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与君绝》方子非

3、第三章

　　宋家世代习武，凭借一水剑闻名天下，宋姝人虽在宫中，但从未将武艺丢弃。早在六年前，宋姝刚满十二岁时，宋二郎宋潜便派了一个宋家将麾下的女副将回京，教导宋姝学习一水剑。

　　一水剑并非是一种剑的名称，而是指用剑之人可将剑舞动如水，循着敌人的招式绕指而上，只需几招便能使得敌人丢盔卸甲，沦为手下败将。但一水剑只适合用于近战，且需基本功扎实，不然很容易被敌人将剑打飞。

　　弦月宫外有一块小的习武场，是文帝专门派人修建给宋姝习武所用。但在宫里除了宫廷侍卫以外都不允许使用真的兵器，所以宋姝都是用的木剑练武。

　　习武场边上有一棵红梅，树枝高大，不知是何人所栽，每至冬日都开的一大片，好看极了。

　　于是陆九洲一踏进弦月宫便瞧见这般景象，佳人携剑与落花共舞。月白色的身影轻盈如燕，手腕轻轻转动，便带起空中的花瓣随剑舞动，她手中的剑如游蛇，一招一式都轻快利落，虽是一把木剑，却气势如虹。

　　“王爷安好。”连云在陆九洲刚踏进院子时便发觉了，但她见陆九洲只是在一旁看小姐舞剑，便也等到宋姝练完后才行礼。

　　宋姝也发觉了陆九洲，手臂向后收回了木剑，连忙走下习武场，“臣女给王爷请安。”

　　她的呼吸还没平静下来，呼吸间沾染了几分梅花的香气。

　　陆九洲抬手，示意让她们起来：“本王刚刚路过弦月宫，听到里面有打斗声，便进来看看，没想到是宋姑娘在习剑，是本王唐突了。”

　　宋姝刚刚练完剑，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发髻也不似平常那般精致，麻花辫松散的耷拉在肩膀上。

　　“还请王爷在殿内稍坐片刻，臣女去梳洗一番。”

　　她现在肯定很狼狈吧，怎么能让他见到这样的自己呢，宋姝心中十分懊恼。

　　陆九洲点点头，随着连云走进了弦月宫，他身后的副将楚风十分不解，明明王爷要去承乾殿面圣，为何要在此刻耽搁良久。

　　“王爷请用茶。”宋姝很快便换了一身粉色襦裙，扎了个当下京都最火热的仙女髻，浅施粉黛，既不会显得夸张，又让人眼前一亮。

　　陆九洲接过茶饮了一口，一股淡香入舌，是茉莉花茶，茶香淡雅，余韵悠长。

　　“这茶是我家小姐最爱的，王爷可喝得惯？”

　　肃北王如今可是南清战神，是所有习武之人的榜样，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战神，不知会被多少人羡煞，连云笑得脸都快开花了，她不停的招呼宫婢上茶点，很快便摆满了一桌。

　　陆九洲在连云的热情下显得有些局促，“喝得惯。”

　　瞧着陆九洲这般内敛的样子，宋姝在心中窃喜，他怎么这么可爱。

　　“不知王爷要在京都待多久？”宋姝忍着心中的喜悦，平静了心情，正色道。

　　“下月十五便出发。”

　　那还有一个月零三日，宋姝在心中默默算着日子，她本就只能远观他的一切，却也贪心的想着能与他待久一点。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虽相顾无言，但在一起品茶也别有一番滋味。

　　“不知祖父与哥哥在北河可好？”之前她也问过父亲母亲，可他们只说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平时与哥哥传书信，也总是字数寥寥。

　　“宋老将军身体还算康健，只是每至冬日膝盖总是酸痛无力，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军中有一神医，名唤明华，经他医治，老将军的膝盖好的差不多了。宋校尉英勇有谋，屡建功绩，假日时日可堪重用。”

　　提及北河，陆九洲眼中有了光芒，开始侃侃而谈，宋姝静静的听着，仿佛自己已经随他去过了一趟北河。

　　“幸得王爷照拂，臣女感念万分。”宋姝知道战场无情，一定不会如他讲的那般轻松。

　　陆九洲总觉得宋姝与他之间十分生疏与客气，不过他们也只是见过几面的交情，她确实也不必对他如此热络。只是他不知为何，与她待在一起很舒服，所以总想离她近一些。

　　那日回朝觐见，人群熙攘，他却一眼便看到了她，她穿着一件银白色大氅，她的目光看向他的方向，眼中含着笑意与他身后的宋家将打招呼，他紧张的拉紧了缰绳，控制着马走得更慢一点，心中想着她的目光会不会有一瞬间也会停留在他的身上，一想到这，他的姿态便挺得更加端正。

　　“本王还要去给皇兄请安，便不多叨扰了，多谢宋姑娘的茶。”陆九洲起身欲走，他身后的副将也松了一口气，王爷总算想起正事了。

　　宋姝起身行礼：“臣女恭送王爷。”

　　望着陆九洲离去的背影，宋姝久久不能回神，连云瞧着她如此，以为小姐也如她一样，将陆九洲当成了英雄崇拜，叹了口气，“真想跟王爷一起去北河呀，届时金戈铁马，杀敌报仇雪恨，是何等畅快之事啊。”

