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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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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曹庭柏的天牢牢房里又加了一套被褥,还添了不少取暖的器具。
曹庭柏无奈:“岳大人,够了。”
“化雪时候最冷,将军身上有旧伤,小心点好。”岳邈指挥着狱吏把炉子生起来,又拿出一方木盒:“这可是长公主赏赐的药膏,叮嘱将军千万不要落下病根,大启还需要将军。”
曹庭柏接过:“谢长公主大恩。”
二人并肩站着等狱吏把牢房重新布置好离开,曹庭柏见岳邈还没有走的意思,拍了拍刚刚铺好的床榻:“牢里简陋,大人不嫌弃的话坐这里说话?”
于是岳邈这才想起来自己带了一堆衣物被褥取暖物品来,独独忘记让人给换一套舒服些的桌椅。
他想到要坐到曹庭柏的床上,脸上又有些发热,只是见曹庭柏面色如常,想来平日里在军中就是这般不拘小节,也装作不甚在意地坐了过去:“那通敌信果然是由将军的家书裁下合适的字来拼贴烘烤而成,当着长公主与圣上的面放进水盆,信便全部散开。不过李进的儿子始终还未找到,怕打草惊蛇,便还没有把李进抓起来,也不方便把将军放出天牢。不过圣上说了,万事不可委屈将军。”
“多谢圣上,多谢大人。”
“我就是传话,这信拼成的缘由还是将军自己发现的。”
“如果不是岳大人先因为那本书……”
“好了好了,”岳邈笑起来,“算是我与将军同心——”
岳邈说出口又觉得这话有些暧昧,话音一顿,又见身边对坐的曹庭柏正弯着眸子温和地看他,心头猛地跳了几下,干巴巴地自己又找话接下去:“不过这事也还需要瞒着小公子。”
“这是自然。”曹庭柏很理解,想了想又从墙角挖出半块砖,另外半块砖的空间里竟还放着一把小刀和一个已成型的木雕。
“过两日是融儿生辰,我抽空给他雕了个小木鹰,方便的话还请大人帮我带给融儿。”
岳邈接过木雕,在亮堂多了的灯光下便看到曹庭柏手指上细小的伤痕,心里一酸,赶忙答应肯定给曹念融送过去,想了想又说:“这里灯光暗,将军仔细眼睛。”
曹庭柏一愣,而后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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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敌信件的问题解决了,上面虽然没有明说,但已默不作声地开了恩,不再派兵封禁将军府,改成每日巡逻。只是李进那个儿子始终没找到,加上侍女被杀一案还未水落石出,老妪状告中杀害侍女的马夫也还不见踪迹,因此即使上头对曹庭柏的态度有所软化,但离曹庭柏彻底翻案还是有一段距离。
曹庭柏一案至此线索已千丝万缕,但每个线索似乎都无法引岳邈到他要去的地方,加上手下有些处理不了的案件审查报告上来,大理寺不能为了曹庭柏一人的案子耽搁其余案件,岳邈只得先放下摸不到方向的线索,处理起其他事情来,一时间忙得头昏脑胀。
等过了年关,杂七杂八的案子总算告一段落,西北战事又再起,没有曹庭柏的西北军发挥不出原来的实力,上面急着弄清事实真相把曹庭柏放回去打仗,对大理寺又催了几句。
岳邈心道自己一直急着这事,只是这事急不来。他面上不显,按照惯例嘱咐手下盯着李进的动静和出去寻找其余关键人物的踪迹,自己则便服去了将军府见曹念融。
或许是李进忌惮岳邈带来的太医没再从其他地方下手,曹念融的病情已大好,他本是天性好动的年纪被困在府里,只得整日练些扎马步的基本功,再就是读书练字。因而岳邈偶尔来看他,曹念融很是高兴,虽然面上还是世家子弟的矜持,但不经意间已经同岳邈讲过好多曹庭柏的旧事了。
岳邈也不是完全出于好心来听这些旧事,曹念融是孩童懵懂,但随意一些旧事足够岳邈判断曹庭柏与某些朝中人的往来亲疏,或是还有哪些他们调查中漏掉的人。
不过今日是要无功而返了。岳邈从将军府告辞,出府前却见到李进等在庭院里,老人战战兢兢地向他行礼,又拿出一个包袱来:“大人,最近雪融天寒,草民想给我那女婿送些保暖的衣物,但听说那牢里不允许家人探望......”
岳邈居高临下地瞟了一眼花白胡子的李进,“你想让本官带去?”
“大人不怕被我那女婿拖累,屡次来府上帮助幼孙,可见大人是心地良善之人。”
“我是依法查案罢了。”岳邈轻飘飘道:“你觉得本官心地良善,所以当初才让你那小孙儿来求我吗?”
李进的头低得很低:“大人说的小人听不懂,府上前些天才解禁......”
