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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声喃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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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已经没收到元喃的回信一月有余,他想亲自去兰城看看,却被母亲困在府中,若说平日里秦淮使些小手段,此等樊笼也是困不住他的。但是这次,秦夫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暗地里从小到大,布置了许多暗线让国公府像那天罗地网有进无出。
祖母是来看过他的,告诉他现在朝堂风云诡谲,一切均为不定数。云大将军身死,云大公子不知所踪,更有往日云家仇敌谏言云大公子已经投敌。
国公府百年基业,捍卫已实属不易,她虽已半截入土,但绝不能看着国公府断送在她手里。何况此事还未查清,即使她相信云大公子的为人,也不能冒此风险。
“你放心,你父亲在前朝,我已嘱咐他,在事情水落石出前,定不会让人盖棺定论将云府的孤儿寡母欺负了去。祖母知道你心意阿喃,也知此番老身怕是对不住昔日老友,帮不上她其他。但是国公府的基业是你阿爷、祖爷爷世代积淀下的,老身宁死也不能让这颗明珠蒙尘。你也别怪你母亲,她虽严厉了些,也是为了……”
少年眼底早已猩红,颊旁有冰凉的水珠不断滚下,老太君看着孙儿这般什么话也说不下了。淮儿自幼是她看着长大,从牙牙学语到如今这般芝兰玉树,她深知他身上肩负的。
自入学堂后,她从未过秦淮哭过,情绪内敛,不曾松懈过一分。她也曾觉得愧对孙儿。旁人家的孩子可以承欢父母膝下撒泼打滚,他不能。旁人可以不学无术放浪形骸,他更不能。只因,他是她选中的继承人……
在兰城,她看到淮哥儿和阿喃的相处,才猛的意识到她家淮哥儿也才不过十七年岁。在云喃身旁他才有十七二郎该有的样子,或开怀大笑,或羞赧跳脚,这是她往日里不曾见的。她打心底里为这样的淮哥儿高兴,更是谋算着,等两个孩子稳定下来,她便舍这张老脸也要上云府提亲,为淮哥儿争一争,可如今……
是啊,那阿喃呢,她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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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府上下一片混乱,祖母病倒,母亲忙着照顾,家中一切事宜安排便落在了云喃身上。一夜间,那曾经无忧的云大姑娘,一下子长大了。
云老夫人病倒的三日后,云大将军的尸首便被抬送回了云府。那批落的白布下漏出的一只血迹斑斑的手,便让云喃打消了所有的希冀。
是阿父的手,她认得。是儿时托举她骑背的手,是教她练剑带茧的手,是轻抚脸颊替她擦泪的手,垂落着,如她的希望一般……
掀开白布后,阿喃不敢看,走向堂厅的外处。不久内室便传来母亲悲恸欲绝的哭声,肝肠寸断,如泣如诉。
她曾传符给阿兄,没有得到一丝回音。这是云家的秘符,自来只有云家的传承人会有,连母亲都不知。传出去的符连同着阿兄整个人,像扔入大海,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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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传来信,云大将军的亲从杨副将死里逃生,已归营。云喃收到这消息时,杨副将已经在赶往京都述职的路上。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阿兄为何不见踪影,一个个困扰云喃数月的问题如奔腾的马充斥在她的身体里,急需找见突破口。
云喃简单收拾了行李,向祖母和母亲辞行后,便带着小青和亲信连日驱车去往京都。她要找杨叔父问个清楚,书信往来在途中耽搁的时间她一刻也不想等。
为节省时间,一行人日夜兼程,终是比预想的更早几日到了京都。哪知,一下马车,便听闻周遭的百姓正在讨论昨日圣上为嘉奖杨副将平叛有功,已下旨封其为骠骑大将军。
云喃愣在原地,心中的瓶被打碎,那般酸的甜的一时间涌上,说不出的滋味。耽误之急是找杨叔父……
他们在京都有府邸,杨武成本是衙门里不起眼的一名小捕快。因一次抓逃贼犯,受到云大将军的赏识,提携他来军中。
杨武成来军中前家中只有年迈病弱的老母,云大将军体恤他,拿自己的俸禄资助他给他母亲看病是常有的事。后至云喃五岁那年,圣上派云大将军镇守兰城,已成为云父左膀右臂的杨副将自然追随。只是两家为留念想,京中的府邸也没有变卖掉。
待云喃赶至杨府,便被眼前所景晃了神,竟有几番像兰城的云大将军府,虽小但更奢些,与她小时记忆中的杨府有着天壤之别,若不是地理位置相同,倒是叫云喃也认不出。
零星几位身着婢女服饰的女郎在门前庭院里扫着落叶,轻声议论,“咱们夫人怕不是做梦也要笑醒了,犹听闻夫人年轻时中意的是云大将军,想要嫁与云大将军做妾。后咱们将军看上了夫人,上门求娶,又有云大将军作保,夫人才含恨嫁给了咱们将军。”
“如今个咱们将军被封了骠骑大将军,而那位却是个短命的。我要是夫人怕是心中不知如何庆幸。”“嘁,大胆的妮子竟敢议论夫人,这些年将军待夫人如何咱们又不是不知,怕是老夫人也不得多说一句的。”
小青转头小心的看着自己姑娘,“姑娘,这些无理的丫头,您别放心上,等会见了杨将军让他处理了便是。”
“好了,正事要紧”云喃轻声唤道。
管事进府内通报后,便领着云喃去找主家。杨府内光华璀璨、灯笼高挂,阖府似在庆祝什么喜事。云喃看着微微敛眉,但很快收回目光,抬步快速跟随管事走去。
管事领着云喃到书房门外便自行离开,进门后云喃见房内书桌后背身站着个身着蟒袍玉带的男子,颤声轻声唤道,“杨叔父……”
男子听声顷刻转身过来,“大小姐!”,说着他便红着眼朝着元喃想要跪下。
云喃快步上前扶起杨武成,“叔父何必行此大礼,阿喃万万受不住的。”
“是我没护好将军和小少爷,我愧对夫人、愧对云府,亦是没脸见你们了。将军对武成恩重如山,若非家中还有老母需供养,我早已随将军去了……”杨武成泣声道。
“叔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阿父和阿兄到底被哪个贼人所害,您快于我说说。”
“我本与将军在城内等着京都的押运官护送粮草,哪知传来消息称护卫队在途中遇到贼匪突袭,一行人身受重伤,逃出后在一处荒山躲避。我本欲率兵去接应,哪知云府的小厮来报称,小少爷也在此列,但为引开贼匪不知所踪……”
杨武成说到一半,停了停,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
“后来呢!”猩红的血丝早已爬满少女明亮的眼眸,尖利的爪甲深深戳入掌心,而她似乎早已感受不到疼痛,美艳的脸庞含恨着透露些许狰狞。
“我本欲亲自去探看,但将军放心不下小少爷,交代我留在军中,自己亲自帅兵去。当时刚平定叛乱,那些贼人被我们重伤,短时间内不会在组织动乱,军中留主帅一人足以。我看将军执意,我便……都怪我,若去的是我,如今也不会……”
后面的话,云喃早已是听不清了,似有团团棉花将她的耳鼻脑全部堵住。整个人浑身颤抖着,仿佛下一刻便会驾鹤西去……