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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收买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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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窑街,与其谓之为街,不如直称其为沟壑更为贴切。这沟壑之内,污秽之物堆积如山,臭气熏天,两侧行人衣衫褴褛,面露菜色,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棚户区内,晦暗不明,一双双饥饿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如同饿狼般盯着路上的行人,企图捕捉一丝生机。
李迟,出身名门望族,自幼锦衣玉食,何曾见过如此惨烈之景?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刀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转头望向身旁的素素,问道:“走哪边?”
素素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地答道:“不要进去,咱们走罢!”
李迟闻言,错愕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眼神中满是惊惧与鄙夷,心中猛然惊觉,其中有诈!这素素,绝非她口中那个孝顺的宫女!李迟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拉着素素,疾步向城门方向退去,心中暗道:只要进了城,任她使诈又如何!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斜刺里突然一柄长矛刺来,直取李迟胸口,来势汹汹,势必要逼得他不得不停步举刀格挡。李迟定睛一看,只见对方七八个人,正欲成合围之势,将他困于垓心。危急关头,李迟也顾不得许多,从怀中掏出自制的火枪,抬手一枪,便将一人撂倒在地,大声喝道:“谁敢上前!”
对方虽都是习武之人,却从未见过这等奇技,又见中枪的同伴胸口血肉模糊,生死不明,心中不禁暗自惊骇。这火枪威力之大,绝非寻常弩箭可以比拟,强行出手,纵然能杀李迟,己方也必然死伤惨重。
见他们不敢向前,李迟环视众人,朗声道:“在下李迟,宫中侍卫也,来此只为探亲,各位还要出手嘛?这位兄弟的伤势虽重,但在下尚可设法施救,再拖延下去,他必死无疑!”
头领听李迟如此说,心中暗自思量,赶忙附和道:“李兄所言极是,请家中叙话。”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那中枪之人拖回棚中,李迟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吩咐道:“去,生火,拿把短刀来,再撕些干净的布条!”
李迟自幼颐指气使惯了,吩咐人干活自然是得心应手。再说了,有些活他也实在干不了,毕竟左手还与素素铐在一起呢。那素素姑娘又受了惊吓,魂不守舍,行动起来多有不便。
“去,按我说的办法蒸酒,蒸半碗放在桌上。”李迟继续吩咐道。
前世李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学生,手术只在电视上见过,如今却是照猫画虎,死马当活马医。能不能见效,那就只有听凭天意了。他先用火烤过的尖刀剜出弹头,然后用酒精消毒,敷上药膏后再用绷带包扎。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将众人震惊得无以复加。想不到这李迟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医术。
屋内炭火渐渐燃尽,李迟人生的第一台手术也算是步入尾声了。他伸手道:“布条呢?”
一名壮汉恭敬地递上刚从身上撕下的布条,喏喏言道:“公子医术,在下心悦诚服——”
李迟嫌弃地把布条扔在地上,笑骂道:“这都馊了,素素,裁你的。不愿意算了,裁我的。”
待李迟包扎完毕,对方的首领迟疑了片刻,毅然离坐,端端正正地跪在李迟面前,说道:“公子以德报怨,张某感激不尽。但我尚有三个弟兄重伤月余,伤口已然溃烂,望公子搭救。”
说完,首领从怀中取出两根金条,托于掌中,再叩首道:“请李公子开恩。”
李迟环顾众人,随即大笑道:“我与红莲教首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请起,请起!”
众人被他道破身份,顿时眼神闪烁不定,有惊异,有恐惧,亦有鱼死网破之心。李迟是宫中侍卫,他们是叛逆,纵有救命大恩,也是水火不容。
本来李迟也只是诈他们一诈,毕竟他也曾诈过身旁的素素姑娘。可出人意料的是,还真是一诈一个准,眼前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红莲教的人!
李迟看破了众人心思,眼神玩味地笑道:“我能救人,自然就能杀人。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我不关心。但咱们既然有了过节,那之后的事我就要管上一管了。”
火盆已冷透,只有几簇火苗噼里啪啦作响。屋外风声呼啸,屋内寒意锥心。从始至终,李迟始终泰然自若,明明猜到了他们身份却毫不在意,可见这位带刀侍卫李迟绝非常人。既有惊人的医术,又有杀人利器,与这样的人为敌,可说是自寻死路。
众人皆不语,李迟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不杀你们,又救了你们的弟兄,你们的命可以说是我给的。现在有两条路任你们选,一是我把你们全部杀光,二是脱离红莲教跟我。”
连久居深宫的素素都知道红莲教教徒极多又极忠心,李迟竟然敢劝他们脱教,可真是胆大包天。可人毕竟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李迟手中那根铁管,大家都见识过,要杀他们实是易如反掌。首领思量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率领众人整整齐齐地跪在李迟面前,朗声道:“属下张硕拜见公子,从今往后跟定公子绝无贰志,有渝此言天人共戮之!”