先前怕打草惊蛇,如今岳邈说这话却是为了打草惊蛇,他轻轻打了“草”,便随手接过包袱,离开了将军府。
他原是准备回家将包袱检查一番,再带去给曹庭柏看看有什么异常。只是刚进大门,老管家齐运便迎上来:“主子,付寺正在书房等您好久了。”
已经过了点卯的时间,又是跨这么多级来找他。岳邈几乎没有犹豫,将包袱交到齐运手里交待了两句,便向书房走去。
寺正正在屋内踱步,见他进来赶忙迎上来,又将门关紧:“大人,今日有线人告诉了那杀害侍女马夫藏身的地方!”
岳邈一惊,忙问:“现在人呢?”
“我们带上伙计赶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寺正压低声音:“但是问了周边的百姓,说了带走他的人的样貌和穿着......”
“如何?”
寺正却支支吾吾,犹豫不决,岳邈猜到当是什么大人物,便问他:“这事你还与其他人说过没有?”
“没有。”
“那你将人告诉我,这事在你这就当没发生过。”
寺正一咬牙:“那人说带马夫走的那人右眼有颗痦子,冲马夫亮了亮腰牌马夫就跟着走了,那人眼尖看到了腰牌样式,结合他的长相,应是我当初在酒肆一起喝酒的一位兄弟,他......
寺正以食指沾茶水,在桌上草书写下一个字:“馥”。
岳邈愕然。
馥是长公主的闺名。
长公主比大理寺还快得到消息,却既没有告诉大理寺,也没有私下告诉他这个大理寺卿,而是私自派了自己的人将重要证人马夫带走。她想做什么?
岳邈几乎想马上冲去公主府问问长公主到底在干什么。但理智还是让他先遣走了寺正,而后坐在房间静了一会,在家中用过晚餐,才从齐运那里又拿上包袱,去找曹庭柏。
曹庭柏的牢房里往往是一片寂静,今日却传出笑声来。
这笑声清清亮亮,分明不是曹庭柏的声音。岳邈皱了皱眉头,快走了几步,才看见牢房里有两人正在榻上对坐,榻桌上还放着一坛酒。那笑声应当就是曹庭柏对面坐着的那年轻男子发出来的。
那人眼睛很尖,看到他的瞬间便止住笑声,警惕道:“将军,有人来了。”
“说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将军了。”曹庭柏回过头来,见是岳邈,向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拉着年轻男子上前来:“岳大人怎么这么晚还来?这是我义弟王楯,现在在武将军的西南军当帐房先生,今年轮他休假,还特地赶来想办法见我一面。”
又让这王楯向他行礼:“这是大理寺卿岳邈岳大人,还不拜见岳大人。”
岳邈这才正眼瞧他,男子还算高挑,面孔白净,眼角眉梢带些笑意,当是很讨人喜欢的模样,但岳邈不知为何看他有些不顺眼。
王楯老老实实行过礼,又挠了挠头:“那我不耽误大人说事了。”
说罢要走,曹庭柏一手拉住,把一包沉甸甸的布包强硬地塞进他怀里:“我就算在这里也比你过得好些,把你的银子带走。”
王楯推脱:“将军......”
曹庭柏瞪他一眼:“我说话不管用了?”
这王楯便停了动作,乖乖地立在原地让曹庭柏塞好银子,才红着眼眶向曹庭柏行了个大礼,垂着头走了。
曹庭柏看着他走远,才招呼岳邈:“小孩子不懂事,让岳大人看笑话了。”
岳邈随意坐在王楯坐过的地方,把杂物扫到一旁:“他多大年纪?”
“刚满十七。”
岳邈点头:“怪不得。才十七就能到武将军的军中做账房,也算是年少有为。”
曹庭柏也跟着坐到他对面,随口道:“要论年少有为,谁也比不得岳大人。”
岳邈心里舒坦了一点,跟着笑道:“谁说的,将军就能比得过我。”
曹庭柏失笑,不再说王楯的事情:“岳大人这么晚来找我,有要事?”
“今日去了将军府,这是李进托我带给你的包袱,来之前我拆开仔细看过,里面确实是些寻常冬衣,”岳邈把包袱放到桌上,“但我觉得他肯定是想借机转移什么东西出来,要么是传递什么信息......将军且看看。”
曹庭柏拿出一件绒衣,从针脚处用力一扯,里面的填充物便扑簌簌落了下来,岳邈见他如此,也学着把衣服都拆了,只是布料棉花散了一地,两人确实也没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总不能是真给你送衣物吧。”岳邈嘀咕一句,重新拎起布料来里里外外翻看。曹庭柏坐在椅子上看着岳邈的动作,突然起身绕到岳邈身后,捡起了他随手扔在一边的包袱。
岳邈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曹庭柏,见此恍然大悟,立马放下手中的破布,拎着挂灯走到曹庭柏身边,同他一起研究这方普普通通的蓝色包袱皮。
这是一个就包袱,上面虽然没有补丁,但是颜色已经有些发白,二人里里外外用灯照着看过,除却布纹的确是没有什么痕迹。岳邈有些灰心,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曹庭柏将包袱皮摊平在地上,一双大手从边缘摸过去,反复几次后停在一块地方,拎起来对着挂灯上的火苗一烧,布匹便开了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