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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时相思剩泪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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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徽食指上墨玉扳指有些硌人,直将金妤柔细手压红了一小片。待珍珠已完全落入金妤柔掌心中,大手方才放开。
“小姐。”
书锦一声轻唤,金妤柔才猛地反应过来。
两年前郁徽得胜归来,马蹄声急得藏不住少年心事。
银枪白马可揽春风,直到珍珠放到少女手里,他完全不藏眼中真挚热烈。
完完整整,又毫无保留。
既像夏日骄阳,也似郁徽、司行深与她一同在营外看过那片星海。
高扬马尾上红发带却不及他脸颊红晕——
“这珠子也不尽如传言中那般绝世,至少不及……”
“只是听闻天下女子皆喜此物。”
“话说回来……”
“你……可喜欢?”
像是身处梦中的不真实,金妤柔眸中几近不可思议。
深秋暖阳洒人间,入眼皆是金黄之色,偏他衣袍如墨。
紫金冠下如瀑青丝与黑袍融为一体,袍上云纹样金线有些晃眼。
高挑身影拐了弯,金妤柔心中惶惶,“今日之事若被旁人看见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当夜,金妤柔如往常一般坐在镜前,手掌中那包白日里取来的药粉倒是显得十分多余。
显然那人并不愿郁徽同自己相见,而郁徽却能在席间抽身,还如此凑巧在御花园中撞上。
真真是计划比不上变化。
就如同他们三人一同长大,亦可算是青梅竹马,如今只剩尴尬不已。
感觉身后人影一闪,金妤柔下意识将药粉随手一藏……
环抱住自己双臂极为有力,衣袖上金线绣的龙纹散发着让人避无可避的滔天气势。
郁桓到底是马背上磨练出来的帝王,即使年近四十也依旧肩宽背阔、孔武有力。
“绵绵,郁徽回来了。”郁桓长臂环在她腰间,鼻尖不住小巧精致的耳垂上轻触,龙涎香夹杂着烈酒贪婪地侵占她肺腑……
“你倾心于他。”
此话一出,金妤柔整个人忍不住发颤,那种浑身冰凉如万千毒蛇缠身一般无法挣扎的感觉……
那是她最不堪的那一日——
郁桓陡然闯入她营房,呼吸急促、目光骇人,身影如同巍峨高山,直将她去路截断。
不知发生何故的金妤柔放下毛笔,轻声问道:“叔父,您受伤了?”
目光炙热的郁桓只应了一声。
郁桓身形挺拔,在朝中势力颇大,有着毫不掩藏的野心。又因为舞刀弄枪的缘故,他看人时总有些不怒自威的霸气。
她本身就是借住在父母故人家的孤女,乱世之中本就不知何去何从,若不讨好郁桓,似乎也没有别的出路,包括与郁徽、司行深交好也算是谋生手段。
因为这层关系,加之郁桓看起来的确威严,金妤柔从小就怕他,故而在他面前一向乖巧伶俐。
“绵绵在练字?”郁桓声音有些暗哑,说完喉结滚了滚。像极了行了数里路干涸无比的赶路人,只待寻到山间甘泉。
金妤柔长得美,即便现在她未多加打扮也能将白衣穿得如月中仙子,眉间朱砂痣与嘴角梨涡相得益彰,即便年岁不大身形亦算是高挑。
她说话时梨涡总是若隐若现,“嗯,叔父可要看看。”
郁桓点头,金妤柔也朝前走了几步……
她身上女儿香似兰花一样清幽,就像高不可攀,不容许旁人采撷……
直到视线落在宣纸上,郁桓心中一处地方仿若被野兽突然撕开……
“白马踏萤草,春风似浪涛。 ”
“年少盛气傲,满楼红袖招。”
如流星飒踏少年气盛的模样,在金妤柔字里行间中透露得淋漓尽致!
满楼红袖招……
好一个满楼红袖招……
“你钟情郁徽?”
“你倾心于他?”
“你是我养大的,怎么可以钟情于旁人?”
宫中烛火微暗,像谁不可言说的心事,而桎梏她的大手越收越紧……
金妤柔闭眼,纵然整个肺腔都是她厌恶的味道,也深深吸了几口气,方才道:“妾从未有过任何心仪之人。”
“绵绵,你与你母亲年轻时实在太过相似,朕实在是……舍不得……”
郁桓唇瓣轻触她脸颊,“舍不得将你让给旁人……也舍不得让你陪你母亲……”
金妤柔知晓,朝中早有人进言自己是祸水一事。
自古以来父子之间若为一女子失衡,定然先处死女子。至于儿子,到底是血浓于水不会处死,大抵会大权旁落、失去继位资格。
所以……沈贵妃这一计真够毒辣!
“绵绵,你母亲从前都唤朕辞野,”郁桓轻嗅着她身上女儿香,嘴唇也从脸颊一路下滑,“你能不能爱上朕……”
无耻至极!