“张硕?可是送吴浚茶叶的那个张硕?”李迟故作惊讶地问道。
“正是,公子怎知——”张硕闻言,心中不禁暗自诧异。
“吴浚是家母内侄,听他谈起过张兄啊,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啦。”李迟哈哈笑道。
其实吴浚从未跟他提及过张硕,他是从徐公公处听来的,说此人可能就是红莲教余孽,将来查案可从此人入手。好在吴浚也不能万里迢迢来拆穿他,也只好任由他胡编乱造。好在张硕深信不疑,回头招呼弟兄上酒,并亲为李迟把盏,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小侯爷,实在是该死。小侯爷乃世之奇才,国之栋梁,属下愿长随左右,聆听教诲!”
李迟将酒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地说道:“诸位,来,干!”
众人见他竟不存丝毫防备之心,心中感激之情再难抑制。其中一人忍不住落泪道:“小侯爷,我等都曾在宫中当差,加入红莲教也是为民争利——”
在一旁看了许久好戏的素素不屑地打断道:“哼,说得好听。刚刚暗算我们,也是为了民争利吗?还有上个月夜袭皇宫,害得我出不了门,那也是为了百姓吗?现在,被这个小猴锁住,差点连命都没了,全是你们干的好事!”
众人拿不准素素与李迟的关系,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若说他们是兄妹,哪有兄妹间用镣铐锁着的?若说她是李迟抓捕的犯人,这犯人也太嚣张了,竟丝毫不把李迟放在眼里。李迟白了素素一眼,诘问道:“我还没说你呢,撒谎成性!你那病重的父亲呢,还好意思说!”
素素顿时怒发冲冠,叫嚷道:“放屁!是你们几个不长眼睛非要拦住我,不拦我,哪会有这么多事!”
见二人越吵越凶,张硕赶忙劝解:“小侯爷,还是先给属下们治伤要紧!”
李迟为众人治伤是收买人心并非大发善心,他有自己的考量。太后身边的徐公公说了,此次入京明里是做侍卫,暗里却是要他们查在京的红莲教余孽。谁知皇上还没下旨,李迟就已误打误撞,闯进了红莲教的窝点。与其亲自下场拼个你死我活,不如收买利用,让他们自相残杀,大功告成后再做处置。
内间三人受的都是箭伤,看伤口大约都是被大内侍卫所伤。李迟一面为三人治伤,一面与张硕闲聊。
“张兄,听说你们都脱了罪籍,为何还要替红莲教卖命?”
这个问题张硕不好答也不愿答,毕竟他仕途无望,又存有出人头地之心,只能带着旧日弟兄投红莲教。李迟见他不答,继续说道:
“朝廷要肃清邪教,你们首当其冲,这个差事多半要落到我头上。你们若能帮朝廷扫除祸患,日后赐金封官是少不了的。”
这一番话说到了张硕的心坎上,他自负武艺超群,却无辜蒙冤多年,若能重归朝廷,胜过在红莲教多矣。他自脱了罪籍后便已生脱教之心,只是苦无人收留,又怕红莲教报复,因此未敢轻动。张硕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说道:“小侯爷,这是在京红莲教分布图,各路人马藏身之处皆在图上,不过首脑在何处,属下还不清楚。”
李迟眉头一皱,问出了关键问题:“你们之间不联络吗?”
张硕恭谨答道:“每隔三五天,有圣使来巡视,各路人马之间不许私下联络,以防串联。这张图也是属下凭借只言片语,以及入皇宫那天各部集结之方位粗略判断的。”
李迟收起地图,满意笑道:“你还是有心人呐,他日封官,必在众人之上!”
李迟信口开河,封官许愿的话张嘴就来。一旁的素素戳了戳他的胳膊,好奇的问道:“你一个八品官,怎么给大家伙封官?”
李迟心中已认定,这位素素姑娘九成九也是红莲教的人,多半还是某高层的女儿,若能拉拢她,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李迟昂起下巴说道:“你懂什么,我虽只是八品,但四品三品的官要挪个位置,还要在我家先站半个时辰,才给进门呢!”
这话虽然略有夸张,但张硕等人却深信不疑。毕竟李家的小侯爷在外面,就代表国公府的脸面,岂会信口开河?见众人皆慑服,唯素素嘟着嘴满脸不屑,李迟立刻补充道:“素素,你回去跟你爹说,让他归顺朝廷,我李家绝不亏待他!”
素素为难地摇头:“他从来不肯听我的话,也不听朝廷的话,只听奶奶和姑姑的话!”
李迟大喜过望,追问道:“那她们在何处?我亲自去和她老人家谈!”
张硕是极精明之人,也顺藤摸瓜猜到了素素姑娘的身份,只是他也不好确认是哪位护法把女儿带入了京城,还落到了这位神通广大的小侯爷手中。
为众人治伤已毕,李迟回身解开了左手的镣铐,冲素素笑道:“现下我又救了尊父手下的性命,姑娘总该带我去见他一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