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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梦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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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河里有好多小鱼,也有小龟。
傅卫军常常在追夫河边抱着膝盖坐着。阳光那样炽烈,他却仿佛还是怕冷。穿着他的大衣,把拉锁拉到最顶,他用小树棍儿逗弄爬到岸上的小龟时,常常把领子高高地竖起来,把瘦瘦的下颌缩进领子里。
梭温比划,在这里做什么?
傅卫军比划,冷,晒太阳。
梭温摸摸傅卫军的额头,担心他发烧。
但是额头凉凉的,并不烧。
梭温摸摸傅卫军的头发,额前碎碎的刘海儿,傅卫军很乖。让摸。
小哑巴很愿意做,大哑巴的小狗儿。
可是但拓来了,
小哑巴就会退缩。
但拓也蹲在追夫河岸,傅卫军身边的时候,
傅卫军就会抱着膝盖,蹲着,往后面挪几步。
但拓离他再近些,他就有点惊恐地,再往后挪几步。
因为但拓对他讲了,他喜欢他。
傅卫军觉得很不忍心。
傅卫军擅长压抑和杀死渴望。
现在压抑对但拓,对但拓温暖宽厚的怀抱的渴望。
就像小时候,压抑对一块奶油蛋糕的渴望。
他从小只看到别人兴高采烈,不以为意,认为理所当然的,各种各样的得到。
但是对他,得不到,是永恒状态。
得不到,他也不痛。
被殷红那两句话残酷地拒绝和撕碎自尊的时候,也没有很痛。
他于是,有点丧尽天良地,笃定地告诉自己——
但拓也不会多么痛。
我们才认识多久啊。
他很快就把我忘掉了。
但是但拓一接近他,他就有点儿怕。
他眼睛里那些,火苗似的,灼烫的爱情,离得好远,就把傅卫军炙得蔫巴巴,束手待毙,缴械投降。
他不想让他记得自己,太多。
天然的性向大约是最柔和的拒绝。
好像在说,不是你不好。但拓。你特别好。可惜我喜欢不了你。我喜欢女孩子。
傅卫军于是几乎很蠢,很突兀地参与到达班的男人们,在茶余饭后,对女性的,趣味复杂的探讨。
可是尕滚说,完了。我猜的都是真的噶。
油灯说,啥子是真的。
尕滚说,小哑巴是个小处男噶——我猜他都没亲过。
油灯说,你咋子晓dei啰。
尕滚说,我们的荤笑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嘛。
小柴刀感叹说,中国人的爱情这样纯洁喔~都莫得上过床,他女朋友就能在外头等他十年噶。
傅卫军面对但拓时的,面色惊慌的退缩,让但拓有点儿被触伤。
因为这种惊恐的退缩,很像一个清白的直男,害怕一个男同性恋者。
在三边坡,这种男同,是很被歧视的。
但是,中国人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弗洛伊德讲,梦是,压抑的欲望的满足。
大约,就是从傅卫军离开三边坡,消失在但拓生命中的第五年——开始。
但拓做那种,内容丰富而逼真的梦。
这种感觉好像,因为想念过于尖锐,锋利,热烈。
他在梦境里,饲养和培植了一个虚幻的爱人。
梦里的小哑巴,一切都那样理想化。
他叫他怎样,他就会怎样。
在曷至书店二楼,但拓自己的房间。窗帘拉的严严,挡住月色与星光。在他那张过于空荡孤独的大床上。
只要但拓闭上眼,沉入睡眠。
小哑巴就会出现。
在他的梦里,他依旧不会讲话。
但是他会躺在他的臂弯和怀抱。
委屈巴巴地吸吸鼻子。
他会去一颗一颗地解开但拓的扣子。
他的手指,又细长又温凉。
他把他按在那里的时候,才会发现——他总偷他的衣服穿。
白的,灰的,背心和衬衫。不合身,很旷。
他粗糙的,骨节坚硬的手伸进这些他自己的衣物。
他看见小哑巴紧张地喘着气,双手抖抖地抓住他健硕的臂膀。
有点儿像渴望,又有点儿像哀求。
他在他的梦里,大约被他的意识——被尕滚那句笃定的判断,塑造成一个一无所知,假装很能混很成熟的,可笑又可爱的,小处男。
但拓在梦中,竟然能保持,出奇的耐心。
一遍一遍,很慢很慢,很详尽很具体地,一点一点,
教他亲吻。
小哑巴在梦里很笨。
尖尖,柔软的舌,尤其笨。
总是躲来躲去,躲来躲去。
可是又被捕获了。
被人家,
怎样,
怎样,
怎样都行。
爱是一件凶险的事情。
没有爱人的时候,总还是要活下去啊。
但拓在梦境里,自制了理想的爱人。
过于逼真的乖巧赝品。
当然也不是永远乖巧,
他在梦中不肯把上衣脱掉。
嗯,这或许有点不尽兴。
又或许,因为衣物对那美丽纤薄的身体的,若隐若现的遮蔽掩映,而更叫那个很坏很坏的男人——这梦的主人,欲罢不能。
在梦里,他很无耻。
一定要把人家弄到,
像软软的河泥。
很痛很痛的时候,
小哑巴喜欢抓,但拓的背。
当然,梦里的小哑巴,在他的想象中,还有几分跋扈和顽皮。
他喜欢跪坐在他大腿上。
横横的样子。
月光透过,被清风撩开的一点,窗帘的的缝隙。
小哑巴单薄的身体,好像半透明。
他朝他俯下身。
梦醒的时候,阳光普照。
每天的床单都要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