘一直管我管得严，一年也就这么几次能出来松散一下。还是宜妹妹好，王总兵疼你，什么时候出来都行，唉”
　　说着就迈着碎步坐到榻边，动作行云流水，可见仪态教养之出挑，刘夫人没白下功夫。
　　王宜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慢悠悠的说：
　　“我娘原也不让我出来的，还是我爹好，三两句就让我出来了。就是可怜了效哥儿，不能跟着咱们玩，要陪在祖母、爹娘身边，肯定不能玩畅快。”
　　说完就撅了红润的嘴唇，透着一股可爱。
　　刘莹、丁琪互看了一眼，才都看着她，装着长吁短叹：“好一副姐弟情深，我们真真是狠心人，拆散了人家姐弟”
　　王宜听完先是愣了愣，再仔细一看，她俩明显在打趣她，立马起身向她俩那边扑去，一边挠一个，
　　“让你们笑话我，我今天非给你们个好看！”
　　湖边树荫下，一阵清脆的少女笑闹声随着荡漾的水纹，一波波漫了出去。
　　三人中丁琪最小，今年九岁，刘莹最大，今年十二，在这个崇尚女儿家十五及笄后就可出嫁的时代，没有几年的快活日子了，谁也不知父母什么时候就给自己定了亲事，姊妹们聚在一起的时光也会越来越短。
　　因三人都到了相看人家的岁数，各自的母亲都恨不得女儿睁眼闭眼间把治家的本事学会，琴棋书画皆知晓，柴米油盐均明白，尤显得出门游玩的难得。
　　王宜姊妹仨坐了会儿，就一起跑到湖边喂鱼，莲叶长到了湖边，只偶尔能见到鱼儿浮到水面吃食，丁琪一见鱼儿出来就要高兴一番，真真小孩儿心性。
　　刘莹让丫鬟给摘了片莲叶，盖在头顶，虽算得上大姑娘了，还是不改贪玩脾性。王宜则让知书掐了几朵莲花苞，打算回去栽到瓶子里，放在屋里等着慢慢开。虽说爱花就不该掐了它，但是王宜实在忍不住，只好心里默默说“我夏天少吃几枚莲子，给你们留种子”，倒也算质朴之心。
　　三人一边玩一边凑趣说话，虽不能像男儿那样爬山交游，诗书相合，也颇有一番野趣。
　　湖边才玩了一会儿，丁琪就让她的丫鬟取了带来的风筝，送了一个春燕的给王宜，一个孔雀的给王莹，自己拿了个胖娃娃的，就拉着她俩去放风筝。
　　三人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出了点汗，心情却更是开朗，皆觉得不虚此行。刘莹人最大，力气也大一点，风筝最高，正得意的跟两个妹妹炫耀，突然孔雀头一栽，掉到了地上，不由一阵气闷。
　　她这边刚打算让丫鬟去捡，那边走来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还是丁琪先看见。
　　那姑娘头上是常见的双丫髻，戴了一套的青玉簪子、耳环、镯子，上身嫩黄绣莲花的襦衣，下身白底镶莲叶边的百褶裙，打扮得很是清爽，甚至有点素淡。
　　待她走进了，先跟王宜、丁琪行礼，才跟刘莹问安，喊了声“大姐姐”，王宜这才知道，这是刘莹的庶妹，亲身母亲是刘大人的姨娘，听说是清倌人出身，很是清丽妩媚，这姑娘样貌该是随了她姨娘，眼波盈盈，嘴唇饱满，鹅蛋脸、西施肩，年纪不大，已初显艳丽，来日必将是个俏佳人。
　　王宜跟丁琪互看了眼，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她们跟这姑娘都不怎么熟悉。王宜跟丁琪的爹爹家中都是只有发妻，不曾有妾室，自然也没有庶出子女。王宜看着刘莹沉了脸，怕出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
　　“莹姐姐，这位姑娘是你家的姊妹？可是把我比下去了。我去府上玩了几回，却没怎么见过，你不给我引见一下吗？”
　　刘莹虽不耐烦见这个庶妹，可在外边怎么也不好翻脸，且王宜好心给她解围，她怎能不知？只得回到：
　　“这是我的二妹妹，单名萱字，比你大一岁，以前身子弱，不怎么出屋，所以你们没怎么见过”。
　　王宜转向刘萱，笑着说：“原来是萱姐姐，我是王总兵家的姑娘，单名宜字，莹姐姐旁边的是丁把总家的妹妹，单名琪字。萱姐姐怎到这边来了？怎么也不带个丫鬟，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
　　刘萱浅浅一笑，软语道：“我跟着母亲、祖母在不远处玩，远远见着这边的风筝，听到有姑娘家在这儿玩耍，起了玩心，就过来看一下，怕祖母责怪，就没带丫鬟，谁曾想是大姐姐在这儿，正好可以一处放风筝。”话毕，温柔得等着刘莹应承。
