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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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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朝臣喝令道:“崔姑娘!我等敬你父亲为大盛征战沙场,可你不过一闺阁女子,有何资格来质问殿下战场中事?!”
崔钰向声音来处偏过头,然而目光仍然盯紧了七皇子:“大人这是何意,我是女子不错,但我同样随军出征,询问殿下有何不可?”
朝臣张口刚欲辩驳,便被七皇子拦下。他笑容不变,展开折扇隔在二人之间,看向崔钰的眼神中隐隐有压迫之意:“用兵计策乃是军中机密,未在军中商议,机密不便透漏于外人,一旦泄露,便是杀头、诛九族的罪过。妹妹在军中的时日不短,想必早知这条规矩,那我就不必与妹妹啰嗦解释了。”
七皇子目光中暗含威胁,在说到“杀头、诛九族”时加重了声音,唯独声音轻柔,似亲切的劝告,更似裹着蜜糖的毒药。
崔钰唇角微微勾起,面上带着浓浓的讽刺。
呵,泄露便要接受罪责?前世,她念在两人多年的情分上,又被这番说辞蒙骗,硬生生将自己的功劳拱手让出!可最后呢?还是要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她对着七皇子笑了笑,说:“殿下怕什么?计策用过一次便不可再用,否则北戎定会产生防备,无济于事。”
她不等七皇子辩解,上前逼近一步,直视着他的双目问道:“你对军中说,作战之地地形险要,你单骑带领千人士兵,利用地形奇袭致胜,敢问是何等地形,又如何奇袭,才能在北戎兵马远胜于我方的情况下致胜?”
七皇子见她不肯示弱,神色不由得多了几分冷硬,他答道:“妹妹,无可奉……”
一道声音从中插道:“殿下但说无妨。正巧,老夫也想知道,殿下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能以一对十战胜北戎?”
崔钰余光一扫,原来是秦老将军。他是出了名的兵痴,平日里不是在看兵书,就是在自己府中命下人对战,自己给双方出点子。
七皇子面上微微一僵。
秦老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如今发话,若是自己避而不答,恐惹外人猜测。
七殿下脸上难看得厉害,刚欲启唇,说上两句以此搪塞,却被崔钰打断:“秦将军,七殿下或许无法对您说出真相。”
正是下朝的时候,围观的朝臣越来越多,秦老将军好不容易挤上前,闻言向崔钰看来,奇异地问道:“为何?”
崔钰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容许在场所有人听到:“因为七殿下根本没有献计、没有带兵以一敌十!”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不由得哗然一片:“这女子在说什么?!她知道污蔑皇子的罪责有多重么?她想干什么?!”
“她……她莫不是疯了?!护国将军之女怎能如此轻率地说出这种话?!”
秦老将军最先镇定下来,他面色沉沉地看着崔钰,缓缓地说:“小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莫不是被你父亲宠过了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分不清了?”
崔钰与他对视,昂首说道:“我自然明白!这是我在十四岁第一天上战场时,他就对我说过的话!做人要敢作敢当,我说出的话,自然不曾后悔过!”
她转而看向七皇子,朗声说道:“殿下说不出,因为殿下根本没有献上过任何计策,就连带兵征战,也是由他人替代!”
在场群众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看向崔钰的目光中甚至带上了些敬意,谁没有糊涂的时候,可糊涂到这种份上、甚至否认皇子的功绩,这可真是活腻了!
崔钰无视了他们的视线,冷声道:“殿下不知道,奇袭利用的地形是一处关隘,是两山之间的狭窄山谷。当时一斥候发现了这条隐蔽的小道,但报给军中时,大军已出发,军中只剩数千人!”
“我猜测,北戎或许会利用这条小道,来对我军发起突袭,便向护国将军申请一千余人,提前守在此地,设下拌马桩等阻拦北戎。”
“果不其然,北戎派出一万士兵对这片关隘发起突袭,我军看到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险些就此放弃!但我们不能退!大盛还在身后、数万百姓还在身后、我们的家还在身后!”
“在场所有人,都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准备!”
崔钰的胸膛上下起伏,她顿了顿,才道:“可我是他们的将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死!所幸,山巅有乱石,对他们进行阻挠的同时,也偶尔会砸伤一些敌军。”
她目光一厉,看向七皇子:“他们为了大盛拼出了性命!多少人为了阻拦北戎而无法回家?为何他们到现在也未能拿到赏金,该有的赏金反而出现在殿下的队伍里?”
“殿下,他们并不是你以一当十的绊脚石,你无需否认他们的功绩!”
秦老将军审视着她,问道:“你说当时是隘形,那以此看来,撤退才是最佳手段,那又为何要执意反抗?”
