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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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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贱。
没说的。
人家欺负他,他没够的。
但拓可以这样理解——他生命中——第一次——唯一一次——这般郑重深情——去掉郑重深情——就是——唯一一次,表白。
就这样被那可恶的小哑巴用一句【恶心】,和手腕上一个女人名字的刺青——踩得粉碎。
问题是。
踩碎了人家的真心后。
小哑巴还要要求人家好好做姐夫,听话。
或说,更确切一些。
踩碎了人家的真心,狠狠伤害了人家以后。
小哑巴自己倒委屈起来了。
好像被伤害的是他自己似的。
他对但拓更蛮横和理直气壮了。
回达班的后半程。
但拓坐在驾驶室。不讲话。
傅卫军拿东西(软的,轻的),丢他。
气恨恨的比划——你不理我了?
什么人啊。
我欺负你你就不理我啊!
你比我大八岁呀!
我们很少能在冷酷的小哑巴脸上看到这样丰富、鲜活、委屈屈、气恨恨的小表情。
所以,傅卫军对但拓“恶言恶语”(比划式的),但是但拓不许生气。
但拓心里应该有点儿明白——那小哑巴的口是心非。
可是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深深刺进小哑巴的皮肉——也深深刺进但拓的心。
所以他妈的,我又多个弟弟?
还得是拐弯抹角的,妻弟。
这个弟弟,不想要啊。
爱情中,最刺伤人心的,永远是,□□。
小哑巴的拒绝使但拓那些,潜藏许久、蠢蠢的悸动与渴求,显得如此可耻。
但拓在阿星面前,固然是一个深情又纯洁的,哥哥和傻B。
可是在小哑巴跟前,他恢复糙汉原形,
大约实在很难做到,他妈的,文明。
很想拉拉手。
很想亲亲。
很想摸摸。
许多年以后,但拓在阳光下闭上眼,还是会凭空想起小哑巴纤薄的后背、微微泛红的,汗涔涔的肌肤、窄窄的,洁白的,微微塌陷下去的腰髋——
有时候就也会蛮后悔。
后悔自己终究没对他用强。
但拓和傅卫军这次从大曲林回到达班,大家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许的不同。
梭温对小哑巴比划——你和但拓是不是好多了。
傅卫军对梭温比划——他是我姐夫了。
但拓是我姐夫了。
傅卫军不是避讳这件事情。
他根本就是在昭告天下。
好像简直恨不能给但拓脖子上挂一块牌子、在他脸上盖一个戳——我姐的,他人勿动。
一句话,这样好欺负的男人,非得是我们家的。谁也别打歪主意。
傅卫军这辈子,除了对个别的,食物——对旁的一切,都没有产生过跋扈的占有欲。
但是现在,、以姐姐的名义,占有一个男人——他似乎非常理直气壮。
大家并不感到意外。
拓子哥当然好。
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瞎。
只是有时候小柴刀会问,小哑巴你还有别的姐姐妹妹么?
