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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智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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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卫军进屋的时候,猜叔正巧接一通电话。
好的,就这样,明天我送他过去——对的,明天你不要营业了——图案就是那个嘛——对,在左手,手腕内侧,位置给你标好了——你直接弄就好了。嗯——最重要是保密。
猜叔看见傅卫军进来,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在竹椅上坐下等着。
又对着电话讲——等完事了,所有有关的草稿什么的——印出来的还是电子的,都清理干净。
然后猜叔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傅卫军,对他讲——安排好了,明天去刺青。
傅卫军点点头。
猜叔在傅卫军对面坐下,灯光橙黄,他侧头看他,这孩子脸颊上有一抹,微微泛红的泪痕。
这自然是,小哑巴倔强的眼泪掺进了一点儿,谁的鲜血。
他好像不是二十七岁,他好像七岁。
猜叔叹息说:你可闹够了哦?你呦——来这里才一个多月,瞧瞧,把我的寨子搞的鸡犬不宁。
又说,嫌弃的样子:你就这样拆但拓和沈星?——直条条的——横在人家两个人之间——在那里大嚷大叫——不许你对他好!你离他远一点!
猜叔苦笑地摇头——小孩子过家家哦你。
那老头儿又抱着两肩,白眼:真是,做事都不动脑子的么?想一万次也想不来的蠢主意——我告诉你哦——人很奇怪的,你越拆,人家越紧——这种事情哦,你要智取!
傅卫军比划,恨恨的——我不会智取,你行你来啊。
又比划,表情很横:你答应我的。
接着一副威胁的脸色从裤兜里掏出一条壁纸刀来,特意在猜叔眼前晃晃——
好了好了!猜叔把他的壁纸刀抢过来:我怕了你了小祖宗——我给你搞定好么,我给你搞定。
我给你讲——阿军。你要是想拆开他们啊,当然不能从但拓那里下手——你只能从阿星那里下手——你听没听过一个比喻,两个人的感情啊,就像扯皮筋。后松手的那个人会痛——我们但拓呢。他是不可能主动松手的了——要对方松手,把他弹痛了——这都还不够,还要人家拿棍子打他的手,打到哎呦,流血了,他才肯松的——你说说你哦,这么野蛮的把人家拆开——你也是够心狠的了。
猜叔这些话,讲的傅卫军心里面一抽一抽的——可是他还是梗着脖子很蛮横地,打手势说——我不管那些——以后会有人补偿他啊。
又比划——就算我不拆——他以后也得松手——阿星对他的样子——那么冷漠不耐烦——你没见过?
他最后比划着总结——他以后得感谢我。
猜叔想想,好像小哑巴也没讲错。
那好吧。猜叔说,那我就帮你吧。
他苦笑着摇头,感到沮丧和近乎好笑。
看吧,老了老了,竟然还要陪着一个小孩子胡闹起来了。
第二天天气很好。大家的心情像是也很好。他们乍一听说小哑巴原来是不聋的。自是很气愤,可是昨天目睹那孩子和但拓痛打了一架(单方面的痛打),忽然又感到这孩子的可怜,想到但拓骗他大叫“梭温、梭温”的时候,小哑巴那么火急火燎、奋不顾身地冲出来——顾不上把自己能听见的秘密暴露了——这也才是兄弟间死生不换的真情嘛,也不枉了大家——尤其是梭温对这孩子这些日子以来的呵护照顾。而且,猜叔最后也来解释了,不是小哑巴自己骗人,是为了在毒贩那里走山少一点危险保密起见,才也一道瞒着所有人了。
这样想来,大家都决定原谅傅卫军了。
但是小柴刀说——不行,我还没消气儿噶,你非得天天给我们做中国菜不可。
傅卫军点头。
吃完早饭,八点多钟的时候,猜叔叫来沈星和但拓——但拓的半边脸还有点肿。
这几天不跑边水,你们俩——去一趟大曲林——把上次哦,我生日时大家的照片洗出来——一直放在相机里,都忘了哦。老规矩嘛,合影还是要放相框的。尺寸什么的都按原来的办。
这不是之前细狗去跑的噶?但拓说。
叫你去你就去啦。猜叔说。废话好多。
我跟那个店主也不熟噶——但拓说。
跑跑就熟啦。猜叔说。
那我自己去噶,但拓看看沈星——这点子琐事,用得着两个人?
谁说两个人了?猜叔掐腰,你们和阿军一起去——顺便给小哑巴弄一个刺青。
为啥呀叔?沈星憋不住:好好地,刺啥青啊。
我看小哑巴平时样子乖乖的——不像个道儿上的人嘛——猜叔说,哪里那么多废话?你们三个赶紧办事啰。
他递给但拓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店名和地址。
不仅纹身店。
但拓坐进驾驶室。沈星一边开副驾的门一边磨叨:达班现在待遇上来了呀,刚入职还给纹身——还得有个□□形象设计是吧——猜叔这是啥眼神儿啊——还乖乖的——他就在猜叔跟前儿乖乖的吧——
但拓听不得这些冷嘲热讽,刚要喊阿星闭嘴——副驾的门就给拽开了——傅卫军还是那副冷冷、横横,全世界不刁的样子,扯着沈星的后脖领把他从副驾的座位上薅下来——
干嘛啊,干嘛啊你!欺负人没完啊!
沈星给提溜下来,又被傅卫军塞进后面驾驶室里。
不是!凭啥你坐前面啊!你他妈有病吧!——沈星叫唤——可把他欺负死了。
可是傅卫军并没有取代他去坐那副驾的位置。小哑巴把副驾的车门关好,自己打开另一扇后车门,坐进来,后排驾驶室,和沈星一人一边儿。
沈星还想骂咧咧——可是傅卫军一个狠戾的眼神儿过去,他就只有气呼呼的闭嘴——只咻咻地在那里喘气。
但拓有点儿纳罕猜叔今天这怪异的安排。和后面这对来自中国的堂兄弟坐在一个皮卡车里,俩都是祖宗。他一个莫得招惹。
还气氛,真绝了。
尤其是,想到昨晚。
他不知道,昨晚趁那小哑巴终于把积压的痛恨全对他挥拳发泄出去后——自己也算趁着酒劲儿,掐着人家的手腕,对他讲出的那些听上去讥讽又冷漠,细细咂摸却异常滚烫的话——那小犟种到底听懂了多少
而且昨天晚上,他摸了他的脸——是吧——他还给他擦了眼泪——是吧
他忘不了那种时刻,小哑巴那又痛恨又委屈又冰凉又灼痛的眼神——
他的手抚摸他脸的时候——他是很乖的,他没有憎恨地挣开,更不再对他挥拳——是吧。
但拓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就此,他们的关系,至少可以缓和一些了。
他只知道,自己此时面对傅卫军——仍是可耻的,又沉沉,又惴惴。
况且你也永远无法在那张冷森森、如止水的面孔上,寻到任何情绪与心意的蛛丝马迹。
一路上,三个人都各揣心事似的,不讲话——反正有一个也没法讲。
但拓只闷闷地开车。
有时候眼睛向后视镜里面有点儿忐忑地瞄一眼。
阿星抱肩坐着,靠着一边车门,头歪向车窗,气鼓鼓的。
傅卫军倒松弛自然地很。只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好想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