崔钰看向秦老将军,她向他欠了欠身,解释说:“我又如何不知,撤退才是最佳方案。可我们的背后就是大盛的百姓啊!他们依山而居,倘若就此撤退,数千人性命毁于一旦,秦老将军,您来告诉我,如何能撤?!”
她上前一步,双目直视着秦老将军,像是执意要他给出回答。
秦老将军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说:“我无法撤退。”
崔钰闭了闭眼,答道:“身为将领,应当如此——身先士卒,爱民爱兵。”
秦老将军点了点头,又转而看向七皇子:“七殿下,能否告诉我,当时的战况如何,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你为受伤的士兵置办赏金、伤药?”
七皇子暗暗咬牙,面上不动声色:“当时情况自然焦灼,我能上阵杀敌、指挥士兵,却无法干涉敌方的人数,只得与对方多做周旋。”
秦老将军似乎相信了,又追问道:“那你又是如何获取胜利的?”
秦老将军面上隐隐露出赞许的神色。七皇子略微放松了心神,答道:“我的士兵骁勇善战,北戎被他们的勇猛吓到,只能先行撤退……”
“胡说!!”秦老将军一声暴喝,打断了七皇子的话。他失望地看着七皇子,说:“七殿下,我一直认为您敢作敢当,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可今日方知……老夫这么大年纪,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为周围的朝臣解释道:“老夫与北戎当了一辈子的对手,北戎的士兵可以流血、可以战死、但不能撤退!更不能投降!老夫征战一生,他们尚且从未怕过老夫,殿下初出茅庐,如何能让他们惧怕?”
秦老将军年事已高,短短几句话说得有些喘不上气,身后的小厮为他顺了顺气,他才道:“况且关隘之地狭小,‘与北戎多做周旋’,又如何能周旋?殿下啊……唉!”
他看着七皇子,目光中悲痛有之,失望有之,痛恨更有之!他最恨这种因一己之私,而不顾手下士兵的人!
他摇了摇头,言尽于此,不再看七皇子一眼,转头看向崔钰,和蔼地问道:“小钰,你的兵伤亡如何,家中都收到了他们的赏金吗?”
崔钰腮边绷紧,艰难地说:“死者过半,伤者……全部。他们没能收到应有的赏金。”
前世,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七皇子手中索要回他们应得的赏金,死去的士兵中,部分是家中独子,父母年老,战死后家中失去劳动力,这些老人险些冻死在冬天!
但……不知为何,后来有人为他们寄去了棉衣与粮食,好歹度过了这个冬天。
崔钰平息过情绪,接着道:“秦老将军放心,我平日里不爱涂抹胭脂水粉、不爱戴金银首饰,剩下来的银钱已经尽数交给他们弥补家用。”
秦老将军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地说:“小钰,从前是老夫未能真正地认识你,今后定不会将你当做平常女子看待!”
崔钰扯了扯唇角,说:“多谢秦将军夸赞。崔钰不过有幸上战场、为大盛做了一些实事而已,我本就是一平常女子,秦将军无需因此高看我。”
秦老将军叹了口气,说:“我真羡慕老崔,他有个好女儿!”
周围的人停了秦老将军这番话,皆是面色变了变、
他们没想到,原来七皇子,竟然会冒领军功!而崔钰这个不务正业的弱女子,竟然打了胜仗!
七皇子更是破天荒地冷了脸,冷冷地看着崔钰。
崔钰毫不退却,同样针锋相对地注视着七皇子。
七皇子腰间那只香囊亮眼夺目,前世,他们所有人都未能看穿七皇子的狼子野心,甚至被他蒙骗,母亲同样被他一声声的“舅母”哄得眉开眼笑。而那枚香囊,那是她娘亲一针一线、亲手给他缝的,可前世,这枚香囊却被七皇子强行夺去、踩在脚下,对这香囊弃若敝履。
后来,为了逼她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七皇子更是不惜用娘亲的命来威胁她!
娘亲体弱,无法跟着父亲上战场,但崔钰的这番性子便是随了她,母女二人养着同样不屈的傲骨。得知自己被用来威胁女儿后,娘亲毅然决然,抱着父亲的牌位自戕离去。
崔钰将目光从香囊上收回,就当往日真心喂了狗,从今往后,七皇子休想踏入她家一步、伤害她娘亲分毫!
两人对视片刻,崔钰漠然地挪开视线,转身准备离去。
回家,她还没去告诉娘亲,七皇子的真面目呢。
可正当她转身之际,一个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惹得崔钰不由得止步。
一人尖酸地说:“她打了胜仗又如何,不还是一个女子?到最后不还是要嫁人,有什么用?尽让夫家看不起!一个女子整日抛头露面算什么事!”
这话让崔钰心底浮现出些许怒意,她一眼便找出了说话的那人,冷声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