达班里,还没成家的,除了但拓也就是小柴刀和细狗了。
但拓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现在他想对大家澄清,也没人信了。
反而很有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傅卫军蛮好看——姐姐自然应该更好看。
傅卫军总是满脸骄傲的比划——我姐姐很漂亮,姐姐学医的,姐姐还会弹钢琴。
他这时候白但拓,一副“便宜你了”的表情。
大家也就倏忽回过味儿来,知道那时候,小哑巴忽然蛮横不讲理地拆开但拓和阿星的缘由了。
阿星又忙起来了。回达班更少了。忙于对纹身店的美女姐妹,发扬乐于助人的民族精神。
傅卫军的执行力,强得很。
回来的那天下午,他就拉着但拓去厨房做饭。
这大约就是在对但拓——嗯,对姐夫,传授神技。
鱼香肉丝,炸茄盒,锅包肉,松仁玉米,糖醋排骨,肉末茄子,日本豆腐。
达班的兄弟果然有口福。
但拓嘛,准人夫。几道菜而已,上手很快。
但拓做饭的时候,把薄薄的灰的工装衬衫脱了,两条袖子系在腰上,墨绿的背心勾勒出他宽厚健壮的上半身。那条狼牙项链挂在他脖子上,悠悠荡在胸前。
傅卫军这些时候只像一个气闷的小孩儿,蹲在灶台下边,瘦瘦的胳膊抱住膝盖。他看着灶坑里的火蛇吞吐着那些木柴,发出噼啪噼啪,轻微好听的声音。他有时把手伸到那灶口边上烘一烘取暖。
滋啦滋啦,油花飞溅。迸射出葱花爆锅的醇香。
傅卫军抱着膝盖,晃啊晃,晃啊晃。有时候会拉拉但拓的衣服。但拓低头看他,他就比划——水开了再下啊;要炒狠一点啊;排骨要抱干水分啊;肉沫要炒到变色……
有时候他会因为油烟呛得咳嗽。
但拓说,出去噶。我会了噻。
傅卫军还蹲在那里,晃啊晃啊,不肯动。
但拓要去把他扯起来,赶走的时候,傅卫军双手伸向但拓的腰,把他系在腰上那件衬衫解下来,把人家的衬衫蒙在自己脸上,把那对袖子向后系在脑后了。
然后他依旧蹲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又比划:我没事了,你继续。
他就这样把他的衬衫蒙在自己脸上。
又胆怯又贪婪地吸取这衬衫上,属于那个男人的,强烈的气息。
承认爱情,对傅卫军,大约好难好难。
但拓有时候蹲下来,陪着傅卫军一起蹲在灶台下。
他看着傅卫军用一条干干的苇叶伸进那烧得红红的灶膛里,把它点燃。他把点燃的苇叶拿出来晃荡晃荡,看着它弯着纤细的身体,被那火苗迅速而残酷地吞噬。
桦林很冷。他忽然比划。
桦林?但拓说。
我的家乡。傅卫军比划。
你们以后不要在桦林了。傅卫军又比划。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的生活。
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吧,姐姐怕冷。
他抬起头,看看但拓,又比划说,开个书店好不好。书——
他比划,油墨的味道,很好闻。
??
??
但拓在后来的人生中,总想找到一点,一点点,七十几天(好好相处的时间还要更短)的时光里,傅卫军爱他——在乎他的——蛛丝马迹
可是大约油烟太浓重,大约油花迸溅的声音太聒噪,大约但拓自己,学习厨艺,练习翻炒时太专注。
他并不知道,
傅卫军常常回蹲在那里,摸一摸,搓一搓,但拓那双,凉凉的,卡其色的靴。
??
??
鱼香肉丝,炸茄盒,锅包肉,松仁玉米,糖醋排骨,肉末茄子,日本豆腐……
后来证明,但拓样样做的都青出于蓝,滋味惊艳。
后来证明,样样,都是姐姐最爱吃的菜。
后来所有香甜美味的菜肴都显得,苦涩悲切。
后来,但拓每每在厨房里,站在炉灶前忙碌,都会感到莫名的愤怒,和钻心。
厨房外很热闹,在芒市的许多个柔软温暖的黄昏。
妈妈,尕尕和阿墨都在热闹幸福地吵吵嚷嚷。
他们的小柯基泡泡闻到菜香味儿就激动的满屋子乱串。
但拓拿着锅铲,薄薄的衬衫依旧是那样,两个袖子系在腰上。
他听见他们在静好岁月里,踏实而喜悦的笑声。
可是他会忽然两眼灼烫,浑身的骨节又不依不饶地,狠狠地痛起来。
他竭尽力量把厨房的门关上,不叫他们看见自己的狼狈。
他依靠墙壁,身子慢慢,慢慢地滑落。
最后在地上坐下。
他的手背抵住口鼻,绷紧的身体,不住地哆嗦。
可是打开的窗子送进一股轻盈柔暖,微微湿润的晚风。
这晚风轻柔抚动他的头发,抚掠他的面孔。
他闭上眼睛,好像在第无数次地想象。
亲吻他的滋味,是怎样。
他感到自己唇边,缓缓的,停驻了一抹,柔软,潮润,使他心惊肉跳的,温凉。
他慢慢地睁开眼。
自己的唇间,含着一枚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