　　刘莹本就不待见她，听她要留下，立马就急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留她在眼前闹心呢？张嘴就道：
　　“你身体弱，咱们跑起来你可追不上，还是回到祖母那儿去吧，省得还得分心照顾你，倒误了我们。”王宜一听就要坏事，刘莹虽是年长，说话却直来直往，不爱绕弯，亲近的人还好，对她不喜欢的人总是不假辞色，容易得罪人。
　　果然，刘萱听了姐姐的话，眼圈儿就红了，低低的问：
　　“姐姐就这般讨厌妹妹吗？妹妹不过想跟姐姐亲近亲近，为何姐姐这么狠心呢？是妹妹哪里做错了吗？”
　　说着说着，眼泪眼看就掉下来了。王宜跟丁琪惊诧不已，刘莹话不太好听，但也没刘萱说的不友爱姊妹啊，这刘萱张嘴就给刘莹安了个不怎么好听的名目。要知道，这里虽然只有她们几个，可不远处就是出来游玩的各家夫人，刘莹可正是相看人的时候，要是传出跟妹妹不睦，好人家可就难找了。
　　丁琪一边只在想，这个姐姐的眼泪说来就好，太厉害了！要是我能这么厉害，娘亲管我的时候随时可以哭一哭，多好啊。王宜要是能听到小姊妹的心里话，恐怕会呕得慌。
　　刘莹听着刘萱的话，气得不行，差点就要上前分辨，旁边的王宜看她脸色实在很差，忙拉住她，对刘萱笑嘻嘻的说道：
　　“萱姐姐，莹姐姐哪会这个意思？她不过怕你身子弱，现在虽是春日，到底还是有些寒气，万一你被风吹了，有个头疼脑热的，伤心的还不是你祖母、母亲，还是先回你家祖母那边吧，免得她们担心。”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刘莹眨眼睛，刘莹好歹给了个笑容，附和了几声，刘萱见王宜几个明显没有跟她交好的心，也不强求，寒暄了几句，在刘莹的丫鬟的陪同下，回了刘家的地方。
　　待她走远了，刘莹才恨恨的说：
　　“平时见了我，恨不得眼珠长在头上，仗着祖母、父亲疼她，常常给我甩脸子，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居然想跟咱们一块儿放风筝，准是没安好心。”
　　丁琪这会儿才缓过来，夸张的问道：“莹姐姐，你家的这位姐姐可真厉害，眼泪说来就来啊！”
　　刘莹略带点气恼，“都是跟她那个好姨娘学的，哭哭啼啼的，别人一句话就跟欺负了她似的，好像人人都得捧着她，都是用来勾……”
　　后头的话刘莹自知不能说出来，憋红了脸，偷偷觑了眼，见丁琪根本没听到，王宜也不知在想什么，也就收了音，没再抱怨。
　　王宜此时却在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小白花呀，柔弱是她们最好的武器，无往而不利。刘萱小小年纪，已经用的这么纯熟，要是再长几岁，绝对是小白花界的翘楚。这姑娘以后一定多避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边刘莹暗自又气恼了一阵，见三人的气氛不如刚才热烈，强撑笑容道：
　　“别让她扰了咱们的兴致，好容易出来一回，得好好活动一下筋骨，玩它一玩。”
　　三人又接着放风筝，只是到底不如先前快活自在。后来三人在四周摘了些小野花，各自戴在头上笑闹了一会儿，才又渐渐恢复了心情。
　　除了刘萱，周围也有几家姑娘过来打招呼，刘莹带着王宜、丁琪都一一回了礼，也有几个多说了几句，但一直到午食，还是她们三个，也没别家姑娘一块儿。
　　既然出来踏青，当然准备了吃食，因多是女眷，生火不便，大都带的糕点或者软和易入口的面食，只能简单的果腹而已。即便吃食上不如意，也不影响出门游玩的姑娘太太们的心情，直到半下午，芙蕖山下出行的人家才陆陆续续的回家。
　　回去的路上，王宜她们几个又约好端午有空的话一起去胶莱河上看赛龙舟，姐姊妹妹的亲热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分开。
　　王宜进门换了衣衫后，打听到祖母、父母已经回府，忙将摘来的莲花花苞分了几份，用自己的私房、几个成套的青花缠枝瓷瓶装了，给祖母、父亲书房、母亲、二哥、三弟都送了去，人人都被她哄得高兴的不行，连还有点别扭的效哥儿都原谅了姐姐的“不义气之举”。
　　老太太孟氏特意赏了她一对斗彩金童抱莲的瓶子，真真意外之喜。一家子吃完晚膳后，各自散了去，王宜收拾完，躺在柔软的床铺中，片刻进入了梦乡。此刻，她还没料到，今日遇到的刘萱，将来会是她人生第一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