　　连云的父母都是宋家麾下的将士，十年前随军去了北河，连云便留在了宋姝身边，随她一同入了宫。

　　战场上，刀剑无眼，夫妻二人皆殒命于战场上，战事吃紧，所以战亡的将士就地掩埋，只有一纸悼亡书送回了京都。自此连云便勤学苦练，发誓总有一天要杀光北元敌寇报仇雪恨。

　　去北河？

　　连云的话给了宋姝一个启示，她既然无法让文帝收回圣旨，不让陆知昊去北河，那干脆她便以未来太子妃的名义，陪着陆知昊一同去北河。

　　若非如此，她可能一生都没有机会再踏出深宫，也更没有机会与他一同去看看，他浴血奋战的战场。

　　想到这宋姝心情十分激动，离开京都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她可以暂时忘记她的身份，也可以不遵守宫里的规矩，她本就是宋家的女儿，宁作野外麻雀，不做笼中金丝。

　　“好，连云我们就去北河。”宋姝目光璀璨的看着连云，在这宫中十年，她没有哪一刻有此时冲动，但也没有哪一刻有此时坚定。

　　连云以为是自己的话打动了宋姝，惊喜万分，可想到现实种种，很快又垂下头，“可是小姐你是圣上亲点的太子妃，南清未来的皇后，北河那么危险，圣上不会让小姐去北河的。”

　　宋姝拍拍连云的脑袋，“我的傻连云，正因如此，太子亲巡北河，我这个未来的太子妃还不得陪着啊。”

　　连云立马明白了宋姝的意思，心中的熊熊烈火又燃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手刃敌寇的胜利景象。

　　“那小姐你什么时候去跟圣上说？”

　　“就今晚。”

　　是夜，文帝在合宫举行家宴，没有昨日百官在场，只宴请了皇亲国戚与养在宫里的宋姝。文帝依然高居中位，左右两侧是张皇后与杨妃。

　　陆九洲坐在左一位置，面带倦色，静静的欣赏歌舞，听连云说他今日与文帝下了一日的棋。

　　天色渐晚，宴席也到了尾声，陆知昊坐在她旁边，不停的眨眼，给她递眼色：你昨日答应我的事情，你可别忘了。

　　宋姝眨眨眼，表示让他放心：我知道了，你别着急。

　　陆知昊眼睛眨的飞快：这宴席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能不着急吗，你快去啊。

　　“喂，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在做什么？”一旁的陆叶儿已经观察他们好久了，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毫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虽说宋姝是陆知昊既定的太子妃，她未来的大嫂，可他们这样也太正大光明了吧。

　　“要你管。”陆知昊给她翻了个白眼。

　　陆叶儿哼了一声，“不知羞！”

　　见文帝略带醉意，宋姝连忙示意连云，连云点点头，将酒具端着。她缓缓起身，提着裙子起身向殿下走去，宋姝抬手屏退了歌舞，一时间殿内安静无比，众人的目光被她吸引。

　　宋姝沉了沉心，面带笑容，俯身跪了下去，文帝连忙让她起来：“安安，你这是何意？”

　　“臣女想敬圣上三杯酒，一敬圣上励精图治，佑我南清山河无恙。”

　　连云连忙呈上一杯酒，宋姝接过后拂袖饮下。

　　“二敬圣上仁慈贤明，护我南清万民皆安。”

　　又一杯饮下。

　　“三敬圣上选贤举能，知人善用，实乃天下之福，臣女敬仰之至。”

　　再一杯酒饮下。

　　宋姝说完后，又行大礼叩首于地，殿内鸦雀无声，宋姝埋着头，只听见自己心跳的急促声。入宫后，她为人内敛谦和，从不做出头鸟的事情，所以众人都认为她是一个不爱言语的人，今日如此，倒是让很多人都刮目相看。

　　坐在张皇后身侧的杨妃看着宋姝，嘴角勾笑：真想不到这女子平日安静的很，今日却自信立于殿前，不过在宫里这么多年，也该学会些谄媚巴结的招数。

　　陆知昊满眼希冀的看着宋姝，真够意思。

　　陆叶儿在一旁气急败坏，果然，宋安安跟皇兄两个狼狈为奸，竟然想出在宴席上给父皇敬酒这一招，好讨得父皇的欢心，哼！真过分。

　　文帝听完宋姝的三敬酒后笑得十分开怀，“安安你有心了，宋家是为南清肱骨，有宋家在，朕也安心许多，日后你要多规劝昊儿，好让他能早日担起大任。”

　　陆九洲看着她，心中有些发闷，他早就知道她日后是太子妃，可却忍不住想注意她的一切，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正如圣上所说，臣女有规劝太子之责，所以臣女想求圣上一件事。”

　　提及于此，文帝的神色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又笑盈盈的看着宋姝。

　　“哦？不知安安所求何事？”

　　陆知昊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就等着宋姝求圣上不让他去北河了。

　　“太子亲赴北河实乃社稷幸事，既可安军心，又可扬君威，所以臣女想求圣上允准臣女陪同太子一起去北河，将天家恩泽远扬边关。”

　　宋姝此言一出，文帝的笑容变得僵硬，众人也惊讶万分，“这宋家女儿果真跟太子情深意切啊。”

　　“什么？”陆知昊低声惊呼，“这宋安安搞什么，怎么不按之前说得来？”

　　陆叶儿看看宋姝又看看陆知昊，真没想到宋安安竟然能为了皇兄去北河那种地方，行吧，至少这一刻，她承认宋安安可以当她的皇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