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与君绝》方子非

2、第二章

　　集英殿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众人按官阶品级落座，文帝高居主位，左侧为肃北王陆九洲，右侧为皇后张氏，再往下便是太子与公主，以及皇帝的宠妃杨氏。

　　陆九洲与文帝觥筹交错，席间众大臣也频频向陆九洲敬酒，说的无一不是恭贺的场面话，陆九洲寡不敌众，很快便有了醉意。

　　“皇兄，臣弟有些不胜酒力，想去外面吹吹风。”

　　文帝大笑，“十二弟你的酒量还是如此之差，朕以为你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早就把酒量练出来了呢，外面风大，醒了酒早些回来。”

　　陆九洲晕乎乎的撑着桌子站起来，他身边的小将连忙扶住他，陆九洲摆手，表示想自己一个人出去吹吹风。

　　宋姝居于下位，目光却一直不由自主的跟随着那人的身影。

　　“父亲，母亲，女儿也有些醉意，想出去吹吹风。”

　　宋章点点头，“外面天黑路滑，让你母亲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有连云陪着女儿就行了。”宋姝给了连云一个眼神，连云立马点头，“大爷你就放心吧，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小姐。”

　　连云自小学武，身手不凡，有她在宋章便也放心了。

　　宋姝起身，连云将身后早已准备好的酒壶端上，殿内热闹非凡，倒是也没人注意到席间有俩人从侧边小门出去了。

　　一出门便觉寒风迎面，宋姝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地上脚印凌乱，不知陆九洲去了哪个方向。

　　想来他喜欢安静不愿打扰，但又不能离集英殿太远，那最好的醒酒之处便是。

　　宋姝提了一盏灯笼往南湖方向走去，刚一走近，便瞧见湖边上立一人。今夜月光轻柔，洒在那人的盔甲上，泛起银光粼粼，远望去不像真人，倒像是在梦中一般。寒风掠过，带起他鬓间不知何时散乱的青丝，他站在那，为这景色徒添一份来自边关的萧瑟与悲凉。

　　“小姐，你真是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肃北王在这的？”连云的惊叹声打断了宋姝的思绪，也引来了那人的目光。

　　宋姝见自己被发现了，连忙整理衣裳，落落大方的走上前去。

　　“臣女见过肃北王。”宋姝朝着他款款行礼，这一幕不知曾在心里练习过多少次，今日总算是实现了。

　　陆九洲抬手，示意宋姝请起。

　　“本王若未记错的话，你是宋老将军的孙女，宋离的妹妹。”陆九洲声音有些暗哑，但听起来依然清冷温润。

　　宋姝点点头：“正是，臣女名唤宋姝，小字安安。”

　　“不知宋姑娘找本王何事？”陆九洲的视线只停留在了宋姝身上片刻，便又看向了水中的弯月。

　　“臣女想感谢王爷，不仅是为我宋家上下，更是为南清的万民，正是因为有王爷与众将士在前线厮杀，才有今夜的宫廷盛宴，所以臣女想替万民感谢王爷。”

　　宋姝抬手，连云连忙递上准备已久的酒杯，那酒杯犹如海碗一般大。

　　宋姝递上一杯给陆九洲，陆九洲挑眉，没想到宋姝居然连酒都准备好了，还这么大一杯。

　　“你不用代替万民，责任太大。守护他们是本王的职责，不必言谢。”

　　陆九洲仰头饮下这杯酒，杯中的酒入口却并无酒气，“这是？”

　　宋姝浅笑，遮面饮尽杯中酒，“王爷那杯是醒酒汤。”

　　“那你那杯？”

　　“要敬王爷，自然是真酒。”

　　陆九洲觉得这姑娘有些傻，他并非是不胜酒力，只不过是不想再与那些人虚与委蛇，所以才找了个借口出来，即使再让他喝上百盏，也是喝的下的。

　　不过这姑娘虽傻，倒也真心可爱。

　　“王爷，臣女的酒醒的差不多了，先行回去了，湖边风寒，王爷也早些回去吧。”

　　陆九洲点点头，待主仆二人转身，他才把视线重新落在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上。

　　宋姝，安安。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

　　三年前皇兄召他回京都举行及冠礼，正巧养在宫中的宋家女儿，也是那几日举办及笄礼，皇兄便让宫典将仪式一起举办了。

　　那时的她弯眉如月，眼若星河，粉扑扑的脸上点了两颗红色朱砂，显得更加活泼可爱，陆叶儿拉着她凑到他的面前行礼，她的姿态楚楚，声音软糯动人。

　　在北河时，他便常听宋离提起他有个妹妹，名唤安安，生的十分可爱，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皇叔，她是宋姝，是父皇指给皇兄的太子妃，哦不，未来的太子妃，要等皇兄及冠以后，他们才能成婚呢。”
　　哦？未来的太子妃？

　　陆九洲收起落在宋姝身上的视线，只浅浅点了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时隔三年，她的变化似乎有些大，不再像初见时带着稚气，如今的她更加端庄稳重，眉眼间也带了几分温柔与安静。

　　一阵寒风袭来，陆九洲清醒了几分，望着的方向早已没有了人迹。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求治在亲民之吏端重循良，教忠励资，敬之忱聿。兹有神武皇帝十二子肃北亲王陆九洲，禔躬淳厚，垂训端严，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特封南清真武战神，以告天下。”

