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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鱼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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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温要傅卫军好好休养身体。大哑巴顶了小哑巴走山的班。
你要是不来达班,本来也都是我一个人的活儿。梭温对小哑巴比划说。
细狗说,你瞧瞧,达班现在养闲人了噶。
说是这么说,看见傅卫军扫地,洗碗,拾掇屋子的时候,细狗还是会抢过来,快歇着去吧,祖宗。
傅卫军很无聊。
他在达班逛一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从来不下雪。没意思了,又穿过追夫河上的小窄桥,去贾斯汀那里转一转。
他会教贾斯汀那些孩子们一点点手语。会把梭温给他的好吃的给他们。也会在达班这边和小柴刀,尕滚,油灯他们比比划划的讲几句话。
但是他就是不睬但拓。
但拓也不睬他。
他们总之是气哼哼的彼此不顺眼。
傅卫军每天之盼啊盼,没把梭温盼回来。倒把沈星盼回来了。
沈星一回来,但拓的眼睛又软软的,亮亮的,黏黏的。当他明确了自己对沈星的爱是健康的,道德的,清白的——他的宠爱就更坦然了。
可是沈星这次回来更不高兴了。
刘金翠被人家拿刀砍了脸,毁容了。太惨。
我听说有个中国记者,失踪了。大曲林,小磨弄,到处贴着寻人启事——他们都说这个记者叫人家绑架,搞死了——沈星沉重而愤怒地说。
他喝酒,靠着竹屋外的栏杆,口气嫌弃又憎恨——我就不该来这破地方!
这些话,这尖锐,仇恨,嫌恶的口气——这破地方,自然是把但拓也包括进去了。沈星甚至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么讲会触伤了但拓。
但拓灌了一口酒。
心里钻痛,脸上却仍是宽纵,理解,宠爱的笑容。
傅卫军坐在他们后面,不远的小厨房,他大口大口地挖着贝贝南瓜吃。
他们说的话,他都听得见。
他觉得那个男人很好欺负,很贱。
但是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把那些南瓜吃干抹净。
想到梭温,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报答。
傅卫军到屋子里,挎个书包,手插兜,往外走。
喂!
但拓嚷——你干那样?
傅卫军不睬他,走自己的。
但拓想起来。他听不见——怎么总忘。
他就跑到傅卫军身边,拉住他,凶巴巴的比划——你干那样?
傅卫军翻个白眼,挣开但拓,比划——你是狱警啊!好烦!
这时候,小柴刀把车子开出来,停在门口,车门打开,傅卫军坐上去。
没事儿,拓子哥,阿军要我带他去买菜。
小柴刀说。
但拓就没话讲了。
他心底里有点失落——他该察觉到的。就是,傅卫军对谁都比对他信任和依赖。
傅卫军和小柴刀上了最近的集市。
傅卫军买了好多东西。猪里脊肉,胡萝卜,土豆,玉米,茄子,辣椒,一些调料。他觉得达班的锅不好,又买了一口锅,叫小柴刀扛着。
小柴刀体谅病人虚弱。
小柴刀身上挂满食材,炉具。还有活蹦的鱼。
小柴刀想,妈的,小哑巴真能花钱。
小哑巴花钱不心疼。
小哑巴来三边坡,带的都是公费。
他们终于采购完毕,要上车回达班的时候。
傅卫军站在小市场前面的路灯杆旁发愣。
路灯杆上贴着一张寻人启事。
英俊有棱角的,看上去就正直善良的,年轻的,中国人的面孔。
下面用汉语,勃磨语,英语三中语言。加粗字体——重金急寻中国籍记者。
小柴刀看见小哑巴脸上刚刚买菜时那些晴朗,快乐都没有了。
灰白,瘦弱的脸庞,垂下去。
认识噶?小柴刀对傅卫军比划问。
傅卫军摇头。面无表情。只走来,帮着小柴刀把他身上挂的东西一件一件放到车子里——从小柴刀胳膊上把装鱼的塑料袋拿下来的时候,傅卫军感到掌心发烫——那剧烈挣扎,扭动,的鱼儿绝望,恐惧地张着小小的嘴,暗红的腮拼命地鼓动——傅卫军感到渺小的生命也富有的这般倔强求生的力量。他忽然大概有点,兔死狐悲的恻隐。
他冲过横道,狂奔——一直喘着气跑到河边——把那袋子里的鱼放走了。
鱼儿跳进水波,游向自由与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