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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转机 ...

  •   神经恍惚就会这样——常常丢东西。

      体恤衫会丢;墨镜会丢(丢的最频繁);腰带会丢;牛皮麻绳手链会丢;洗发水和剃须膏也会莫名其妙地,不知不觉地,凭空,瓶空。

      其实并不是真的丢。

      只是大约放在了哪里忘记了,过了一段时间,它们又自己出来。

      所以,体恤衫,墨镜(尤其是墨镜),腰带后来都只有又买了好多。

      所以但拓最后有好多体恤衫,好多墨镜,好多腰带。

      他随便挑一个就用。

      只有之前的腰带似乎不合适了——或者是他的腰有些发胖。

      可是明明妈妈和阿墨总是说——但拓,你又瘦了。

      但拓觉得自己过得很迷糊——有时候——甚至很冤枉。

      有一次,阿墨又把他拖去看芒市新来的一位据说很有名的中医。

      人家搭了他的脉,许久许久面露难色。

      但拓有点盼望地想——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可是人家找了个理由把阿墨支开。

      然后人家说,额,虽然是正值壮年——还是应该节制。

      但拓简直从没感觉过——汉语如此艰涩。

      节制——但拓说——节制,啥,子,啰——

      就是,同你爱人嘛。医生显得有点尴尬——简直没见过这样听不懂话的成年患者。

      过度,那个事情,嗯——大夫说——你看,很伤身。

      但拓觉得,他妈的,自己一辈子没有这样冤屈。

      五年来,他一次都没有。

      当然——他有更纯净,销魂,不受打扰的渠道

      想象力和手。

      以及梦。

      他在梦里,杜撰和豢养的,秘密的,虚假而逼真的,要命的,爱人。

      他抓抓头发,有点儿窘迫地说——就是——自己来——也——么?

      大夫不解地看着患者,又想起刚刚被他支出去的,那美貌动人又看上去对患者无微不至的,患者的爱人。

      他有点儿同情的说——是的,那样的话,太频繁,也会伤身——

      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您太太——如果那方面很冷淡的话——也可以用中药调理。

      他妈的,

      但拓后来再也不看中医。

      但拓有时候会开玩笑和沈墨说。

      他妈的,我好像叫人下降头了。

      下降头——阿墨问,是什么。

      就是,但拓说,一种叫你听话的邪术。

      但拓感到,自己生命里确乎仿佛有一小块空白。好像是谁,用一只勺子,剜掉了他一部分重要的记忆。是什么,是哪一段,是与什么有关——他又无论如何也记不起。

      或者是,和雨有关。因为每到下雨天,这种感受,就像他肩胛处那块旧伤发作的痒痛一样强烈。

      他于是努力地以雨为线索去苦思冥想,追忆过去的蛛丝马迹——又立刻会引起剧烈的头痛。

      那就什么都不要想。阿墨说。人嘛,把握当下的宁静和快乐是最重要的。不要太清醒。

      五年前,但拓刚刚到芒市,相中了菩提街121号这座带小园的房子,并决定租下来开书店时,上一任的租户给他们留下一些不错的家具,还有两棵树苗。但拓没想起来问那是什么树,见树苗好看,就把它们种在了后园的小窗下。它们成活下来,意外地茁壮,慢慢长高。终年绿意盎然。长圆形,周边有锯齿的叶子,长圆形,橘黄色,香气诱人的果子,锈色的枝干。

      但拓总是恍惚,心不在焉。从不去照料这两棵树。阿墨和妈妈就去照料它们。但是妈妈是缅邦人,阿墨是东北人,也叫不上这树的名字。

      但这不耽误它们长得茂密,丰美。

      也不耽误尕尕总去扯那不知名字的果子

      很甜。

      奶奶说,尕尕不许多吃噶。

      尕尕就信誓旦旦,不多吃。

      可是尕尕又骗人。

      树上的果子很快就光了。

      奶奶说,尕尕。你真贪嘴噻。看肚子痛噶。

      尕尕觉得委屈。

      到第二年,两棵大些的树下,又长出几棵小树苗。

      尕尕觉得很高兴。

      后来泡泡长大。小狗泡泡总爱待在这一片绿茵,叶片飘动,沙沙作响的树下。

      但拓在院子里喝酒,时常会有点眼花。

      他好像会看见小哑巴坐在树下,抱着泡泡,拿一只蒲公英去逗弄它。

      他看见他穿着那件黑的外衣,兜帽扣在头上,遮住一点他的额头和眉毛。几片叶落在他肩上——他笑起来,轻轻咬一点唇,挑一挑眉,又顽皮,又乖巧,又幸福。

      他看的入神——泡泡毛茸茸暖洋洋地扑在他脚边,那树下就什么都没有了。

      普瑞巴林是好的。

      特别想念傅卫军的时候,

      但拓会闷闷的,大胆地,加吃好几颗(装着普瑞巴林的)维生素胶囊。

      那幻觉和梦境就仿佛更加逼真了。

      在他的梦境里,小哑巴还是不能坦然。

      还是会,不熟练地,情绪紧张地,气息混乱地与他接吻。

      但是那要命的,不言不语的小混蛋,会变得很贪婪。

      他常常亲吻他肩胛上的伤口。

      或者含

      或者轻咬

      那,枪伤愈合后,凸起的一点,常常使但拓痒痛的皮肉。

      他的手指喜欢在但拓身上,到处的画圈圈。

      有时候他在他胡子上画圈圈。

      好像要在他胡茬凌乱的迷宫中,找到一条出逃路线。

      有时候他在他胸口画圈。

      有时候他在他健硕的,古铜色的手臂内侧的肌肉上画圈。

      后来但拓知道

      他也不都是画圈

      人家也写字的。

      他知道,这是,小哑巴在用,写的方式,呼唤。

      他写的是。

      拓

      拓

      拓

      但拓很明白

      自己是把 五年前,那个小混蛋离开自己时,在他掌心写字的情景,

      移植到了自己的梦境。

      普瑞巴林

      普瑞巴林真好

      普瑞巴林

      但拓愿与普瑞巴林,共度余生。

      但是但拓,觉得,

      嗯。

      有点奇怪噶。

      但拓想问问阿墨——可是又终于没有问。

      因为阿墨不许他吃这个药的。

      他想上网查一查,普瑞巴林的副作用。

      可是但拓

      用尕尕的话说

      大伯,克,互联网。

      只要大伯上网

      家里的网就会瘫痪。

      尕尕说,大伯你是人形木马。

      但拓不懂什么意思。

      总之只要但拓上网——家里的网,莫名其妙的就不好用了。

      他妈的

      但拓想,老子好像叫人下降头了噶。

      他终于耐不住,不得不,问了阿墨。

      那个,墨。

      但拓说——

      什么药的副作用——会——感觉胃里面噼里啪啦的噶。

      噼里啪啦?

      阿墨蹙眉——是肠道里面噼里啪啦?

      那是不是腹泻呀。

      么得噶。但拓说——而且不在肠道嘛

      只在胃——有时甚至在口腔里——噼里啪啦。

      那是幻觉,嘛——阿墨说——但拓你是不是又偷吃那种药了?

      么得么得——但拓摆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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