　　殿内安静无声，只有宣读圣旨的宫使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陆九洲下跪受封，接过圣旨跪谢。

　　文帝一脸欣慰的看着陆九洲，亲自将他扶起来：“有汝在侧为朕分忧是南清幸事，再过两月便是元日，朕打算让太子随你一起去北河，一是朕想让他多锻炼，二是朕想让他带着粮草与冬衣去慰问众众将士。”

　　文帝话音刚落，众人屏气凝神，陆知昊喝酒的酒杯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毯上。

　　太子亲赴边关无疑是好事一件，既可以君威远扬，又可以安抚军心，陆九洲自然知道文帝的用心良苦。

　　“皇兄放心，臣弟定会护太子万全。”

　　“好！朕信你。”文帝重重的拍了拍陆九洲的肩膀。

　　陆知昊急得在原地打转 ，这么大的事父皇怎么没提前跟他商量一下，他可不想去北河呀。

　　他隔着席面与宋姝遥遥相望：安安，快救救我！

　　宋姝侧过身去给母亲夹菜，不理会陆知昊的求救信号。

　　宴席后众人皆陆续散场出宫，陆九洲虽在宫外有单独的王府，但文帝感念兄弟之情，将陆九洲留在了宫里，且就住在东宫后面的章德殿。

　　“宋安安，这次你必须要救救我，北河那么远，那么冷，我听回来的将士说，那里冬天的雪大到都能将房屋压垮，而且吃的也差，食野草，喝脏水。”

　　陆知昊耷拉着脑袋，皱着一副脸坐在宋姝的软榻上发愁，宋姝却在一旁淡然自若，拿着上次没看完的书继续看着，并不理会陆知昊的无理取闹。

　　“安安，小时候每次我们犯了错，父皇都不会责罚你，只会骂我，你去帮我求情，父皇一定会听进去的。”

　　陆知昊瘪着嘴，一双杏仁眼睁的溜圆，里面似乎含着泪，湿漉漉的，一幅委屈至极的模样。宋姝觉得有些无奈，每次陆知昊遇到麻烦了，他就会在她面前使这一招苦肉计，翻来覆去的展现他的可怜，来博取同情。

　　“那你怎么不去求公主，公主的话想必比我更有分量。”对于这件事宋姝确实也是无计可施，圣上金口玉言，太子北上的话既是在朝堂上说出的，那肯定是无法再收回了。

　　一提到陆叶儿陆知昊的火气便更大了几分，“哼，你不提陆叶儿还好，一提她我就生气，我都要去北河了，她不仅丝毫不着急，还幸灾乐祸，让我给她带什么北河的流光锦回来做衣裳，有此亲妹，真是日日噩梦。”

　　站在旁边服侍的连云忍不住憋笑，若是让陆叶儿听到了肯定又要将天闹翻。

　　当今圣上子嗣稀薄，有四子一女，陆叶儿是唯一的公主，自小便被圣上捧在手心里，皇后对她更是疼爱有加。

　　小时候有个藩王带着小世子进京面圣，众人在后花园玩耍时，小世子不小心踩脏了她的凤履，陆叶儿便气的追着那个小世子暴打了一顿，生生打到小世子哭到话都说不出来才罢休。

　　陆知昊讲了这么久，见宋姝依然无动于衷的样子，心中十分受伤，“好，既然你们都不帮我，那就等我死在北河，你给我收尸吧，你可别忘了，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太子妃，等我死了，那你可就得孤寡一生了。”

　　宋姝有时候真的很无奈，若非陆知昊是太子，她早就一掌打晕他了，怎么会有男子如此聒噪不休。

　　她将手中的书合上，忍住了心中的情绪，平静的说：“明日圣上在合宫举行家宴，届时我帮你说说情吧，不过是否行得通，我可无法保证。”

　　陆知昊就知道宋姝心中有他，不会置之不理的，他开心的蹦下软榻，“那好，那本太子就不打扰你看书啦，你慢慢看哈。”

　　“太子慢走。”宋姝起身行礼。

　　待连云将陆知昊送出宫门后，宋姝顿时觉得弦月宫清净不少。

　　“小姐，太子殿下与朝阳公主不愧是亲兄妹，一个比一个闹腾。”连云给宋姝奉了一盏新茶。

　　宋姝示意让连云噤声，“连云，你与我在宫中十载，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然是知道的，非议皇嗣可是灭门之罪。”

　　“奴婢知道，奴婢只是私下里与小姐这样说罢了。”连云小声的说。

　　“宫规森严，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在这宫中十年，她早已见过太多阴险狡诈之人，那些人表面人畜无害，背后却心狠手辣。而天威更是难测，今日君恩浩荡，明日下狱为囚。

　　所以她早已习惯小心谨慎，不求能为宋家尽上绵薄之力，只愿不要因为她而给宋家招惹祸端。

　　就像文帝为她赐婚，接她入宫，表面上是为了让宋家安心上阵杀敌，实则是因为祖父手握一半兵符，可号令调遣二十万大军，再加上宋家武将众多，所以文帝才要她入宫为质，既可稳固前方，又可利用宋家，为太子当日后登基，稳固朝政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