金妤柔狠掐指节,拼命忍住内心深处无限扩大的厌恶。
“陛下,妾与母亲不同。”她望向镜中早已沉浸在年少绮梦中不肯醒来的帝王,“妾是金妤柔,并非是谁人影子。”
“父亲母亲恩爱非常、从一而终,父亲去世母亲也不肯独活。”
郁桓动作一顿,原本在她颈侧的呼吸也撤开……
许是殿中火烛明灭,金妤柔竟在镜中看见男子一瞬之间仿若被利剑穿心,瞬间憔悴枯萎……
但,仅仅是一瞬,下一刻——
大手扯开她腰带。
她知郁桓想做甚,心中厌恶至极,美眸中却平静如水。
“妾今日信期已至,实在是无法伺候陛下。”她颀长如玉的脖颈间早已红痕遍布,“还是让妾给陛下宽衣,早些安寝。”
郁桓如一只未能宣泄的野兽紧紧盯着金妤柔,接踵而至的便是不甘。
“为何?莫非是朕老了?”眼神落在她腹间,“怎的就怀不上……”
“若是朕与眠眠的孩子,朕必会立刻将他立为太子……”
说到此处,郁桓大抵是醉得不轻,眼神狂热又阴骘。
这眼神金妤柔太过熟悉,幼时她曾见过郁桓擒住敌军将领,而那将领不降,郁桓便在众人面前挥剑断其手脚、再施以极刑,以此立威。
怀中女子温软,还如记忆中那般鲜妍年轻,郁桓喉间忽然拧出一丝笑声,眼神逐渐柔和,“绵绵,你不乖了。”
“若是你母亲,此刻她大抵会说——郁辞野,你真是个大麻烦。”
“你没事喝这么多酒做甚。如此喜好杯中物,不若开个酒肆,日日宿在酒香里。”
说着说着,郁桓笑声渐如哭腔一般。
话落,郁桓长臂陡然放开,除了宫中炭盆偶有滋滋声,旁的便是二人呼吸之声。
良久,郁桓擦拭起眼角泪滴——
“朕,也曾鲜衣怒马少年时。”
“绵绵,你也不是她。”
当晚郁桓破天荒宿在了别处。
这是金妤柔册妃之后郁桓头一回翻旁人绿头牌,后宫众人皆是不可思议,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看来皇上这新鲜劲过了。”沈笑穿着绛紫色宫装,衣襟上金色芍药极致华丽像极了牡丹,若不细看足以以假乱真。
她此刻端坐在铜镜前,三五个宫人跪在地上,跪在前头两个宫女一左一右将花汁一点一点涂在指甲上,凤仙花红得如她口脂一般,丹凤眼微微上挑,“今日家宴,本宫倒是有些期待郁徽与她重逢,该是天雷勾动地火还是久旱逢甘霖?”
正说着话,左边那个宫人大抵是分了神,竟将花汁涂到指间……
“混账东西!怎么做事的!”沈笑身侧少女想也没想,随意抬手,怒气冲冲便给了宫女一巴掌。
如此熟练,仿若平日里早已习惯。
这般的尖酸刻薄又张扬跋扈,不是怀宁公主郁芙蓉还能是谁?
宫女被掌掴脸颊红成一片,怯懦道:“是奴婢的错。”
“你下去,三日不许吃饭,”郁芙蓉轻抬下巴,“后面的补上。”
郁芙蓉是郁桓与沈笑第一女,因着生母地位颇高也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
如今后宫皆在沈笑掌控之中,郁芙蓉也就愈发跋扈了起来。
她身材瘦削,偏爱一身桃红,像极了春日花圃中应有的群芳。
只可惜因着金妤柔栀子花过敏,连带着宫中也不种花卉。
“无论哪种都在母妃意料之中。”
“那只狐狸精,芙蓉也恨不得要她死!”
沈笑听女儿所言,只是轻轻哂笑,仿若不认同般摇头,“你如此憎恶金妤柔,是为了司行深?”
司家长公子司行深能文能武,是郁徽舅父之子。
若说彼时一身红衣的郁徽意气风发若阳光一般耀眼到难以直视,那他身边白衣公子司行深便是润物于无声的潺潺月光。
一听司行深三字,她脸颊瞬时红得若流霞一般,“是,也不全是。”
“不可,他与你这辈子都只会是陌路人。”沈笑望着铜镜中威严高贵的女子,仿若鬓边已生华发,“其实到最后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自见过司行深第一眼,郁芙蓉便再难以忘记那个如月光绝世无双的公子,以至于魂牵梦萦念叨了好几年。
“母妃,芙蓉从小就喜欢司行深表哥……”郁芙蓉咬牙,“可是他……”
郁芙蓉还要再说时,却被沈笑甫一打断——
“表哥?什么表哥?”
“他是郁徽的表哥,你只有表姐!”
郁徽与郁彻是劲敌,而自己女儿却肖想起郁徽舅父之子,这不是蠢便是笨!
沈笑拂开跪在眼前的宫人,猛地起身,又理了理云鬓,“你表舅父今日会带你表姐入宫,你们从小关系甚笃,如今也应交好才是。”
郁芙蓉咬着唇,心中不甘使得她愈发恨起金妤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